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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我本佳人,奈何从贼(3)(新修版)


  雨一直下,一直下,一直下……

  昏礼【注1】在黄昏时分开始。

  海龙王所居殿室虽然宽敞,但是相比于永泰宫,却可以称得上是简陋。海龙王和窦景居中坐在上首,来参加昏礼的宾客左右分列各席,窦景默默在心中数了数,殿内坐着的应该是各部落的首领和盟主,大约有百八十人,殿外在草庐中闹闹嚷嚷饮酒的是是他们带来的护卫家奴,大约在两三百人左右。

  几个精壮的汉子抬着一口大缸放在殿中,又有几人先后捧来几十只酒坛子,将酒开封灌入缸中,直到缸中酒液满溢。

  窦景侧过头:“大王怎么不用妾带来的紫金醇?据说窖藏了几十年,是难得的佳酿。”

  海龙王冷笑一声:“本王把它们都砸烂在沙滩上祭海了,本王承蒙海神娘娘关照多年,今日乃本王大喜之日,将最好的酒进献给神女,不为过吧?”

  窦景只能微笑,接过侍女从酒缸里盛来的酒,笑看着海龙王的眼睛喝下,掩饰着自己失落,五十坛下了猛药的紫金醇,本来想用来控制住在场所有人,就这么付之东流。

  岛上的酒是酸的,酸的像醋,刀子一样划过窦景的咽喉。

  第一道菜是螃蟹海蛎汤,炖的浓白的汤不知为何会浮着一层厚厚的黄色油脂,为表礼貌,窦景尝了一口,腥味直冲口鼻,海蛎壳里还带着沙,窦景放下汤匙。

  接着端来肝花炖鸭血、带着血丝的牛肉腰子馅饼、据说涂抹了少量毒液煨烤出的带皮银环蛇段、鳗鱼冻、韭菜炒蚯蚓、将活沙虫放入烈酒中浸泡而成的“醉土笋”、蜗牛田螺煲,这些食物里,窦景几乎碰都没碰,直到等来一碗干贝炖蛋,仆人却在把碗递给窦景之前淋上一层新鲜的鸡血……

  窦景面上微笑着枯坐,与海龙王对饮下一杯又一杯划喉的酸酒,看着他把只要是放在面前的食物都风卷残云一扫而光。堂下的宾客也一边欣赏着祭祀海神的战舞,一边将酒灌下肚腹,然后抹抹沾着酒液的胡子,用手捏起一条黑乎乎的蚯蚓放进嘴中咀嚼,嘎吱有声。

  酒过三巡,很快有人因为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发生口角,甚至从靴中拔出短而亮的匕首相向,海龙王走下案席去调解,只见他双手分别抓住持刀的二人,额头青筋突起,不动声色地钳制二人将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然后劝双方各饮一杯酒,哈哈一笑,将矛盾遁于无形。

  是啊,海龙王覃嘎农以天生神力闻名,窦景甩甩头,想甩掉纷乱的思绪。

  鼓乐声响起,殿中不知何时已经燃起一堆篝火,伴随着门外的雨声,热浪滚滚卷来。八个身材健美的男女迈着诡异的步伐挪动到篝火周围,用夸张的动作跳起类似巫术祭祀的舞蹈,口中还念着窦景听不懂的、像咒语一样的语句。

  他们身上涂着油脂,在火光的映照下,古铜色的皮肤发亮。他们的脸上用油彩绘着波浪状的水纹,不论男女皆断发文身,古越人的纹身也是在儿童时绘制,不像皇室有具体的意象,平民的纹身大多为青蓝色的水波纹,取靠海吃海,出入平安之意。

  鼓点渐趋激昂,汗水自舞者光滑油亮的皮肤上滴滴滑落,有一种原始蓬勃的美感。女舞者们分别在火堆的四个方向伏倒在地,发出如海中女妖歌声般的诱惑之声,男舞者则如张牙舞爪的恶鬼一般伴随着鼓点的节拍不断移动步伐。窦景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但见到如此场面,还是令她不由得脸颊微微发烫。

  未经开化的野蛮人怎么可能在这样的场面下自持,窦景带来的侍女为坐席上的宾客递上手巾时,便有一个须发皆红,看上去像修罗恶鬼的人拉过其中一位侍女便要行不轨之事,侍女挣扎尖叫着,但这份挣扎在红毛恶鬼看来更像是增添情趣,坐下宾客更是发出了喝彩声,夹杂着窦景听不懂的岛上古越语,但也无所谓懂不懂,皆是下流词句罢了。

  窦景低声请求海龙王出面制止,海龙王只是默默地喝酒,饶有兴味地看着堂下恶行,捻捻胡须,似乎自己也跃跃欲试。

  “大王,”窦景尽量压抑着厌恶,用温柔的语气慢条斯理说道,“妾听闻若宾客在昏礼上比新人更早行阴阳之礼,视为对新人的不敬,寓意不祥。”

  窦景用了她乞求时的潮湿眼神,迎上海龙王狡诈贪婪的目光,那目光在窦景脸上轻轻滑过,久久地停留在她的身前。

  海龙王笑了,笑容卑鄙又肮脏。他走下堂去,拉过那个裤子脱了一半的红毛恶鬼,侍女乍离魔爪,连衣服也顾不上穿,窦景在心中哀其不幸,却也只能冷眼旁观那个侍女捂着胸前低声哭泣。她一定不知道“欲盖弥彰”反而比“胸襟坦荡”来的更诱人吧。

  海龙王拉着红毛恶鬼说了几句窦景听不懂的话,红毛恶鬼似乎很生气,海龙王则不怒自威,用手一把拦红毛恶鬼的脖子,在他耳边悄声几句,红毛恶鬼收起淫笑的表情,换上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嘟嘟囔囔地不知说着什么。

