怛罗斯
姜离和浅茗这一路走得很顺,但由于浅茗要求,非要绕道经过皓月城,并且执意去一趟怛罗斯。姜离记得之前和浅茗谈的时候,浅茗和甲子就是在怛罗斯相遇的。
人类的领地分为皓月、极康、奔泗、仪初四座城,怛罗斯所在的地球属于皓月城。
其实就姜离的本意而言,他是不愿意去皓月城的。曾经的皓月城确实强大,但现在却正在逐步走向衰落。皓月城现在贼匪横行,法纪混乱,不仅民不聊生,连安全都成问题。
虽说姜离一直在往好的方面想,但事情总是不尽如人愿,他们刚刚进入皓月城,就遭遇了一伙劫匪。
姜离很早就感觉到了劫匪在朝他们靠近,却没有对浅茗说。因为再往前就是一个峡谷,把劫匪引到那里去,就可以轻易地全部解决。
两人风尘仆仆地赶着路,浅茗却突然对姜离说:“待会儿就到峡谷了,那群劫匪我来解决,你不要动手,要是你法师的身份暴露就麻烦了。”
姜离丝毫不惊讶于浅茗能感知有劫匪来,虽说她没有法力,但她可以带一些有法力的宝物。
法师的身份暴露,确实有些麻烦,因为别的法师,就有可能来抢劫了,这与这帮凡人劫匪就完全是不同的性质了。但话说回来,让没有法力的浅茗来解决这件事,似乎并不太可行,毕竟对方有二十八人。
很快两人便抵达了目标峡谷。劫匪们躲在暗处,浅茗则在想办法引他们出来。它未与姜离商谈,便兀自地开始了一出戏。
“好疼啊!”走在姜离后面的浅茗突然倒地,等姜离一回头,浅茗又大喊,“姜离哥哥,人家的脚崴了,走不动了!”
姜离全身的鸡皮疙瘩几乎是在一瞬间起来的。演戏就罢了,不通知一声也罢了,但是叫什么姜离哥哥!姜离才十七岁,而浅茗却已一千多岁了。
姜离硬着头皮走到浅茗身边,假装温柔地配合她演戏,说道:“哪儿疼啊?我们赶时间,我背你走吧。”
浅茗却仍然在娇气地大喊:“你一个柔弱的大夫,怎么背得动我!”浅茗喊得很大声,故意告诉劫匪,男弱女伤,还有一个劫匪需要的职业——医生,来促使他们行动。
果然,浅茗喊完之后,劫匪就按捺不住了。
“嗖嗖嗖。”浅茗靠着劫匪行动的声音来辨别有多少人在行动,当然,这个还是不太精确。
至于姜离,他蹲在浅茗身旁,听浅茗说着她的计划:“敌方共有二十八人,你待会儿演作惊恐状,拖延时间,等二十八人全部聚集过来我再出手,绝不让任何一个人逃过,尽量避免麻烦。”
姜离知道她的尽量避免麻烦是什么意思,要是任何一个劫匪逃离后来报复,断断续续的小骚扰,就会成为前行的大阻力,所以浅茗要一个不留。
越来越多的劫匪围了过来,而姜离故作两腿发抖,战战兢兢地对劫匪说道:“你们想干什么,别过来,别过来……”然而姜离在心里暗暗数着劫匪的数量。
一、二、三、四……二十七、二十八!
姜离对浅茗低呵一声:“动手!”浅茗闻声而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出一把长剑,对着最近的劫匪一剑刺入心脏,劫匪当场毙命。
浅茗迅速抽出长剑,腾空一跃,踩到了一个劫匪的头上!而后,浅茗一直不再落地,而是以她灵巧的轻功一直踩在劫匪们的头上,每踩中一个劫匪就往天灵盖上刺下一剑。
劫匪们见浅茗有如此威势,迅速四处逃散。而浅茗迅速追了过去,充分利用她长剑的优势,稍微靠近一个劫匪,就立即挥剑一斩,斩的力度也极其可怕,拦腰斩去,竟将人直接斩断成两截。
杀到最后,还有一个劫匪正有逃离的迹象。浅茗见状,便跳到一棵树的树枝上,利用树枝的柔韧性,径直向那劫匪跃去。她双手拿起长剑,挥手一劈,将那人生生劈成了两半。
姜离目睹了全过程,完全不能把浅茗和落月之森弹琵琶的那个女子联系起来。作为一名法师,浅茗手中人命自是不少,但此等残暴的杀人手法,实在令人汗颜。
当然更令姜离感兴趣的,是浅茗手中的剑。浅茗拿出剑的第一刻,姜离就认出来了。浅茗手中的剑是一柄九十六厘米的长剑,通体暗金,没有剑首;剑茎为圆形;剑箍是无数水滴状的花纹;剑格很长,略微朝剑柄方向弯曲;锋利的剑锋闪着银光,这对于一柄暗金色的剑来说很是匪夷所思;剑身雕饰着植物的藤蔓,却又在藤蔓上雕刻牡丹花,而且牡丹花的刻痕很深,传说一旦此剑见血,剑上的牡丹花就红得分外娇艳。毫无疑问,这把剑就是赫赫有名的凶剑——清明雨!
