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永昼
傍晚，卫周坐在拖拉机后面，仰着头看着天边。太阳渐渐下落，金桔色铺满了整个西边的天空，中午干燥烦热的空气里逐渐漫上凉意，眼见着又一个夜晚即将降临。
卫周有些困，她太久没这么轻松的赶路，一放松下来便觉得困的睁不开眼。
她戳了戳关年的背，问他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夜里赶路也看不见。
关年被戳的哆嗦了一下，不过他素来脾气最好，看她困的睁不开眼，温和的摇头。
“不用，太阳落不下去的。”他闭上眼睛都能看清这些运行规则，更何况即便是晚上，他也看的见。
卫周困的迷迷糊糊，听了他的话疑惑的跟着重复：“什么落不下去？”
“没什么，你睡吧。”
关年估摸着这个文明很快就要结束，再看她时就有些怜悯。反正也没几天好活的了，就不要让她知道死期好了……
西边天空，夕阳逐渐没入地平线只剩下一弯金线。按理说，金线应该很快也会消失，从而迎来夜晚，可这抹金线已经挂在天边将近十分钟，没有丝毫想要下落的趋向，不仅如此，它甚至还慢慢向上升腾。
金光从西方再次洒满大地!
卫周是被热醒的。
她睁开眼，天色已经大亮，太阳高高的挂在头顶，空气里弥漫着热量。卫周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有些奇怪的望了望天。
这天比昨天也热太多了!
她收回视线，往前面一看，才发现关年挺直着背，仍旧坐在拖拉机前。
而拖拉机还在笃笃笃的往前跑……
小少爷这是开了一晚上的拖拉机？卫周脸色一变，站起身要接管拖拉机。
关年听她在耳边嚷嚷着‘这么开是要死人的!’，还伸手拍他，喊着‘让开，我来!’，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
这么一看两人都愣住了。
关年率先开口，盯着她满脸汗水的脸试探的问道:“你脸上怎么这么多的水？”说着目光就移到了旁边的矿泉水瓶子上，大概是觉得她把水倒脸上了。
卫周怔怔的看着他。
她以为开了一夜拖拉机的小少爷不说胡子拉碴，最起码也是面色发青，但事实上，小少爷的皮肤白里透红，脸上也丝毫不见疲惫，就连被忽视掉的衣服细看也是一丝褶皱也没有!
“水？这是汗，天太热了!”说完，盯着他干净清爽的脸发问:“你怎么做到一点汗也没有的？”
“热？不算热。”
关年抬头望了眼太阳，一脸坦然的摇头。
卫周沉默着，对这个世界有些恍惚。不过她又想起他开了一晚上拖拉机的事，想着还是换她来，末日前过劳猝死都那么多人，想必末日后应该更危险。
她为他的安慰着想，关年很感动，不过他还是拒绝了，并表示自己很好，一点也不累，这对自己来说并没有难度。
卫周又抹了把脸上的汗。
迟疑的开口，“小少爷……”
“不要再叫我小少爷了!”关年回头打断她，“这是你第十三次喊错了，你可以改正的吧？”
他一脸认真，但还是很温柔，卫周甚至觉得她要是再喊一句‘小少爷’，简直就是愧对自己的良心。
她想了想，还是改口好了。
“关年…”她看着眼前神采奕奕，身体状态好到爆炸的人，试探的问:“你知道末日为什么会来吗？”
她压着嗓子，微撇着眉，一脸神秘的像是要告诉他一个秘密。
“你知道？”
“……”卫周动作一顿，白着眼看向关年，泄气的不行。
“我不知道，这不问你吗？”
“问我？我也不清楚。”关年望着前面变成泥土的路，换了一档放慢了速度，可即便如此，拖拉机还是很颠簸，他刚想提醒卫周，转头就看她捂着嘴，眼眶里包着一泡泪。
“你撞到了？需要药吗？”说着，他从他扁平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硕大的药箱，打开后，就是一个急救箱的配置。
卫周这次终于看清了，目光在他的口袋和药箱之间来回梭寻，惊讶的连嘴巴也忘了捂。
拖拉机还在笃笃笃的向前跑，卫周脑海里回想着和他相处时的一幕幕，那些与周围现实冲突的画面此时全部变得怪异，像是被红笔一个个的圈了出来。
他为什么能干净整洁的站在末日的世界上……
为什么随时随地都有食物……
目光落回到他红润的脸上，卫周撇嘴，为什么体力会那么充沛……
这也太厉害了，不行，一定要抱紧大腿!
