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白浸月
白浸月道:“其实没必要找我的,我的态度你也猜得到。”
姜离道:“我知道,孩子你要保,那罗其光呢?”
听到姜离说的话,白浸月面不改色,但是拿着针的右手顿了顿。白浸月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修亚要杀他,我能怎么办?”白浸月把“能”字加重音拖长,道出了自己的无奈。
但姜离在意的,却是白浸月知道的消息,他道:“我还以为白城主会瞒着你。”
“不会的,”白浸月笑了笑,但仍是没有抬头,“我现在在这里对什么都无能为力,若是再被瞒着、一无所知的话,那可就真是不好了。”
白浸月说的并不婉转,姜离一听就明白了。仪初城主终究还是心疼女儿,害怕女儿绝望,便把外面的事告诉了她。只是,姜离觉得把罗其光要死这件事情告诉她,未必是件好事。
“你有没有想过要救他?”
“没什么可救的。”白浸月绣得还是那么专注,“救不下来的。”白浸月的声音很轻,轻得不像是陷在大事中的人。
当然姜离不是来与白浸月聊这些事情的,在这件事情中,白浸月既没有力量、又没有决定权,她的态度并没有什么意义。姜离的重点是要传达修亚的信息:让白浸月跟着军队回东灵国。姜离隐约猜到这里面隐藏了一桩政治交易,恐怕仪初城主还付出了不少,修亚才能明目张胆派出军队,如果白浸月肯配合,那就会完成地非常顺利。除此之外,姜离还要弄清楚:背后怂恿白浸月的人是谁,如果问不出来,也要尽量多问点信息,尽可能地做出一些推断。
“既然白城主都告诉你了,那修亚要来接你的事情,你也应该知道了吧?”
“知道,他是要我配合他?”很显然,白浸月知道江里去见过修亚。
“是的,如果你肯配合的话,这件事情会轻松不少。”
“帮我做件事情,我就配合他。”
“什么事。”
“杀掉一直跟着罗奇光的那个书童。”这个要求很奇怪,姜离完全无法想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而提出这个要求的。
“在罗氏家族的地盘上杀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难为你的。罗氏家族有规矩,主人死之后相关仆人就会被驱逐,与罗氏家族再无关系,你不必担心罗氏家族的影响。而且那个书童很弱小,也没什么背景,凭你的力量杀掉他轻而易举。附带一件事,你杀他的事情不可以告诉别人。”
“白小姐,你的行为太过不正常,我想我有必要知道个中原因。”
“你先把你的问题问完吧,问完了我再告诉你。”
“好吧,”姜离一声轻叹,“背后怂恿你去两宫森林的是谁?”
“不知道,他只是借着能量传来了几句话,而且能量还特地处理过,分辨不出来自哪里,完全不知道是谁。”
果然问不出来,姜离心道,接下来就只能靠自己猜测了。于是姜离又问道:“你、罗奇光和修亚到底是什么关系?
姜离问出这个问题后,白浸月停下了手中的针,抬起了头,大袖一挥,手中便出现一杯茶,她边喝茶边倒:“姜先生,请不要在意,喝茶讲故事更有感觉。”这句话令白浸月又给了江林一些不同的印象。
只听白浸月道:“我前几年去东灵国游历,路上遇见了一个素衣男子,容貌不凡、气度英雅,为人谦和有理,我俩交谈甚欢,便一同游历,他自称名为‘修’。”
“我本就是出来游历的,加之东灵国山水秀丽,我便游历不歇,外人看来状似风餐露宿,在我心中实乃天被地席。我就这样一路游历着,修也与我一同游历。不过他与我终归还是有所不同。我喜欢漂泊于野外,纵情游览山水;而修喜好居于城内,体验人文风情。每到一处地方,我们便分开游玩,待结束之时又一同离开,路上相谈未曾了解之事,倒也算增长见识,足以开怀。”
“后来我们在路上遇见了罗氏家族访问东临国正返回的使团,罗其光就在使团中。他一身正装,走路也是有模有样的官场步调,神色严肃而紧张,我当时就觉得这个人挺有趣的。但那时只是在野外匆匆一瞥,也没有细致了解。”
“后有一日,我与修一同去一家酒馆吃饭,那家酒馆却没了座位。我当时是慕名而来,心中想着一定要吃到这顿饭。恰巧此时有一人坐了一个方桌,还剩三张位未坐,这是酒馆仅剩的座位了,于是我便上前去询问,哪知他一回头,我便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原来就是当日在使团中见到的人。罗其光当时也很惊讶,因为他记住了我的脸。”