“浅茗姑娘,你杀人的手段跟你的相貌完全不合啊!”姜离由衷地赞叹了一声。
“还好,以前经常这么干,现在都有些不熟了。”浅茗答道,“还有,别叫浅茗姑娘了,就叫浅茗吧,反正我俩相处的时间还长,也不算陌生人了,过多的客气不必要了。”
“嗯,”姜离应了一声,再问道,“你的那把剑,是清明雨吧?这种赫赫有名的凶剑怎么会在你这?”
这时浅茗却一脸疑问,说道:“是清明雨没错,但清明雨怎么就成凶剑了?”
“人间传说,清明雨杀人无数,带着无数人的怨念。清明雨上的牡丹要用数不尽的鲜血才能染红,有人甚至说清明雨会为了染红牡丹花而自己四处杀人。”
浅茗翻了一个白眼,说道:“鬼扯淡!从我十四岁得到这把剑到如今,它一直没离开过我,怎么可能会自己杀人。而且,说句实话,这把剑也没杀过什么人。”
姜离啧啧称叹。一方面,他对浅茗能把一把剑保有一千多年而感到惊叹,另一方面,在目睹刚才的事件之后,浅茗说剑没杀过什么人,这也确实值得“惊叹”。
浅茗看一下姜离,大概明白他在想什么,便说道:“以前都是用法杖的,清明雨只不过是我假扮凡人时当做一个幌子而已,今天是因为变成真正的凡人了,清明雨才不得不用到实处。”
听到这里,姜离才弄清了原委。但又不明白浅茗之前说的“以前经常这么干”是什么意思了。
于是,浅茗又解答了姜离的疑惑:“以前会把法杖伪饰成清明雨,招式和现在的一样,只是法杖更有效,凡人一碰到就灰飞烟灭了,方便。”
姜离暗自咋舌,估计浅茗以前还是女孩的时候,就很暴力。
两人继续赶路。之后遇见类似的问题都是按这种方法解决,避免了与其他法师打交道,给了姜离充足的时间和精力来研究凡明术,也加快了两人的进程。不多时,两人就抵达了怛罗斯。
“这里现在已经不叫怛罗斯了吧?”浅茗问得有些怅然。
“嗯,”姜离答道,“现在这里是哈萨克斯坦的塔拉兹。”
“哈萨克斯坦?当时还没有这个国家。物是人非啊,怛罗斯还是这样,人和国家却都不在了。”浅茗又感慨了一会儿,道,“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
姜离点了点头。浅茗走到城郊的一块高地上,看着繁华的塔拉兹,说道:“我生于开元十七年,出身名门,在长安长大。本来,我是要进宫陪皇帝的,到并非真是为了皇帝,而是为了家族。但是,后来我误打误撞地练出了法力,在家尝试着施了一些咒语,不巧的是,宫里有贵人正生病,于是便有人诬告我,说是我在诅咒。紧接着,我的家族在朝中便开始被排挤。现在想来,那大概是一个早已安排好的局。我被抓进了牢里,一方面我家人想救我,却又无能为力;另一方面我家人一贬再贬,自身难保,我怕连累他们,甚至都不敢用法术逃出去。”
“后来,宫中一位与我们家较好的御医上奏皇帝,说那位贵人之所以生病是因为饮食不善,因上火而引发的一系列疾病,与诅咒无关。我这才被释放,但也因为在长安城内施展咒术的罪名而被贬为庶人。”
“回到家中,我才知道,我的两位一直照顾我的兄长被贬到了关外,在战争前线。那时,正是帝国对外扩张的时期,战事不断,我十分担心两位哥哥的安危,便不辞而别,只身去往安西。我当时想,凭我的法力,应该可以保住他二人的性命,但世事难料,我还没到那里,他们就战死了。”
“说来也好笑,只怪我太仁慈。我在前往安西的途中,沿途经常救治病人,帮助农民改善土壤、气候,我还做了很多帮助别人的事,最后的结果就是,严重耽误了我赶路,我的两位兄长才因此死在前线。”
“我不甘心啊!天宝九年,我到达了安西。高仙芝几乎是连年征战,塞外亡魂无数,都没来得及被引入黄泉。不论是白天还是夜晚,我都能听见亡魂的惨叫。于是我萌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我希望用这些亡魂的性命,换回我两位哥哥的性命!”
