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涉事

　　姜离一时也得说不出话来。

　　浅茗见此，接着道：“反正呢，咱也算熟人了。熟人共事，有个照应总是好的。上次的报酬你也看见了，我们也没亏待你。而且你做事的时候，我们也会帮忙，比其他人应该是要好不少的。”

　　浅茗话说得很好，一点儿都没错。但问题在于，现在入局是不是太早了？在各方的态度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就直接答应其中一方，很容易被其他势力诟病，到时候其他势力不愿意提供信息，就真是大麻烦了。

　　而且浅茗对这件事热心得有一点过分了。这怎么说也应该是落月之森的主人癸亥的事，与浅茗的关系应当相当有限才对。但浅茗今天这么热心地劝说，是为了什么？于是姜离便直接问了。浅茗倒也答得爽快，她道：“自从这孩子出生，至高规则就一门心思扑在他身上，都没空对付甲子了，这也算一件好事。”

　　“所以你就这么热心？”

　　“那也不完全，”签名道，“这事儿顶多处理个几年也就完了，对于我们漫长的寿命来说，这几年时间实在是算不上什么，所以，舒服这几年，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儿。主要呢，我是不忍心这孩子死。大人们有错，让这孩子担什么责，把这事儿处理好，就再好不过了。”

　　听到浅茗这么仁慈的话，姜离下意识地想起了她杀人的场景，对比起来确实有些悬殊。当然，理是这么个理儿。有人希望直接把那孩子杀掉，也有人希望让他好好活着。姜离更坚定了要弄清各方势力的态度的决心。

　　至于玉刻晶嘛，要是其他妖神真有心，说不定会把别人的抢过来给姜离，不一定要从癸亥这里拿。

　　想到这里，姜离便婉拒了癸亥的邀请道：“此事我了解太少，还需深入调查再做考虑。”

　　在得知姜离的决定之后，癸亥和浅茗也没多说什么，人之常情而已。

　　语毕，姜离便回到了仪初城。一方面，他自己住在一处城；另一方面，也可以跟仪初城主聊聊。

　　果不其然，姜离一回仪初城，城主就立即来访了，大概他是一直盯着姜离的家吧。

　　对于这位城主，姜离早有耳闻。传说，他是当世人类中最强大的法师，距离成就人神也仅有一步之遥。当然，这没什么可骄傲的，因为人类的力量在三界一直算不上多强。仪初城主真正令人忌惮的，是他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基本上所有的妖神都跟他有或深或浅的联系，部分鬼神也与他有联系。这实在令人费解，人类寿命这么短，那些妖神活了这么久，怎么能跟他聊到一块儿？当然，不论如何，这位城主很危险就对了。

　　仪初城主开门见山道：“姜先生，我听说你去了落月之森。我想知道，落月之森准备怎么处理此事？”

　　这个问题姜离还真没法答。落月之森方面是以一句“没想过”直接搪塞掉了。城主问这个问题，姜离一个字也答不上来。不过，就城主的话语而言，可以知道一个信息，他对于其他势力的态度非常关心。因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问姜离的第一句话应该是让姜离帮他做事，而非打探别处的信息。

　　这时，姜离想起了浅茗之前对他说的话。白浸月是带着孩子从黄泉鬼族来到落月之森的。但落月之森只同意庇护那孩子，拒绝了白浸月的庇护请求。几乎是在落月之森拒绝的同一时间，城主就立即过来把她女儿接走了，现在白浸月处在他的保护之下。他恐怕是想通过落月之森对孩子的态度猜出落月之森对白浸月的态度。

　　姜离如实回答了落月之森的态度，并问了他最想问的问题：“白浸月和罗其光感情那么好，怎么会因为一个孩子而反目成仇。”

　　“姜先生，你有所不知，这不单单是一个孩子的问题。”仪初城主道，“当年残月神出手让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手段极其隐秘，我们都一无所知，但其中牵扯却很大。那孩子出生，先前残月神所做的事情都浮出了水面，这其中无数家族个人利益的牵扯，使得他们不得不反目。”

