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发酵

　　傀儡答道：“五年之内，保住这孩子和白浸月的性命。”

　　“这要求很不现实，”浅茗抢先说了话，“而且，他已经答应了落月之森的委托，不会听命于残月神。”

　　“这是当然。”傀儡对于此事丝毫不惊讶，“不论如何，这件事情最后是要靠谈判解决的，残月神的意愿必然占有一席之地。”

　　话说得轻飘飘，但其中表达的意思却是不少。除了修亚尚未表态之外，在各方势力眼中，姜离已经是确定的处理人，这件事理应由姜离来负责协调，由姜离占据主导地位，但这一席话直接否定了姜离的主导地位，意图直接靠谈判来解决，强硬地实施残月神的意志。

　　浅茗听到这话自是不乐意，便反驳道：“那就让承暄在神域等吧，看看哪天她会收到谈判的邀请函。”在浅茗眼中这件事情必须要靠间接地协调，如果大家一起谈判，几乎谈不出什么结果，而且很有可能打起来。

　　“收不收得到邀请函倒是小事，”傀儡一句话把浅茗不礼貌的话语搪塞了过去，转而说道，“重要的是落月之森准备怎么处理这孩子？”

　　浅茗本以为浅茗会以“尚未想过”来敷衍，没想到，她却认真地回答了：“这孩子得活着。”当话说完的时候，她用了一个上扬的语调，顿了一下，然后说道：“你看怎么样？”

　　傀儡面不改色，礼貌地答道：“这也是残月神非常希望看到的结果。”

　　浅茗又继续说了：“孩子活着没问题，但绝不能交给承暄。”

　　傀儡面色微变，道：“阁下没有这样的道理。残月神是孩子的母亲，理应由她来抚养孩子长大。”

　　“世上的孩子可不是都跟着母亲长大的。况且这样的孩子没有过先例，决定权在我们大家手里，不由残月神一力掌控。”

　　“这是自然，”傀儡先退了一步，却未料到是以退为进，“大家得谈妥了，残月神意愿才能得到保证。”

　　姜离听他们对话，感觉那句傀儡有些无赖，但偏偏来者是客，又不好直说他什么。

　　傀儡道：“姜先生，你怎样认为呢？”

　　“我没有想法，”姜离一问三不知，“现在信息太缺乏了，还不好做出决断。”

　　傀儡却步步紧逼：“你觉得这孩子怎样才能安全地长大？”

　　“如果孩子想安全，”姜离道，残月神必须得放手。”

　　这句话一说出来，傀儡立刻不说话了，场面一片死寂。

　　半晌，傀儡说道：“这就是落月之森给出的态度吗？”

　　浅茗回到：“姜离的意见不代表落月之森的主张。当然，我们非常认同姜离的话，如果残月神不放手，势必争端不断，孩子不可能健康安全成长。至于有关他成长的详细事务，还需以后多加讨论。”

　　傀儡当即出言反驳：“这孩子身上带有神力，在尘世无法得到好的教导，由残月神抚养才是最合适的。”

　　“不论教导如何，首先要保证的是安全。照现在的情况看来，残月神是争端的源头，若不非因为她是高居神域的规则神，可能战火已经烧到她身上了。你让这样一个满身纷扰的人去教导孩子，合适吗？”

　　”孩子以后将会居住在神域，那里与尘世相隔，他会拥有最好的成长环境，比在尘世要强得多。”

　　“所谓的与世相隔，不过是针对力量低的人而已。现在涉及其中的是鬼神妖神，真能隔得了吗？而且，至高规则即将出手，残月神能否抵挡得住？又或者，残月神抵挡住了至高规则的手段，那也会加大这孩子与至高规则的矛盾，得不偿失。”

　　那傀儡无话可说。

　　浅茗继续道：“孩子要想安全成长，就必须调和他与至高规则之间的矛盾，这绝对不是现在与至高规则关系紧张的残月神能够做到的。你最好问一问残月神，她是希望孩子待在他身边，还是希望孩子安全。”

　　这个问题把傀儡问住了。毕竟她也不知道残月神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再者，她与浅茗争辩起来完全落了下风，没有必要继续聊下去。于是她没有继续与浅茗争辩，而是转身回了神域。这一次会面就这样不欢而散了。

