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命突击
在生死攸关的这一瞬间,项南星的注意力前所未有地集中。
时间无限拉长,仿佛静止。视野中的其他东西都被淡化,墙壁,道路,掩体,还有蒙住脸的敌人,这些东西一一从他的意识中褪去,他眼里只看得见那个黑洞洞的枪口,以及由它延伸而出的重重弹道轨迹。离他最近的掩体在几米开外,他的脑中快速勾画出几条过去的路线,然而不管是哪种方式,他的身体都无可避免地会与其中一条弹道轨迹交汇。
这一枪,看似已经无法避开。
只是,他为什么会突然采取这样大胆的行动?项南星想。他在突击的同时也计算过子弹的数量,心知对射双方都差不多到了必须更换弹匣的时刻。如果这两人只是与南宫茜一个人对决的话,其实大可以一人保持射击,另一人在掩体后更换弹匣,甚至两人同时躲在掩体后更换。但因为项南星的存在,他们不得不时刻保持着一定的火力压制,将他挡在近身的范围之外,如果其中一人停了手,另一人立刻会被南宫茜压制住,那样一来项南星就等于是毫无阻拦,可任意驰骋了。
他一直在等着这样的机会。虽然南宫茜在人数上处于劣势,但项南星绝对相信她的射击技术,更相信自己和她之间的默契。他相信,既然已经让他发起突击了,在子弹耗尽之前,南宫茜必定会创造出一个让他快速接近目标的机会。他需要做的,只是借助局势变化领会她的意图而已。
“双方都即将耗尽子弹,这样一来会有三种选择。”项南星在脑海中快速分析,“第一,提前加强火力压制对手,打乱节奏,争取更换弹匣的短暂空档。第二,露出破绽吸引对方进攻,然后趁对方露出破绽的时候反将一军。第三,隐藏自己子弹将尽的事实,按部就班,耐心等待对手做出错误判断。”
“因为我的存在,前两种选项都变得不可行。方案一产生的短暂火力空档虽然不会危害她自身,却会让我暴露在对方的集中火力之下,必死无疑。方案二也是同理,虽然从威胁上来说她比我更大,只要解决了她,我也就是任人宰割,但小茜无法确定对方会不会选择先从我下手,以她谨慎的性格,很难下这样一个冒险的决定。”
“所以,她会让一切继续,根据对方的情况再来做出反应。她应该知道,我的接近已经给了对方很大的压力,在子弹即将耗尽的时候,对方必须做点什么来阻止我,那一瞬间就是对方露出破绽的时机。如果对面只有一个人的话,她的决定毫无破绽。”
项南星咬紧了牙关:“但是,那边却有两个人!”
对于南宫茜来说,最危险的情况就是对方选择不惜代价地先对项南星下手。虽然那样一来对方就不得不选择更稳妥的瞄准,将更多身体露出,而她可以抢在对方开枪之前先将其击倒,但如果是两个人一齐动手,她最多只来得及击倒一个,项南星还是必死无疑。
而现在这样,则是对项南星而言最危险的情况。
他毫不怀疑南宫茜来得及在对方开枪之前将其击倒,但开枪瞬间,她也不可避免会露出破绽,这正是另一个敌人一直等待的机会。这个枪口瞄准的是项南星,但真实的目标却是南宫茜,而且他们似乎认定了,只要坚定地攻击项南星,就一定能让南宫茜露出破绽。
“该做点什么,我可以做什么……”
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项南星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超高速度运转着,却想不到两全其美的方法。敏锐到极点的思维让周围世界仿佛变得缓慢,却无力阻挡时间的流逝,他可以看到对方已经将手指搭在扳机上,正在慢慢往后扣下。而此时,南宫茜的子弹已在飞来的途中。
这是早就确定的——对方若是有一命换一命的觉悟,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除非……
项南星忽然注意到,对方的枪口出现了些微的动摇。
这是极其轻微的偏差,也只有在这种精神极度集中的状态下才能注意到。项南星微微一怔,视线向上移动了一点,对上了对方的眼睛。这个人用黑色面罩蒙住了整张脸,挡住了容貌之余,也遮蔽了此时的表情,然而在那双眼睛里,项南星却看见了一丝隐藏很深的恐惧。
是啊,当然会恐惧。在他采取这个策略的那一刻起,他就将自己的性命直接暴露在了一个顶级狙击手的枪口底下。换句话说,他是这个战术里确凿无疑的弃子,无论能否击中项南星,他的结局都只有被远方飞来的子弹洞穿大脑这一个选项。
面对死亡,有谁能真的不恐惧呢?
然而比起这样理所当然的情绪,真正让项南星惊讶的,却是他在凝视这双眼睛时心里涌起的熟悉感。对方用厚厚的面罩遮住了整张脸,连五官的轮廓也看不清楚,只露出了这双眼睛,然而偏偏就是这样彻底消除特征的装束,却让项南星想起不久前的一段经历来。
——为什么我没有更早发现呢?
——这不是我第一次隔着厚厚的面具看到这双眼睛……
“岳明!”