关年手里拿着创口贴，看到她嘴上被磕的破口时忍不住皱了眉，语气低缓的说:“我想了一下，你还是挺笨的，是吧？”
“……”
卫周见他伸手要给她贴创可贴，潜意识里往一边躲，被关年按着脑袋抵在拖拉机的栏杆上。他嘴里还喊着‘不要乱动’，手上的动作倒是生猛。脸上抵着被晒得发烫的铁栏杆，卫周像一只死鱼一样，被关年翻来覆去的找了个满意的角度贴上了创可贴。
那一刻，卫周心里想的竟然是他有没有参加过高考，是不是因为贴条形码找半天角度，而导致的落榜？
另一边创可贴贴的整整齐齐的关年此刻内心平静又舒坦。
卫周伸手摸了摸嘴上的创可贴，目光流转间，已经看不见医药箱的踪影，不知道是自己表现的太蠢，还是关年对自己有什么误会。
变魔术也不敢这么暴露的!
关年看她表情不太对，想问她还有哪里不舒服，被她挥手推开，并表示自己需要一些时间冷静。
完全忘了这是要抱的大腿而不是她的棒槌。
关年不明觉厉，又转回去开拖拉机。
卫周看着这一幕，才突然发觉，这拖拉机一直在跑也没停过，她觉得自己真是命好，这拖拉机竟然还是无人驾驶的!
两分钟后，卫周自觉冷静好了，拿矿泉水瓶敲了敲关年的肩膀。
敲完立马又退回拖拉机最后面的拐角。
关年回头:“……”
他看着缩在最拐角的卫周，脸色表情甚至有一些迷茫。
“你怎么坐在那？前面有什么问题吗？”说完还低头看了看。
卫周:……
“不，这不重要!”她喘了口气，“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你回答一下。”
“好。”关年点头，他虽然不知道她要问什么需要离那么远，但这不妨碍他听清声音。
“你还是不是人？”
问完，卫周一阵紧张，这么问别人是不是不太礼貌？对上关年诧异的目光时，还有些躲避。
“我…”关年很茫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骂人。
“不对…”卫周改口，“你是人类吗？”
“我？”关年手指向自己，摇头表示自己的确是非地球籍。“我以为你知道，毕竟…”他含糊的不说了，给她一些面子。
毕竟你都表现的那么明显了……没想到关年回答的那么果断，卫周松了口气，心里有了底，除了吸了一口冷气外，她接受的非常快。
甚至还端详着关年的脸发出果然如此的惊叹：“原来外星人真的和我们长的一样！”
“大概吧。”关年温和又平静的躲开她控制不住的手，他一直以为她是知道这件事的，但是他现在才发现人与人之间还是需要沟通的。
卫周：？
总觉得关年是在说她笨？
卫周:“你知道末日为什么会来吗？”
关年摇头，“我不是说过吗，我也不知道，三维世界发生的事，只有从四维以上的空间才能看清楚。”
“你也不知道，那你怎么来地球的，会有同伴来接你回家吗？”
卫周重新靠回栏杆，拖拉机在土路上颠簸的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了一晚，她屁股疼得更厉害了，根本没法坐下。
关年：“我来地球是因缘巧合，上次也告诉过你我并没有什么同伴。”
卫周捂着屁股，轻轻的揉着，问他：“那你怎么回家，不会要在地球上送个人头吧!”想了想，又觉得关年应该不至于送人头。
关年：“死亡其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地球已经非常安逸了。”
这不屑的语气让已经一只脚踏进坟墓的卫周收回了脚，并想踹他一脚。
好了你别说了!卫周阻止了关年，指了指拖拉机，劝告他还是专心开拖拉机为好。
卫周捂着屁股往后挪了挪，怕自己太嫉妒失手打人。
这人在地球呆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明白活的太短是人类几千年的悲伤吗？而她还活不完这短短几十年寿命，想到这里，卫周流下了悲痛的眼泪。
上天不公啊!她还要向天再借五百年!
悲痛的卫周又吃下了一盒寿司，寿司包装精美，里面雪白的大米都散发着珍贵食材的香气。卫周手指挑起一片鱼肉，在阳光照射下更显得晶莹剔透，她数了数，一盒只有六块。抬起头看了眼坐在拖拉机前段男人，卫周忍痛分了两块给他。
关年沉默了大半天，正在回想自己惹卫周生气的地方。接过两块寿司时，颇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想着地球人果然很心软，这就原谅他了，他看了眼卫周手里剩下的四块，有些迟疑的问。
“你吃不完了吗？”
卫周泪流满面，点头，“是的，你吃吧，不要浪费。”
“噢。”关年一口吞一个，看着卫周，心想：地球人食量好小啊，卫周更少。
完全不知道关年在想什么的卫周，虔诚的捧着最后一块寿司，恨不得一粒米扳成两半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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