临别赠言
孟川柏?
刚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项南星微微楞了一下。
半秒钟后,他的表情猛地转为严肃,心情却是忐忑。对于这个陌生的名字,他不知道自己应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但他至少知道,“发愣”多半是错误答案。
既然这样,就只能随便蒙一个吧。
这里头真正危险的是,他不知道在南宫泰的心目中自己应该表现成什么样子。如果说南宫家对他的宽容都是基于这个他压根没听过名字的人,那么若他表现出根本不认识这个人的模样,或者表错了态,对方的态度会不会突然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呢?
好在南宫泰似乎没有注意到他这边的纠结,甚至都没有再看他一眼。他低下头,交握着双手,仿佛已经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去了。
“你之前玩的这个游戏,叫‘黑暗森林’,最开始是由他引入到南宫家的。当时我们之间有了争执,相持不下,却又无法以不伤性命的方式来分出胜负,决定谁是对的,所以当时身为主持人的他提议,要在南宫家的地头展开一个西凤国的游戏来决出高下。”
无法以不伤性命的方式分出胜负?项南星注意到了他的这句话。这意味着两人的实力应该差不多一个档次,孟川柏至少也是让南宫泰觉得不出杀招就无法取胜的水准。放在主持人里,这个至少是“一位数”的水准了。
光是这么一想,项南星脑海中就浮现出了黄老、姜凉、松本诚以及徐闻等人的面孔。
然而南宫泰又用了另外一个词,“当时”。这似乎意味着那个人此时已经不再是主持人了。这点让项南星有些疑惑。沈灵霜后来曾有一次说漏嘴时透露,在西凤,主持人是非常高的荣耀,要想进入这个队伍需要经历重重考验,先是选拔,然后是见习生,最后才有少量佼佼者可以进入号码序列里。
而反过来说,一旦进入序列,要想离开也不可能,只能是死亡了。这是一条越走越窄的单行道,沿路风光无限,却是步步艰险,也不能回头。
这么说来,这个人现在多半已经不在了。
他在这边搜集线索推敲着对方的身份,南宫泰则继续说着。
“既然是西凤的游戏,那就自然有赌注和奖励。我把他想要的东西开作奖励,而他直接赌上了自己的命。在我看来,这完全不对等,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开这样的盘口,但他就是这样的人。”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后来回想,这大概是他的心理战术吧。游戏的过程没啥好说,总之就规则上来说,是我输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项南星:“你猜他要的东西是什么?”
项南星心里咯噔一下。对方显然默认他应该认识这个叫孟川柏,所以才会突然来这么一句,但也说不定排除是试探。他回答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切不可露出“我不认识他”之类的表情。
这念头在他的心中一闪而过,与此同时项南星冷着脸老实地摇了摇头:“猜不出。”
“他要我给儿子‘自由’。”
南宫泰一字一句说完,自己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项南星从未想过他也能发出这样的大笑来。他一边笑一边摇着头:“你能想象吗,当时我儿子才几岁大啊!孟川柏那家伙突然就跑过来跟我说,希望我在他长大后给他一个自由选择的机会,别像之前一样只能被迫继承家业。我当时还觉得奇怪,后来算了算,他那段时间应该是刚有了儿子,又在那边待不住,只好跑我这边发泄多余的精力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项南星感觉对方在说这话时似有若无地往这边多看了几眼。
“后来怎么样了?”他试着问道。
“后来?”南宫泰又看了他一眼,“我说了,游戏的部分我输了,所以愿赌服输。二十年后成人礼上,我给了那小子一个选择的机会,而那小子还真的就跑了。”
项南星突然想起,对方口中的这个“小子”自己应该是见过的。出身南宫家,成人礼上叛逃……这不就是之前在白夜祭里曾和小茜对战过的第三号主持人南宫望么!当时对方明明还和自己长聊过这段经历来着,那些细节,跟南宫泰此时的说法也算是对的上号。
只不过,南宫望只是感觉到父亲有意留手,但或许不知道背后还有这样一段故事吧。
他正在想着,没防备南宫泰突然又来了一句:“知不知道为什么我要跟你说这些?”