  海龙王转身向窦景这边往回走,还不及走出五步,突然一声凄厉的女人尖叫响彻殿内,众人都为之一惊,只见红毛恶鬼右手持着一把月牙形的的弯刀,左手提着刚才被他凌辱的侍女的人头,人头上的献血滴答落下,殿中侍女尖叫着缩成一团,窦景始料未及,胃中涌上一阵呕吐之意。

  红毛恶鬼向着海龙王的方向轻轻把人头一丢,人头骨碌碌地在地上滚动了十几圈,留下一条血径。红毛恶鬼炫耀示威般地哈哈大笑着昂首挺胸迈步走向殿外。

  雨水也冲刷不尽殿中弥漫的血腥气。

  窦景注意到海龙王紧紧地捏着一只酒杯,终于酒杯在他手中碎成四分五裂。

  “古越人民风彪悍,昏礼上流血是常有的事情。”

  海龙王用眼神示意手下把地上打扫干净。

  在逃脱魔爪的那一刻那个侍女就应该跑的,窦景哀哀地想,怒其不争。

  雨一直下,一直下,一直下……

  黄羊被烤的金黄油亮,外皮焦黄发脆,肉质绵软鲜嫩,油脂发着细微的滋滋声往外密密地冒出,由四个人抬进殿中,香气四溢。

  王启年亲眼盯着厨丁将烤羊切分开来,由窦景带上岛的侍女们端到每一位宾客面前,并端上清水,将每一位宾客所用的筷箸仔细洗净,再用干净的手巾擦干后递上,以免之前菜肴的气味与烤羊的混淆而破坏了风味。

  外面的夜潮湿而漆黑,王启年有一点点走神,虽然此时此刻万不应该,明天的雨会不会停呢,王启年在心里问自己。

  侍女们将一只羊腿、一块羊排、一只羊腰和一条羊尾全部端到海龙王和窦景的面前。

  “大王,这是老秦人的传统名菜,也是陛下让妾千里迢迢从长安带到岛上来的,请趁热尝尝,羊肉凉了便膻了。”

  “等一等。”

  海龙王开口,堂下宾客也纷纷停住了伸向烤羊的筷子。

  王启年微微蹙眉,不知海龙王意欲何为,他在堂下垂手站立,却忍不住悄悄抬眼看着高坐首席的窦景。一席红衣衬得她艳若朝霞,两颊因饮酒已经染上淡淡的绯红,但是她的目光却一如既往的澄明坚决。

  窦景心下了然地一笑,从袖中抽出那把她总是随身带着的匕首,寒光一闪,便从羊腿上片下一块肉放入口中,慢条斯理地一边咀嚼一边微笑,直到咽下去后,又如法炮制地将羊排、羊腰和羊尾各切下一块先后放入口中吃掉。

  “大王真的不尝尝吗?刚烤好的羊肉最为鲜美。”

  窦景用匕首切下一块羊肉递到海龙王嘴边,海龙王就着窦景的手衔过了那块羊肉,还吮了吮她的手指,两个人脸上都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堂下宾客见此情景,纷纷下筷,王启年趁机,安排侍女们给宾客们又上了一轮酒。气氛又再度大呼小叫起来。

  窦景还欲继续相劝,海龙王轻轻拦下她的手:“本王自幼海边生长,这羊肉的味道实在吃不惯。”

  窦景亦没有勉强,而是淡淡笑着抓过手巾,擦干净手上的油脂。

  “大王,该入洞房了吧?”

  不知是谁先提议的第一声,然后附和声四起。

  “对对!入洞房!”

  “来呀,给我们看看公主和普通娘们儿有什么不一样,是不是更香!”

  “别的我不知道,味道肯定比你家那渔妇好闻,她身上比晒了一个夏天的虾酱还腥哈哈哈哈!”

  “去你妈的!你闻过?!”

  话语越发粗俗不堪,连窦景都微微变了面色。

  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十几个渔妇,大约都是堂上宾客的妻妇,一个个生的满脸横肉,因为风吹日晒而显得要比实际年龄更苍老些。来者不善,王启年不由得为窦景暗暗捏一把汗,他想冲上去,却看见窦景远远飘过来一个坚定拒绝的眼神,然后迅速飘走,让王启年怀疑自己是否是幻觉。

  渔妇们冲着窦景而去,冲在最前面的那一个用破锣一样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百越部落繁杂,又多山隔绝,因此部落和部落之间的土话虽然都源自古越语,但是日久天长下来差别也越来越大,王启年久居其中也不能有自信说自己完全听得懂全部。但这个渔妇说的那句他听懂了。

  她说的是:“给我撕烂这个蚌精!”

  窦景被渔妇们团团围住,衣料撕扯的声音传来,那身火红的嫁衣很快就变成片片碎布。

  为难女人的,往往也是女人。

  男人们只是在浪笑着,海龙王更是作壁上观。

  王启年冲上前去:“大王,和靖公主身份尊贵,不可令其被如此冒犯!”

  “我有分寸,”海龙王的眼神肮脏又可鄙,“你忘了吗,这是咱们古越人的习俗,要由妇人们把新娘子脱光送到婚床上去,新娘会得到祝福,产下健康的孩子。”

  吵嚷声中,王启年看到窦景那把连沐浴时都不离身的匕首孤独无助地落在地上,她的人已经被妇人们高高举过头顶,抬向后殿婚房的方向。

  雨一直下,一直下,一直下……

  【注1】婚礼:先秦时期的婚礼在黄昏举行,故称“昏礼”,取其阴阳交替有渐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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