“我当时思考了很久。我模拟出了亡魂被引入黄泉的过程,并想办法把这个过程倒置,借此把我两位身在黄泉的哥哥引回来。”
“我正在想着这件事,突然传来消息,高仙芝背信弃义,血洗石国。石国怨恨达到顶峰,次年,高仙芝又回京受赏,没人有能力阻止我,我认为这是绝佳动手的机会。我加快速度,制定好了方案,高仙芝却回来了。”
“本以为这会阻止我的计划,没想到他却又带来了一桩战事,而在我的分析中,这一桩战事将更有利于我的计划。高仙芝率兵深入七百余里,在怛罗斯河两岸决战黑衣大食(音yì)。与我而言,这是一个绝佳的地方,因为我就是准备在水中打开黄泉的通道。”
“我假扮做士兵,一路跟随高仙芝与黑衣大食决战。我的法杖化作清明雨,在战场上无往不胜。当然,为了防止那些士兵因受到惊吓逃跑,我一直没有暴露自己是法师。”
“其实,不管怎么说,高仙芝还是太冒险了。黑衣大食的军队几乎十倍于唐军,再加上怛罗斯早已被黑衣大食控制,这场战争其实胜算很低。”
“当然,抛开什么爱国心之类的不谈,战场上死的人越多,可供我驱使的亡魂就越多,我成功的可能性也就越大。所以,我把战争以最快的速度推向了高潮。”
“后来我才知道,来到人间的甲子一直在旁边看着我的行动。但那也是后话了,他毕竟没有阻止我。高仙芝的军队逃离后,我站在怛罗斯河上,施起了我的法术。”
“那场景真是惊天动地。当时天空中的沙尘全部沉了下来,那大概是那一块土地空气最干净的时候,不过,那大概也是那块土地天色最暗沉的时候。我清清楚楚地看见,天上的云被压往地下,怛罗斯河的水面不断升高,就在云和水面接触的时候,突然爆出一声巨响,暗沉的天空被照亮,然后一切归于平静。人间的亡魂全部消失了,但从始至终,我没有看见黄泉的通道。当时我就明白了,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精卫省去了工作而已,起死回生之术是不存在的。”
“我呆呆地站在河边,看着两岸的尸体和河水,不知所措。为了这一天我谋划了多久啊,到头来竟像是一个笑话!”
“就在那时候,甲子走到了我身边,他对我说,‘小姑娘,你是想逆转接引亡魂的方法吧?没用的,精卫只是接引亡魂而已,真正在背后操纵的,是至高规则,起死回生是永远都不可能存在的。’我当时只是看了看他,也没心情没管他是谁。我看到和两岸的尸体,又想起了我的两位死去的兄长,于是我在那里收起了尸。”
“出乎我意料的是,甲子在也帮我一起收尸。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觉得这些人死得不值得,大概在生前,这些人都是希望死后能被好生安葬的。”
“我当时就想到了我连尸体都没见着的两位兄长,忍不住就哭了起来。那时,甲子停下了手里的事,拿出一块白手绢递给我。他似乎是知道了我的孤独与悲伤,只是在旁边陪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我那时还年轻,二十二岁,心境极其不稳定。当时我的家族被排斥,亲近的人死于战场,自己又被贬谪,同自己一样是法师的,整个地球上也没几人,就一直感到非常悲伤。”
“但后来收着收着尸,悲伤也就渐渐淡了,可能看见那些尸体比我更惨吧。收完尸后,后我才开始正视甲子,那时我们谁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在刚刚经历了那种事情后,竟然笑着做了个假的自我介绍。”
“其实,甲子本可以用神力查出我的过往的,但他没有查,同样地,我也不知道他的身份,我们俩就在这样互不知的情况下,用着假名,一起游历西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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