“我们在饭桌上聊了很久。原来我们当时在荒郊野外遇见使团的时候,他们已经行进了很久,罗其光觉得索然无味,突然看见野外有两个活人,心下兴奋,并不知不觉中记在了心中。由于时隔不久又再次见到,故能准确认出。他们的使团在东灵国西境便解散了,一部分回了鬼族,一部分在尘世游历。罗其光兜兜转转,却是与我们又相遇了。”
“后来,我们仨便结伴游历东灵国。罗奇光很羞涩,但他比修有意思的多,或者说,他比修要傻一些。每次聊天的时候,修总是见解深刻,一语中的,但罗其光总是意在心中而不能言,我就喜欢看他那明白却说不出来的傻样。”
“他还会做饭。我实在想不通,这样一个世家子弟,怎么会有如此了得的厨艺。我平时在荒郊野外,无非就吃些野果充饥,自从有了他,便每天美食不断。”
……
“我们后来真正的确定恋爱关系是在一次打斗过后。那时,修由于有事要处理,已经和我们分开了。在那次战斗中,罗其光拼死保护了我的性命,自己被重伤。我带着重伤的他一路逃跑到了城池,我们两个这才得以安全。”
“我还记得,当时给他治病我是亲力亲为的。包括擦拭伤口、煎药喂药都是我亲自干的。有一天晚上我坐在他旁边,他还是昏迷着,我不知不觉睡着了。半夜,我突然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一惊醒,却发现是罗其光在叫,他浑身发热,在说胡话。我当时就想,就是他了,逗我开心,又护我安全,时刻还想着我,我想和他在一起。”
“以罗其光那股羞涩劲儿,是永远不可能跟我表白的,所以我倒追他。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但我们中间其实连纱都没有,就等着一个人跨一步就行了,所以我跨出了那一步。”
“后来我们在东灵国分开了。我回宜春城,把这件事情告诉父亲,他回黄泉把这件事情告诉家族,没想到这件事情被激烈地反对。而且罗佳和我父亲是一个态度——人妖殊途。”
“在我父亲眼中,妖族向来放纵、花天酒地,罗其光迟早会对我不忠;在罗家眼中,我不过是一个短命的人类,早早地死亡,还得留他一个人在世上悲伤。罗家的担心是很有道理的,我绝不希望他会去承受漫长无尽的悲伤。因为妖族与我们不同。妖族是非常痴情的,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一生只爱一个人,一旦真正地在一起,便绝不会背叛。但这仅限于精神上,妖族在肉体上一向非常放纵,绝大多妖族在用情至深的同时,也在行那酒池肉林之事。”
“妖族对待爱情的态度与我们天差地别,这就是父亲担心的源头,所以,他把我幽禁了。听说那段时间罗其光偷偷跑出来看过我,但是被父亲给打回去了。”
“后来,便有一股能量越过父亲的结界与守卫,把声音送到了我这里。再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只是没想到啊,东灵国那一别,竟是永别。”
姜离把白浸月、罗其光和修亚之间的事情理了一理,大概明白了。那个用假名与白浸月一起游历的“修”,就是修亚,那一段时期正是副首相微服私访的时期,时间完全对得上。
姜离之所以要问这些事情,就是为了推测背后主使之人是不是修亚。于是姜离又问道:“修亚对你有爱慕之心,你知道吗?”姜离没有用修这个名字,他相信白浸月也非常清楚。
果然,白浸月给了他想要的回答:“我知道,在遇见罗其光之前就有了。”
其实听完白浸月之前的讲述,基本就可以排除修亚的嫌疑了。因为修亚是在白浸月认识罗其光之前,就和白浸月共同游历了,那时谁也不知道白浸月会遇上罗其光,就算遇上了,也没法断定他们就会产生感情。所以若说是修亚故意接近白浸月,而后监视她的行动,就有些太牵强了。
姜离刚刚特地问一遍,是为了排除另外一种可能:若修亚本来只准备陪白浸月玩玩儿,然后却发现他与罗其光有感情,故而动手。但如白浸月所说,早在遇见罗奇光之前,修亚就对她起了感情,而且到了白金医院能看得出来的地步。若真只是随便玩玩的话,他不需要如此认真。若白金月的话属实,修亚的嫌疑基本就可以排除了。
那么接下来就是白静月要求的问题了,姜离问道:“为什么要杀罗其光的书童?”
