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忧

　　姜离与同鸾离炳西国越来越近，三公主也接到了消息，正派人过来接应他们。

　　茫茫夜色之中，一对人马正朝着姜离他们靠近。姜离一眼就认出来那是炳西国的旗帜，并立即迎了上去。只是姜离有些吃惊，八皇子居然亲自来接他们。浅茗居然有这么大的面子。

　　吃惊归吃惊，姜离还是迅速与八皇子会合，进入了炳西国境内。而同鸾并没有就此分别，仍然跟在他身边保护那孩子。

　　他们抵达了八皇子军驻地。略做修整之后，八皇子才向他们说明了东境现在的情况。

　　眼下东境反贼四起、流寇作乱，最安全的地方是首府，而第二安全的地方，反倒是这边境。东境政府的威望仍然很高，但有心无力。若要把他们从边境送去总长府，其实都有不小的难度。因为东境有很多区域都已经脱离了政府的管辖。未脱离管辖的地方，也难以镇压住暴乱。这些暴乱分子中哪怕有一小部分与鬼族联手，姜离路上便会麻烦不少。

　　了解了东境现状之后，姜离问道：“首府与陪都有如此庞大的兵力，难道还无法镇压叛乱吗？”

　　“没办法，”八皇子苦笑道，“多而不精啊！东境太大了，若是兵力分散了，战斗力缺乏，若是兵力不分散，盗贼便此消彼长，根本无法平定。现在不是一夫作难，而是天下争权，每个人都是誓死一拼，他们都是抱着必死决心的，怎么拦得住？”

　　八皇子说完，同鸾问道：“炳西国的军事改革也无法推进吗？”

　　“推不动。”八皇子苦笑道，“这么多年了，一直没什么进展。”

　　姜离倒是好奇了，见这件事情并非秘幸，便问道：“什么军事改革？”

　　“要说起来，还是三千年前尘世全面战争的时候了。”八皇子答道，“那时寥傲势头最盛。加上他东灵国是合权国，风头一时无两。有一回，他率二十亿大军与扶翎决战。寥傲本以为凭着军队的力量叠加可以压制住扶翎，结果扶翎一记神威，就灭了他十三亿军队。寥傲当机立断撤退，怎奈大军不便，速度远不如扶翎，结果他带去的大军无一生还。以寥傲当年的力量，没了大军的帮助，也只能逃跑。”

　　“寥傲回东灵国后，痛定思痛，除了增强自己的力量之外，他还进行了军事改革。他推翻了从前大规模的军事政策，把军队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任务型，一部分是战斗型。任务型的军队跟以前一样，数量庞大，以亿来计数，力量一般。但战斗型军队，与这完全不同。战斗型军队数量少，以万来计数。但每个士兵法力都非常强，叠加起来之后，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

　　“他的任务型军队用于处理国内一般事务，譬如救人抗灾之类的，在小的战争上也会使用，但不参与大型战争。而他的战斗型军队就是大型战争上的利器，最出名的就是他统帅的三百万亲卫队。

　　“军事改革之后，寥傲率领他的三百万亲卫队再次决占扶翎。扶翎三记神威下来，他竟一兵不损。从那时候，军事改革的优点就已经显现了出来。东灵国就已经真正的站在了尘世的顶峰。”

　　听到这里，姜离也大概明白了军事改革的好处，但他却不理解：既然有这么大的好处，为什么不进行改革呢？

　　只听八皇子继续道：“但改革却不是随便就能够推行的。每个国家都有八大都，每都的军队都过百亿。要把这些军队遣散，若不给出相应的补偿，他们肯定会闹事。若给了补偿，国家财政又支出不起。而且不仅如此，甚至还有人准备在遣散军队和重组军队的这个空隙间反叛捞权。不同的政治派别掌控着不同的军队，这里面各项牵扯极为复杂。别说是全国改革，就连试点都不行。由于妖族寿命悠久，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不管在哪里改革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改革根本无处推行。”