　　姜离算是看出来了，罗氏家族也好，残月神也好，他们都仗着自己强大，咄咄逼人，往往还不等姜离开口，他们便率先表达自己的意见，跟这些人打交道，实在是困难。

　　姜离正想着，浅茗却正色道：“你刚刚说想让这孩子活下来，是认真的吗？”

　　姜离点点头。

　　浅茗又道：“那你就得赶快了。最高规则已经派出了扶翎和垣空，之前扶翎已经来过落月之森，根据他和癸亥谈话的结果来看，至高规则已经联系御神，让他开始着手策划神议。”

　　垣空，是这一任空间之神的名字。这一任空间之神上任还不久，与至高规则仍然保持着紧密而良好的关系。

　　御神，是四面神中的一位。四面神分别是池会、御神、秋白、临渊。狭义来说，他们分别掌管喜、怒、哀、惧，可以算作情绪之神；广义来说，他们在众多规则神之中起着协调的作用，对于每一位规则神的职责都插得上手，但是又干涉不深。

　　四面神算是比较特殊的规则神。他们居住在四方阁，在神都北部，包含池会阁、御神阁、秋白阁、临渊阁，历任四面神的名字都以这四阁命名。四面神同生死、共进退，但凡有一位被至高规则认定要换代，这四位规则神就要全部换代。这与残月神和满月神不同，残月和满月两神不必同生死、共进退。

　　三界隐隐有传闻，四面神是三界中最为强大的生命，但是，无从证实。

　　可能有人认为御神这个名字有些猖狂，其实不然，因为他是神都代理者。神都是整个神域最中间的地域，这里不属于任何规则神管辖，只有一位代理者在必要的时候出面主持神议。神都历任的代理者，都是御神。一般来说，召开神域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杀人。

　　若是有妖神、鬼神或者规则神触犯至高规则，而规则神通过普通手段又无法处理时，便会采取讨伐措施。在至高规则的授意下，御神会在神都召开神议，届时，所有规则神必须前去参加，这是铁定的规则。神议讨论的主要内容，就是如何讨伐至高规则要杀的人。一般来说，神议的结果就是派出一支由规则神组成的讨伐队，待得敌人被击杀，一次神议才算完成。

　　姜离听到至高规则要准备神议的时候，不由感慨它的杀伐果决，但他同时也在乎一个问题，便问道：“至高规则要杀谁？”

　　“主要是讨伐残月神和这孩子，”浅茗叹了口气，道，“顺带击杀白浸月和罗其光。”

　　姜离听得暗暗心惊。就他现在接触到的势力而言，都有所舍取，没想到至高规则一出手，便是要将涉事人员全部处理，不可谓不狠辣。

　　不过，姜离倒是还有些疑问：“既然至高规则都准备讨伐了，那我们现在出手还有什么用？”

　　“别担心，御神和至高规则有些不合，他正在拖延神议。至高规则不过是一部略有灵智的死物，我们在现在出手，可能会使局势符合至高规则，到时候神议就不必举行了。”

　　这番话其实有很多内涵，至少说明他们现在若要帮这孩子，只要努力还是有机会的。抛开这件事情本身不谈，光是御神和至高规则不合这一条消息，就足够震撼了。四面神是同生死、共进退的，一神不合就说明四神都不合。他们是三界中最强大的，又掌控着神议，但现在与至高规则冲突，至高规则又该怎么处理呢？姜离很想问这个问题，但御神毕竟是在帮忙，又不好问出口，所以关于这件事情的答案，也就不了了之了。

　　姜离现在有很多想法，是关于如何改变局势的。他自己的力量并不大，但改变当前的局势，需要的并不是他的力量。各方势力都很强大，每一方都是可以利用的资源。当下面临的真正问题是：怎样的局势，才能符合至高规则的规定？

　　关于这个问题，姜离问了浅茗，但浅茗却说不知道。姜离有点失望，但也理解。因为至高规则的规定是不对外公布，大家所知道的一些，都是前人以身试出来的，所以一般来说，活得越久知道的就越多。像这种情况，大家也都没遇到过，也就没谁知道到底怎样才能符合规定。