他无意识地大声喊出了浮现在脑海里的名字。
即将扣下扳机的手指微微停顿了一下,枪口也微微一抖。对于如他一样职业老练的高手来说,这样的迟疑绝对是不应该出现的,在这一刻,项南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他今后也再无机会得知。因为在下一秒,项南星看见一朵血花在对方的右眼上绽放。
岳明仰面倒下,如同一块被突然推翻在地的多米诺骨牌。他的枪口随着手臂挥动大幅上扬,抽动的手指在倒下瞬间无意识扣动了扳机,将枪管中的子弹射向天花板。
与此同时在另一边,有另一记枪声轰然响起。枪声在前方传来,项南星却下意识地回过头,望向自己来时的方向。虽然隔着遥远的距离,他实际上什么都看不见,但在他的脑海里,他仿佛已经看见南宫茜同样仰头倒下的场景。
“啊!”
他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笔直冲向另一个人所在的掩体。十几米的距离,在他飞奔的脚下仿佛缩短了无数倍,这一刻项南星再也感觉不到弹道,听不到枪声,也顾不上思考对方是否还有残存的子弹,甚至连为死去的岳明产生一丝感伤的闲暇都没有。
他只是发了疯似的向前,向前,跃过瓦砾堆成的掩体,扑向那个端着枪的家伙。
“‘假面人’!”
他喊出对方的名号。这曾是他长久以来的梦魇,那个手绘的面具曾无数次在他午夜的噩梦中出现,然而这一次,当他看到那张画在纸上的笑脸时,项南星的胸中只有淹没一切的愤怒,甚至没有去想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只有攻击,攻击!
“终于像点样子了。”
面对高高跃起的项南星,“假面人”菲克没有开枪,而是将手中的狙击枪当作棍棒来用。他双手握住枪柄,抡圆了手臂从下往上一扫,让枪管重重迎向项南星挥下的拳头。
“砰”的一声响,菲克退后两步,勉强站住,项南星却是打横飞了出去,后背重重撞在墙上,再跌落至地。他的拳头在刚才的撞击中发出轻微的碎裂声,在经验丰富的菲克耳中,这就是指骨碎裂的声音。这只手,很明显是不能用了。
然而在他面前,重新站起的项南星却仍是握紧了双拳,充满敌意地注视着他。
“生气到忘了疼痛?”
他的玩笑话刚说了半句,项南星已经再次冲了上来。但这一回菲克已经有了准备,他再次抡起狙击枪,却是把它当作长枪使用,直接刺向项南星脆弱的腹部。
一声闷响,项南星向前的势头猛地停住,后背弓起,直接扑倒在地。这一击命中了他的腹部,更是唤醒了之前的旧伤,他捂着肚子重重地跪倒,只靠另一只手撑住才没有完全倒下。
然而即便站不起来,他还是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用仇恨的目光死死盯着菲克。
“被死亡激发出潜力,被愤怒唤起血勇,非要到了一切无可挽回的时候,你才会一心一意地做点什么。”菲克作势叹了一口气,“如果你早一点这样,说不定事情还不会走到这一步。”
他缓缓举起了枪,将枪口对准了已经无法动弹的项南星。迎着后者依旧愤怒的双眼,他冷冷一笑,没有多话,直接扣下了扳机。
“咔嚓”一声,击锤敲了个空。
“果然没有子弹,算你命大。”菲克笑了笑,“刚才射向南宫小姐的,就是我这个弹匣里的最后一颗子弹了。我知道她至少还剩下一到两发,若不是我的子弹消耗得比她快了这么一点,我也不需要让岳明去当敢死队,做个引她开枪的诱饵。”
他慢条斯理作势要更换弹匣,眼睛却一直盯着面前的项南星。
在开枪的瞬间,菲克原以为会在项南星身上看见恐惧,然而并没有。在开枪之后,他以为项南星多少会流露出一些软弱的情绪,可直到此时,他从对方眼中看见的依旧只有愤怒和敌意。很多人可以坦然面对死亡,却难以抗拒死里逃生后那活着的诱惑,只有真正跨越了这两者的人,才能算真的直面了生死。此时的项南星已经做到了这一点。
“不愧是那个人的儿子。”菲克说道,“可惜,都结束了。”
他换上新的弹匣,将枪口抬起缓缓对准项南星的头。后者仍在挣扎着想要起身反击,然而伤痛不断牵扯着全身的神经,他的动作不听使唤,刚要站起,又踉跄着跪倒在地。
再怎么愤怒,再怎么拼命,他在这种距离下也不可能比子弹更快。这道理项南星懒的去想,也不愿相信。就算所有的定律都注定他必死无疑,他仍要站起身,给这个家伙狠狠一拳。
而且,这里还有另一个像他一样什么都不信的人。
“去死!”
怒吼和枪声同步到达,比它们更快的则是破空而来的子弹。杀意遥遥鼓动,菲克陡然生出警觉。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腰板突然挺直,如弹簧般向后猛地仰起头,险之又险地躲过了子弹。只有覆在他脸上的纸面具被惯性拉扯着高高扬起,再被掠过的子弹直接击穿。他侧过脸看向子弹飞来的方向,却见南宫茜满脸鲜血,在几百米外端着枪对准了他,气喘吁吁,却又神色坚定。
“好枪法。”假面人赞道。
破碎的纸面具随风飘落,他的脸上再无遮挡。远处南宫茜布满血污的脸上突然现出惊讶表情,而另一边,项南星也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颤抖着嘴唇,喊出对方的名字。
“姜凉……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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