这简直又是一次突然袭击。项南星想想自己反正也答不上来,只好故技重施,再次无辜地摇了摇头。
“因为这样的事情刚刚又发生了一次,我就是来正式通知你这一点。”南宫泰说着,直接站起身来,“刚才的‘黑暗森林’虽然不是我本人下场,但荒启是我选的,也就等同于我自己输了。按照游戏规则,你可以把小茜带走,南宫家从此以后不会再要求她必须回来,这是来自家主的承诺,只要南宫家还在一天,这承诺就永久有效。”
“啊!那个……谢谢了。”
项南星搜肠刮肚好一会都没想出该怎么回应,只好结结巴巴地答了一句。
“要谢的话,就谢你们自己吧。”南宫泰淡淡地说,“而且要说的话,我还是使了手段的。你和小茜两边游戏赌的都是这个,按我的预期,只要其中有一方输掉,这件事情就理所当然地无法继续下去。结果你们都胜出了。”
他嘴角泛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至于其他的事情,等你恢复后再说吧。”
“敬之,走了!”
南宫泰转身直接走出了门口,项南星听到这话却是一惊,转过头发现南宫敬之竟然一直就坐在那里!他手里的苹果刚好吃完,此时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把吃剩的苹果芯包起来,而后就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仿佛自己刚才只是充当了一下背景板,什么都没干。
但落在项南星眼里,那感觉可不仅仅是背景板三个字可以概括的。不光是刚刚那会,连之前那次也是,他应该知道南宫敬之还在附近的,但不知为何就是会下意识地忽略了他,甚至他这会明明还吃着苹果,有动作也有声音,按理说不应该注意不到的。但他就是有这种魔力,可以让人把看到听到的东西选择性地无视掉。
“你的这种天赋,用在暗杀上简直是无敌了啊。”项南星勉强笑着说。
南宫敬之耸耸肩。“只是一种技巧而已,别看好像很容易,我要维持这个状态也是很累的。”他说,“之前在半路上避开我狙击的那个就是你吧。在那时候我就知道,对付你的时候不能露出一点气息,必须隐匿再隐匿,这样才有可能击中。”
“可惜,等真正可以动手时,给到我手上的却只是麻醉针,不是真子弹。”
他叹了一口气:“我也想过直接给你一枪,把后面的麻烦一了百了。”
项南星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他此时已经猜到眼前这人就是南宫荒启口中的“大哥”,也就是和小茜有着婚约的那个人。现在他赢得了将小茜从南宫家带走的许可,这也就意味着这个基于家族指派的婚约已经不成立了。对方失去了未婚妻,近几年的努力都要付诸流水,要说对他私下没有什么恨意,那绝对是骗人的。
但要说他对小茜真有什么感情的话,项南星又感觉不出来。至少刚才小茜进来的那一会,南宫敬之是在场的。眼见前未婚妻都直接扑到别的男人身边了,他却还是维持在那个消除气息的状态里,没有半点起伏的样子,要说是嫉妒,还真看不太出来。
仿佛察觉到项南星暗地里所想,南宫敬之耸耸肩,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你大概有点误解了。”他说,“我对和大小姐缔结的婚约感到由衷的喜悦,但这不意味着我就对她抱有超出本分的感情。毕竟我是分家的人,她是本家的小姐,身份不同。”
项南星微微皱眉:“你难道自己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南宫敬之答道,“在这件事里,感情因素是最不重要的东西。项先生,我是一名杀手,大小姐原本也应该是一名杀手。对于杀手来说,灭情绝欲是必过的关卡,那些真正优秀的杀手甚至可以达到太上忘情的境界。南宫家的人,都有这样的觉悟。”
项南星苦笑了一下:“我还真是没法理解你们。”
“彼此彼此。”南宫敬之答道,“不过说实话,我有点羡慕你。”
他话音未落,项南星突然心头一紧,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可未等他做出反应,只见一道灰色的光扑面而来,几乎是擦着他挺起的脸颊过去,连耳朵都被带着嗡嗡作响。在他面前,原本严丝合缝的低温舱缓缓裂开了一条缝,超低温的气体从中间漏出,瞬间在空气中形成了一团雪白的雾气,将他和南宫敬之隔开。
他隐约看见南宫敬之正平举着手,保持着刚刚射击完的姿态。那枪口正指向这里,隔着白雾都能感觉到那里传来的冰冷杀意。很明显,刚才是他的第一发子弹准确地划开了低温舱的表层,让其中的低温气体冲出,释放开来。
而此时,虽然身体的束缚已随着低温舱的开裂而解除,但项南星还是一动不动。不是不想,是不能,面对着南宫敬之首次展现的杀意,他发现自己竟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你擅长这种限定规则的‘游戏’,但现实不是这样的,多的是那种二话不说,直接上来就开枪的人。再坚韧的神经,有时也抵不过一颗实实在在的子弹。”
他缓缓收起枪。隔着白雾看不见他的表情,但项南星隐约看到他的身子矮了下去。
像是对着这边鞠了个躬。
“大小姐,就拜托你了。”他说。
最后这言不由衷得,连项南星都听出来了。
“明白了。”
他只能这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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