　　因此，姜离先要摸清楚，要把现在这种状况布置成一个怎样的局势。要了解现在的状况，还有修亚的态度要了解，白浸月和罗其光这一对夫妻的态度也要知道。

　　于是，姜离决定去东灵国拜访修亚。当把这个决定告诉浅茗之后，浅茗对他有一番提醒：“修亚与他的父亲只相差六十余岁，是东灵国当今副首相。而正好，修亚的父亲又是首相，他们俩基本是共同进退的。而且修亚在这件事情中，态度应该会很坚决。”

　　“有些话现在对你说可能有点早，但事已至此，不说不行。有一个道理你必须要记住：越是不可替代的，要得到的代价就越是高昂。就像我与甲子相互而言是不可替代的，所以我们可以等上千年。据我所知，白浸月于修亚而言，也是不可替代的，修亚可以看着她幸福，却不能看着她受苦。这些道理修亚非常清楚，恐怕，政客出身的修亚，已经做好了相关的准备。”

　　“以此去东灵国极有可能无功而返，所以你做好心理准备：只要能够探寻到一点消息，就可以算作成功。”

　　姜离惊叹于浅茗的一番分析，但也对她说的那个道理——“越是不可替代的，要得到的代价就越是高昂”耿耿于怀。他想到了浅茗和甲子那一场凄美的相遇，那时的浅茗一定不会认为甲子是不可替代的。但后来，甲子渐渐在她心中占据了那个位置，占据了那个无法被替代的位置，她便甘愿受千年相思之苦。这确实是不得不令人感慨。

　　如今，白浸月的幸福于修亚而言是不可替代的，但他想让白浸月得到幸福，却真的似乎不太可能了。

　　在去东灵国的路上，姜离一直在细心地想浅茗说的那个道理，他想到了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家人，好像真的得来容易，但无奈人寿有限，想让他们多陪一天，都难如登天。

　　姜离突然有些理解浅茗妖化的原因了。或许还没办法完全理解，但有一点他略有感悟了，有些东西，真的没法替代，宁愿拿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来补偿，也不希望它被替代。

　　姜离一会儿想着人生的道理，又一会儿想着残月神之子的这件事，不多时，就赶到了东灵国都。其实穿梭于三界之间做委托就是这点好，他可以结识到一些活得非常久的生命，那些生命总有一些很奇妙的感悟或是很深奥的道理，这于他而言是提升自我的好机会。

　　姜离记得，上次见寥傲的时候是在东灵国南境，而如今要见修亚，却是来到了东灵国中境的国都。

　　修亚与其他势力显得有太多不同。他并非因利益而动，而是因情而动，所以他对这件事情的公正性可能要求并不高，他要的，恐怕是情感上的合理性。他没有与其他势力一样上门来找姜离，大概就是这个原因。

　　不过略有遗憾的是，姜离在首相府他明身份，说明来意之后，修亚竟把他赶了出去，要求他明天再来。赶姜离的理由也非常奇葩，因为姜离穿着太丑。就这点而言，只能说是姜离自己太失策。

　　东灵国对美有着非常执着的追求，在他们眼中，人类的穿着是非常丑陋的。

　　人类正常的穿着是上衣加裤子，主要是为了方便，但确实不怎么好看。妖族则不然。妖族的穿着极其繁杂，一件又一件，长衣短衣都有，整齐地堆叠、搭配，还有各种饰品装饰，以求达到最完美。而且他们一般都是用法力穿衣，用法力维持体温，自然不嫌麻烦，但这种事一般人类是做不到的，做得到的也不会这么浪费法力。所以，自然而然地，在妖族眼中，人类的衣服就落下了一个“丑”的名声。

　　在爱美的妖族中，东灵国又算是首屈一指的。包括他们的建筑、服装、首饰等都非常精美。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国家没有专业的设计师，主要是因为妖族寿命长，基本都有自己的美学理念，也会自学设计。

　　所以姜离这一身人类的装束，在东灵国就显得格格不入了。

　　修亚并不急，那么，姜离也就急不来。所以他干脆去街上买衣服，准备第二天再去拜访修亚。

　　然而姜离刚上街，就听见街头巷尾议论纷纷：副首相已派遣大军进攻南赫国北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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