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重文轻质
倒数第二个出场的，是一位四十多岁，发量稀疏的中年人。
莫威，省文协会员，同时也是隔壁四河市文协的副主席，多数县级比赛中，这种头衔是可以坐首席的，只不过这次运气不好，遇到有全国文协会员在场。
“做评委很多年了，每次都能听到有人私下议论，说网络文学的时代，为什么还请我们这些传统文学的老古董做评委。”
“在座有些老朋友，可能知道我以往作评委的情况。”
“事实上，在传统文学和网络文学同时出现在我面前时，我选择网络文学的次数反而多些，为什么呢？”
“我这个人是点怪癖的，我看小说，对情节、思想性、人物刻画的关注不多，倒是文笔被我排在第一位。现在随着从事网络文学的人才越来越多，好文笔反而更多出现在网络文学中，让我不得不投。”
“有人说文笔只要及格，把故事说清楚就行了，但我不这么认为。”
“如果只看剧情，只看画面感，那我们为什么不选择影视、动漫，那些生动得多嘛。”
“小说最有价值的地方，不就是它的文字么？”
“读者时间有限，他们希望读每本书都要有所收获，不仅剧情上能开眼界，文字上也要见到峥嵘，如果小说里全是所有读者都会用的小学生造句写法，岂不是浪费阅读时间？”
“就比如这本，书名‘我买了一条街’，就是典型的小学生造句，我一看就失去了点开的欲望。”
“作为一个职业写手，为什么写这样直白，毫无技术含量，毫无文学性的东西？试想一下，如果书名改成《梦回车马喧嚣的十字街头》、《丁香般的雨街》、《街边的你，我没把你忘记》，是不是更能引人遐想呢？”
胡晓峰差点喷出来，摸了半天，没找到纸巾，只能强行把这口气咽下去。
你起的这叫啥名字啊，臭不可闻，我舌头还麻了。
你喜欢看优美、有余味的文字，没问题，但别代表所有群众嘛。
这就像喝咖啡的小资说：“咖啡是最好的饮料，不喝咖啡的人要么是喝不起，要么没文化。”
这种人肯定会被打死。
如果小说最有价值的地方是文字，那还要诗歌做什么？
网络小说，主要就是个实用器、日用品，你干啥用艺术品质来要求？
古代多数小说其实也是实用器，只不过有点年头，所以变古董，与艺术品价值相当罢了。
每家人都拿个国家级大师做的碗吃饭，供应得了吗？
你在碗上精心刻一首诗，还不如画个大胖娃娃喜庆。
艺术与实用合一，有没有？
有，但是有必要么？
没有。
评奖的时候该不该考虑文笔？
该，但不可能把文笔作为主要标准。
好吧，不管胡晓峰和一群读者怎么想，莫威副会长，最终把票投给原本就排第二位的《红颜，不见人间》，这是人家的权利。
胡晓峰原本抱有极大希望的一票，落空了。
现在只剩最后一张推荐票，最后30分了。
鲤鱼岛提前退出前三名的争夺。
目前三到六名，是雏鹰网《猛鬼杀阵》531票、个体《超大战尊》530票、逐芳网《我买了一条街》529票、锦书城《小王子护妈记》517票。
后三本书，各有八分之一的机会晋级，也就是最后一位评委投谁，谁就进前三。
而评委只要是投这三本之外的书，《猛鬼杀阵》就能保住第三，所以它独占62.5%的机会。
这一刻连胡晓峰都兴奋起来。
这样的对手，才像样。
上一届赢得太“轻松”，太偶然，并不过瘾。
这一次，雏鹰与锦书终于展露了他们真正的实力，甚至可能是拿出了年度最好的作品，这才刺激嘛。
本届的前六名，其实是三家各占两本，堪称势均力敌。
小小的逐芳网，能够与体量数十倍于己的两站正面对决，全面争锋，真奇迹也。
只可惜绝大多数观众不知道《超大战尊》属于逐芳的编外，不然现在早炸锅了。
“宾总，你们站这次估计要囊括两个前三的席位了，祝贺祝贺。”前排突然有人开始拍马屁。
如果真的被他说中了，事后少不得有一个功劳。
被他开了个头，周围又几家老总向宾河山提前祝贺。
“上届丢掉的，这届找回来而已。”宾河山表情并没有多开心的样子，倒像是李成功杯欠他一次冠军似的。
能找回来么？
上届被一家只有几本书，濒临破产的小网站抢走名额，这已经成为笑柄，抹不掉了。
旁边锦书城的徐永年笑而不语，气度上就胜了半筹。
嗯，上届他们毕竟还保住了一个前三的名额，脸没有完全丢尽嘛。
至于这一届，理论上锦书城的第二本书仍然有机会进前三，到时两本书夹击，说不定还有可能把雏鹰的那本王牌给拉下马。
如果真做到那种程度，锦书城就能完全清除上一届的负面影响了。
“徐总，这一届又是你们两家争雄了哈。”有位老板把徐永年跟宾河山拉到了一起，又引来不少人附和。
与这股气氛不和谐的是，后面似乎有人在喊“逐芳加油”？
胡晓峰耳朵尖，似乎还听到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压低嗓子在说：“胡总，干他们！”
没听错吧，居然好像是煤老板田雄？
转头望去，坐在第五排的田雄，正用一只手捂着嘴巴，什么都没说似的。
“我倒不担心进不进，而是纠结谁进的问题。”胡晓峰暗叹一声。
情感上，当然是更倾向于已经签约的方铃。
但《我买了一条街》的写法，似乎在这次的评委眼中并不讨巧。
如果是上届的评委班子，这条“街”进前三不要太轻松。
这个时候，最具分量的美女评委，全国文协会员，昨夜林花，终于走到前台。
“我这次被邀请，原本是准备做个配角的，因为我对男频的小说并不太专业，但没想到来了这儿，才发现巫右县有这么多才女，四本入围的女频书，我都很喜欢，而且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让人读起来不厌倦。”昨夜林花大方地扫视全场，虽然也戴了假睫毛，但并不会给人以“媚”的感觉，只会觉得她很阳光。
“之前莫主席说小说的主要价值在于文字，这点我是部分认同的，我也喜欢优美的文笔。”
“但或许是做评委需要两天内读完上千万字，我们只能‘一日看尽长安花’，看得眼都花了，哪里还顾得上品读文字啊。”
全场哄然。
昨夜林花好像只是在陈述事实，但在某些人听来，却又像是在嘲讽前一位评委莫威。
莫威评委仅仅因为《我买了一条街》的书名太直白，就说失去点开的欲望，是不是代表他真的完全没读这本书？
如果他真的读了，这本书的内容其实是偏传统向的，文笔也不差，不会是现在这种评价。
这样的评委，太不敬业了。
其实另几位评委估计也好不到哪去，从他们只点评三四本书就可以猜到，有些作品肯定没经过细读。
事实上审稿也是技术活，两天审一千万字不是谁都能做好。
昨夜林花继续娓娓道来，她确实是很认真地看过每本书，还很会挑重点来读，所以都能说出些东西，而且一口气点评了八本。
点评中多少体现出一些倾向性，台下开始猜测，这位女大神，很可能会在目前的前两位和第六的《小王子护妈记》中选择，尤其她还特意提到自己刚做母亲不久。
“每本书各有风情，理性上我已无法判断，而从感情上来说，我更同情那本没人投票的《穿越成巫婆》……”昨夜林花忽然轻轻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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