　　姜离心下了然，要让这两个人能够在一起，又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这其中暗中勾结之事必然不少。这突然一齐爆出，不发生矛盾是不可能的。

　　姜离不禁问道：“那他们还有感情吗？”

　　“哪会没有呢！”仪初城主道，“但现在的形势已经与他们有没有感情无关了。牵扯太大，他们又是缺乏力量的一对新人，能有什么办法？”

　　“那你是什么态度？”

　　“我对那孩子倒不在意。毕竟是刚生出来的孩子，什么都不懂，无论怎么样都不可惜。”仪初城主道，“我只在乎月儿，月儿一定要保住。”

　　“所以您找我就是要保住白浸月小姐的？”

　　“正是如此。”

　　这不是个简单的事。要对付白浸月的是罗氏家族，罗氏家族是鬼族五大家族之一，背后有两位鬼神坐镇，要在他们手中保住白浸月，与其说难度不小，不如说不可能。

　　当然，单抛开罗氏家族不谈，仪初城主和修亚会出手保白浸月。但残月神的态度就说不准了，她应该只对那孩子上心。

　　对于仪初城主的这个要求，姜离不敢轻易应下。说实话，相较之下，还是落月之森的委托更吸引人。虽说落月之森是让他处理，态度不清不楚，但总比这个清楚得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委托要好。

　　于是，姜离以同样的理由婉拒了仪初城主。

　　仪初城主没有继续强求。他自己非常清楚，白浸月的处境十分艰难。且不说自己保不住，就算能请得动妖神，也不一定保得住。他找姜离，只是希望姜离能够在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使各方都做出一个妥协，然后他趁机保住白浸月。姜离拒绝他是在意料之中，让姜离答应这件事确实不容易，但他此行弄明白了一件事：基本上确定是姜离来处理这件事了。那以后要暗箱操作也能找到对象，倒也方便许多。

　　送走仪初城主之后，姜离可不认为自己就可以休息一会儿了，毕竟现在事情牵扯复杂。当然，确实如此，罗氏家族派人来访了。

　　罗氏家族派的人是一位老者，颇有几分慈祥睿智之气，貌虽如此，但他说起话来倒是不含糊：“罗氏家族不希望这孩子活，同时最好能够顺带处理掉白浸月。”

　　语气非常强硬，要求也非常过分，姜离甚至都没兴趣听他的报酬，根本就没有答应的意思。不过罗氏家族始终还是说出了他们的报酬——只是一些法石而已，姜离对他的委托就更没兴趣了。

　　姜离反驳道：“你也知道，如今各方需求不同，您的这些需求也很难达成。”

　　“你不用太担心残月神，”在那老者眼中，姜离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残月神，“残月神现在被监控，没办法出手。”

　　“不仅仅是残月神的问题，落月之森也参与其中，每一方的意志都必须谨慎考虑。”

　　“那就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我们的意志了。”

　　好在鬼族没有逼迫他的意思，大概也是顾忌落月之森和残月神吧。虽然残月神现在不能动手，并不代表以后会报复。如果能够谈出一个大家都满意的结果，那必然是最好的

　　今天一天发生了太多事，姜离一夜未眠。不要以为法师是不睡觉的，不管怎么说，他始终是一个人，是人就是要吃饭睡觉，这是不可更改的。

　　将你一夜未睡，自然是很疲劳，但也想了很多事情。如今残月神和修亚还没有派人来，但就以目前的形式而言，各方需求皆不相同，就算想让他们坐下来谈判，都极为困难，更遑论还有两方并未表态。

　　等修亚来表态是不现实的。修亚是政客出身，与其他势力多有不同，一张嘴说得天花乱坠，指不定到时候会出什么变故；残月神把这么逆天的事情都做了出来，她说不定会为了保证那个孩子不择手段，到时候姜离可能还要受灾。就目前情况而言，还是答应落月之森更为妥当。