　　妖族活得久，这在政治上确实是个大麻烦。要真是细心去理的话，恐怕几十年都把这些关系理不清。那这么说来，寥傲改革不仅仅是创举，更是能力之举了，姜离刚赞叹了一声寥傲，八皇子却道：“寥傲确实有能力，但是完成改革却不是靠的那份能力。靠的是狠心。他宣布改革的时候，凡是反对者，一个都没能活下来。”

　　姜离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成大事者必有杀伐，完成如此创举，死些人倒也没什么。只听八皇子继续说道：“可你知道有多少人反对吗？”听了八皇子这句话，姜离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整个东邻国，从国都到郡政府官员，几乎被他换了个遍。不仅如此，军队里反对的士兵，也全都被他杀了。”这番话彻底把姜离给震慑了。这不是死几个人的问题了，这叫屠杀。

　　姜离忍不住问出了内心的疑惑：“如此倒行逆施，难道国内没有反对吗？”

　　“这件事情说起来倒也是巧。”八皇子道，“当时梁傲掌控着国家的经济大权。当他有了改革的方案之后，就立即抽调法石，组建了他的亲卫队。随后便是他与扶翎的翻身之战。那一战之后，他们背后又达成了协定，具体内容我不清楚，但最后的结果是他和扶翎联手了。扶翎贵为四知神之一，帮寥傲监控着东灵国，而寥傲就靠着扶翎的消息四处镇压。许多反对都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被扼杀在摇篮里了。那是东灵国最辉煌的时期，也是东灵国最血腥的时期。”

　　姜离道：“先是寥傲对战扶翎大败，损失军队二十亿，后面又对国内进行大肆的屠杀，怎么会是最辉煌的时期？”

　　“寥傲号称九绝妖皇，你知道，这个称号是怎么来的？”八皇子顿了顿，道，“是打出来的。不然，他一个东灵国守护者，怎么配称妖皇？在尘世全面战争时期，寥傲南征北战、开疆拓土，东灵国巅峰时期，占领了整个尘世将近八成的领地。”

　　整个城市的近八成，这个疆域简直大得不可思议。但相对来说天狐的数量太少了。天狐一族一向生育困难，数量基本都是在零增长上下徘徊，加之有寥傲的那一番大肆屠杀，恐怕天狐根本没法统治这么庞大的领地。

　　果然，八皇子继续说道：“后来那些领地还了回去。一方面是因为天狐数量太少，无法维持统治；另一方面，尘世十位妖神联手围攻寥傲，把寥傲逼了回去。”

　　说到这里，有关军队的话题，应该算是聊完了。但还有些问题，姜离想趁现在问明白，以后可不一定有机会问了。姜离问道：“寥傲如此有其理由，那为何历任天狐守护者都被称为九绝妖皇？”

　　“说起来这也算是尘世的灾难。”八皇子面上有些痛心，“历任东灵国守护者继位，都会对外发起战争。少则占领尘世三四成领地，多如寥傲占领八成，故才称其为九绝妖皇。”

　　他们又聊了一阵无关紧要的话，便着手策划前往首府。

　　派军队送姜离肯定是不行的。姜离既不是政府官员，又不是贵客，肯定不能借用军队。而且退一步来说，若他真假装贵客，借用政府兵力，那鬼族就很方便质问三公主了，到时候形势对他非常不利。所以前往首府至少不能明面上让政府帮忙。

　　既然明面上政府不能帮忙，那就只能暗地里帮了。虽说眼下匪患猖獗、叛乱四起，但边境与首府仍然是有联系的。而且相关物资的运送也需要派军队押运。姜离和同鸾大可混在押运的军队中前进。但这也是有缺点的。因为这些物资素来遭人觊觎，抢夺者不计其数。若是鬼族也混在那些抢夺者中间混水摸鱼，姜离他们照样不方便。至于危不危险，就得看对方派的人有多强了。

　　至于混在商队中间什么的，那安全程度就更低了。所以混在押运队中是最好的方式。若如此决定下来，押运队的规模，便就成问题了。

　　若是押运重要物资，押运队规模必定要大，受抢劫的几率几乎达到百分百，不怎么安全；若押运的是不那么重要的物资，押运队的规模肯定小，容易抢，被抢的几率也高达百分百。所以控制规模的大小，使遇袭几率达到最低才是最重要的。