“自保而已。他身上带着罗其光的一块牌子,那是一个传送的信物,可以直接把施术者传送到我这里。所以我不仅仅是要你杀了他,还要你把那信物拿过来。”
“那也只是拿信物就够了,不必伤他的性命吧?”
“不。他还知道其他许多事情,这些事情与我安危息息相关。如果哪一天被罗家发现,抓走了他,我就必死无疑了。”白浸月说这话的时候跟个没事人一样,仿佛杀人的话不是自己说的。
这与修亚对姜离说的话完全不同。修亚说白浸月是十分温柔的人,宁伤自己也不伤别人。修亚说过一件小事:有一次他不慎被蛇咬伤了,白浸月一看见,就立即帮他吸去蛇毒,也浑然不管这毒极厉害。从这看得出来,白浸月是不会害别人保自己的,但如今坚决要杀那书童,其中之异端难以解释。
但见白浸月不愿多说,姜离一遍也没有多问,直接答应了她的请求,毕竟这也是个简单事儿。
与白浸月聊完,姜离又在仪初城呆了一阵子,直到修亚传来消息:罗其光已死。于是,姜离才启程前往黄泉。
姜离本打算直接前往罗氏家族驻地,却在途中见到了白浸月所说的那书童。依照白浸月用法力幻化出来的样貌以及她描述的是那书童的法力气息,确定是此人没错。但姜离并不想直接杀了他,有些东西,还得问一问才行。
姜离悄无声息的走到书童背后,拍了拍他的肩,道:“你好。”
那书童回过头,并未觉得有什么异常,也道了声“你好”。
姜离道:“听说你刚从罗家被驱逐出来?”
“嗐,别提了。”看那书童的神情,他显然什么都不知道,“我家主人被人暗杀了,按罗氏家族规矩,我只能被驱逐。”
“你家主人为什么被杀?被谁所杀?”
那书童忽然有了一丝警觉,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姜离左顾右盼,偷偷贴近他的耳边,说道:“我就是做小报纸的,想多弄点消息不是?”
“哦——”书童应了一声,“其实我也不清楚,听说这事儿关系很大。像你们做小报的,要是能捞到这个消息,可就一飞冲天喽!”
姜离笑着点了点头,道:“听说你家主人爱上了一个人类?”
“可不是嘛!”姜离自称是做小报的,没有问什么敏感话题,加之这些消息在黄泉已经人尽皆知了,所以书童没有丝毫怀疑,“他们可相爱了!只可惜他们俩没能在一起啊!”说完树丛还露出了一个叹息的表情。
做了这么多铺垫,姜离开始切入正题:“这女子秉性如何?”
“很好很好,一等一的好人!”书童说起白浸月便非常兴奋,已然口无遮拦,“从不做阴损、害人之事,品性雅正,有君子之风。”
姜离听了这话,心中便渐渐萌生出了一个想法:修亚和书童说辞一致,应该不会有问题,白浸月要杀书童,恐怕是因最近的事而性情大变。
“她可会做那等害人利己之事?”
“自是不会。”
“若我说,她要你死,当如何?”姜离一边说着,一边用法力控制住了书童。
“先生,您说笑了嘞!我与她无怨无仇,她岂会要我死!”书童自顾自地开着玩笑,浑然不知周围的法力已经开始有些不同。
姜离面色阴沉地盯着那书童,书童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便道:“既然您没什么事儿,那我先走了。”说完,准备转身离开。却正在他转身之时,发现身体动不了了!惊恐之感逐渐蔓延全身。
姜离慢慢向他走过来,祭出一把剑,径直刺向了他的喉咙。然后他把剑抽出来,书童的尸身便消散得干干净净,剩下的物体全都被姜离带走了。姜离边走边自顾自地道:“我也想知道,她为什么会要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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