　　一早天明，虽说靠着法师的体质，姜离没有黑眼圈，但也是身心疲惫。不过眼下的情况容不得他休息了，他得尽快去落月之森与癸亥订立契约，同时寻求落月之森的庇护。

　　姜离很快便赶到了落月之森。这里值得提一下的是，人类领地毗邻落月之森，来往非常方便。

　　与癸亥一番谈判之后，姜离以三块玉刻晶的价格接受了这桩委托。用一块，卖两块，倒也是桩划算买卖。

　　接受委托后，姜离提出要去看看那个孩子。落月之森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个孩子，便把他留下了。至少在做出令各方都满意的处理方案之前，这孩子的安全必须得保证。姜离简直无法想象那样生出来的孩子到底会长成什么样子。

　　浅茗沉默地带姜离走到了那孩子旁边，边走边说道：“这孩子长得有点怪，希望你不要被吓着。”

　　说是这么说，但姜离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还是被吓到了。那个孩子通体都是雪白的，双眼是深灰的，用法力仔细感受，他的体内没有器官，只是充斥着能量而已。姜离又想起了规则神的原型，好像他们的原型就是一团能量吧。

　　除了长相之外，这个孩子还有很多地方与一般生命不一样。他不需要进食，也不需要任何照料，他会自然生长，法力也会与日俱增。

　　这孩子表情非常宁静。听浅茗说，他的智慧足够理解他现在的处境，可他现在无能为力。姜离不由想起仪初城主对他说的话，在仪初城主的认识范围内，这孩子还什么都不懂。若是他知道这孩子已经有了足够的智慧，他是否会有新的想法？

　　或许也不会吧，姜离暗想道，仪初城主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孩子，他的立场只有他的女儿。

　　浅茗道：“这孩子长得漂亮吧？他都已经有了智慧，谁忍心直接让他送命呢？”

　　泛滥的母爱情怀，姜离忍不住腹诽，但说句实话，抛开这孩子的肤色不谈，他确实长得非常俊美，而且再多想一点，换做任何一个人在知道自己命运如此艰难却无能为力的时候，想必都是无限的绝望吧。让这样刚刚出生的一个小孩子去承受这样的绝望，未免过于无情。

　　“这孩子面色太平静了，”姜离道，“任谁看见了都不忍心对他出手。”

　　“是啊，真是可惜，他才刚出生就已经被推在了风口浪尖上。”浅茗道，“咦，对了，人类历史上那些出生就不得不继位的的皇家子弟是怎么处理的？”

　　浅茗问得很应景。这孩子确实不继位，但透过现象看本质，他们都是处于风口浪尖上。

　　姜离想到了苏格兰女王玛丽一世。那是地球上一个古代国家的女王，姜离也是因为经常在朱雀街的妖神通道往返，才了解了地球的相关历史。

　　玛丽一世出生六天就被迫继承王位，从小就在躲避各种暗杀，她居住的地方在成人之前都不能公之于世，在她成年之前，由她的母亲代为摄政。

　　将你把玛丽一世的事情告诉了浅茗，浅茗却突然好像灵机一动，道：“你能不能想办法把他藏起来？”

　　听起来是个办法，但这一藏得藏多久呢？如果说仅仅藏到孩子足以进入神域，想尽办法避几年的风头，但这几年一过，又是一场血雨腥风；若要说藏的更久，那又做不到，毕竟残月神可以买通四知神，买通过一次就可以买通两次，没什么查不到的。而且，往更坏了说，如果他们真的要通过四知神来查，那根本就藏不了。

　　姜离迅速否决了浅茗的意见，浅茗也自我否决了。两人也没想到什么更好的办法，于是一阵沉默。

　　就在这时，一具傀儡出现在了他们身边。其实这傀儡也是人形模样，只是用法力感受起来，完全没有生命气息，所以才能轻易判断。

　　见到这具傀儡，姜离他们并没有防备，因为进入落月之森的任何生命或物体都是要被检查的，能进来肯定是没有危险的。

　　只听那傀儡指着那个孩子，说道：“我奉残月神之命，前来与落月之森与姜先生商谈此事。”

　　若是在之前，姜离听见这话可能还会苦笑一声，但现在不会了，反正各方都已经把他认定为处理人了，已经有所适应了。

　　姜离率先开口道：“想必残月神也知道现在的局势颇为紧张，她希望如何处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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