　　几番权衡之后，他们最终选择了一个中等规模的运送药材的队伍。因为药材是可以加速伤势愈合的，但实际上没有药材，光靠法力也是可以恢复的，只是多需要点时间而已。但是抢劫却是有可能丢性命的事，所以许多人不会为了药材而去抢劫，运送药材的队伍被攻击的几率相对更小。

　　从边境到首府是很长的一段路。假如单独飞行的话，那速度肯定很快，但现在是随着大队一起走，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耽误了不少时间。不过这段时间姜离里也没收到浅茗的传讯，料想是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其实仔细分析下来，各方要做的事大概都已经做了。修亚要保护白浸月，已经接走了；鬼族要杀这孩子，已经派人在追了；残月神不好轻举妄动，满月神已经派使者来了；仪初城主那边，此事就更无需担心了。现在唯一不确定的，便只有至高规则对于神议的态度了。只盼着浅茗能迅速把相关信息传过来吧。

　　他们这个押运队一路很顺利，顺利的出人意料：只遭遇了三次不大不小的袭击，没有任何伤亡。很快，他们就抵达了首府。

　　抵达首府之后，同鸾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三公主也没赶她走，大概是她要继续留下来保护孩子，而且这个消息三公主早已得知。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顺利的有些出乎意料。姜离一边不安于这种诡异的平静，一边又盼望这种顺利可以继续维持下去。

　　姜离把那孩子从书里取出来，放在了摇篮里。三公主坐在摇篮旁边，与姜离聊着关于这孩子的事。一方面，三公主可以多看看这孩子，另一方面，也得让这孩子明白自己的处境。

　　三公主问姜离道：“修亚对这些事情还有其他态度吗？”

　　说起来，修亚是最不令人担心的。修亚的诉求很简单，而且他自己完成了，加上他本身地位超然，倒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波澜。

　　在听到姜离的回答之后，三公主问起了白浸月：“你见白浸月的时候她在干什么？”

　　“第一次见的时候她在刺绣，第二次见的时候她在雕刻。”

　　三公主眉毛一挑问道：“刺绣？她绣的是什么？雕的又是什么？”

　　经三公主这么一问，姜离才开始细想。他当时见白浸月的时候，白浸月绣的是两朵花，本来看着觉得也没什么，但如今仔细想来，却极似罗氏家族的家徽。

　　姜离如实回答后，三公主眉头皱了起来，再次问道：“他雕的是不是精卫像？”

　　“是。”

　　“他周围是不是还有一尊天狐像？”

　　姜离一想，确实在白浸月的右手边有一尊天狐像。但三公主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只听三公主继续道：“真是个傻丫头！她是在准备换魂术。”

　　姜离陡然间想起了他杀的那个书童，便问道：“需要什么样的魂魄才能够进行换魂？”

　　“需要死者非常亲近之人的魂魄。”

　　“可需要什么凭证？”

　　“生者身上的一个信物。”

　　姜离脑袋一滞，几乎可以确定，那个书童就是白浸月用来换魂的魂魄了。于是，姜离便问道：“换魂有几分把握成功？”

　　“换魂是有条件的，”三公主面色阴沉，“只有符合特定条件的换魂术才有可能成功，否则的话，全都会面临失败。”

　　“条件是什么？”

　　“这个是至高规则定的，我们不清楚。总之白浸月和罗其光绝对不符合条件。”

　　“失败的代价是什么？”

　　“这就得看施术者会做到哪一步了。在符合条件的情况下，施术者以自身献祭，会加大成功的可能。”

　　这下麻烦就大了。白浸月未必知道他的还魂书不符合条件，若是她真的拿自己献祭，本来已经偃旗息鼓的修亚或许又要动起来了。

　　而且罗氏家族的责任就是阻止换魂，在他们的地盘换他们的魂——白浸月此举势必彻底激怒罗氏家族，这梁子只会越结越大。

　　姜离恨不得现在立刻赶去东灵国阻止白浸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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