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那些年里没有你
当神鸟星的联合舰队驶入亚帝斯星域，三艘巨型星舰后尾随着数不清的战斗型星舰，呈整齐的队列向星域内部进发。锋利的金属尖角要划破这一片苍空。
卫周站在仿若直触天顶的山峰上，伸手就能扯下一片云。她若有所思的抬头，遥远的星际边缘一片寂静，她却听见了电磁爆点燃星辰的声音。
山间的风呼啸的穿过她的白衣，噗噗作响，她卷曲莹润的长发随着水汽充盈的风自在飘荡。脚下，与头发一起在风中挣扎的，还有一簇金黄色的谷物，颗颗饱满，历经沧桑却又坚韧。
天快要变冷了！
这世上，总有一些你不愿，即便万般逃避，却也不得不做的事情……
神鸟星联合舰队再向前一公里就能勘测到亚帝斯星时，远方属于亚帝斯星的天际边，出现一轮通体泛着银光，像他的驾驶者一样高贵的星舰。
卫周出现在亚帝斯星的最后一道防线前。
她看着眼前覆盖了一整片星空的星舰群，冷静的几乎透出一股自负和张狂。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神鸟星的舰队，虽然曾有机会多次擦身而过，但这是第一次她以对方目标任务的身份和他们对峙着。
眼前数不清的星舰还在继续往前，靠近到一定距离时，中间的三轮巨型星舰停住，身后银灰色的战斗型星舰却暴然加速，从四面八方的角落径直冲向她…
卫周看着天际向她而来的一道道银灰色流光，想不明白，她到底何德何能？
在神鸟星身上，卫周体会到了前所未有被珍视的程度！
相比玻尔兹曼文明戏剧般的灭亡，这好像才是真正应该有的格局？
在银灰色流光迅速靠近星舰，在同样的近点距离时，同时发射了炮火。
——一道道夹杂着电光的冲击波似乎要撕破虚空，朝着黑暗角落里弱小又无助的星舰席卷而去。
无色的电光骤然照亮了一整片星空，亮的刺眼，你却找不到光源。
冲击波所过之处碾碎推平了一切，都变为最原始的粒子，在狂躁的电磁爆中不停纠缠，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在日渐平静的星域中，重新迎来新生。
卫周目光陡然一缩。
精神海与星舰交融的疼痛让她勉强维持冷静。
星舰不能被击中，她猛然发力，星舰赶在冲击波到来之前消失在原地。
卫周额头留下一滴汗。她虚脱了坐在总控制室的中心座椅上，望着已经被电磁爆充斥，泯灭成虚无的星空，一时无言。
星舰飞快的计算冲击波攻击的威力，并得出最优解，判断星舰的作战策略。
卫周没有理响彻星舰的红色警报，她看向控制屏上鲜红的‘撤退’两字，沉默的关闭了作战指挥系统。
很明显，这傻逼系统计算完后，认为她留在这只会九死一生，劝她合理逃跑……可是，卫周没法逃跑。
她身后就是亚帝斯星，身前是千军万马，她别无选择！想必神鸟星派出这么多舰队，配备如此高的武器，也是因为清楚她无法逃跑，抱着这一次势必要消灭她的心情来的。
卫周没有逃，在漫天的炮火硝烟中闪躲。精神力逐渐枯竭，她坐在控制椅上，汗水浸湿了衣衫。
她低头，汗水混着额前的血液滴在雪白的地板上。她本不该躲，躲也没有什么用！对方要的是她死，又不是要看看她的耐力有多持久！
她越是躲，越是坚持，对方的杀意就越浓。卫周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攻击一次比一次不留余地，不惜代价。
可是英雄的死都是在力竭之后！邀月都会在死前拉几个垫背的，她怎么能默默无闻任由对方宰割？
无数的冲击波像是不要钱一样疯狂发射，星域各处都是冲击波留下的踪迹，而狂躁异常的电磁爆就是最无法忽视的后遗症。
卫周不仅要躲冲击波，还要躲避散落在星域各处的电磁爆。不过，好在电磁爆是公平的，不仅攻击卫周，也攻击神鸟星银灰色战斗型星舰。
一架又一架的小型星舰在电磁爆中化为乌有，为战场又增添了一抹硝烟。
卫周的精神力已经到了极限，她垂首坐在椅子上，地板上留下一摊液体，是血与水的混合。
对方似乎是看出她快要不行了，进攻的更为猛烈，巨型星舰酝酿出一束冲击波，光明照亮了局域的太空，刺的卫周眼睛疼。
她还是躲，冲击波击中了星舰的尾部，霎那间消失不见，片刻后，徒留下燃起的熊熊大火。
星舰在火中分崩离析，卫周恍然间松了口气。
她死了，对方应该就会止步于这里，关年和关门也会平安。再不济，对方即便损失重大，也不怕死的非要往里看看，即便发现亚帝斯星，也不会当做一回事。
没有了她，亚帝斯星也就是一个平方的不能再平凡的星球。
又是一道亮的刺眼的冲击波！卫周勉强抬起头，眼前的宇宙明亮的刷新她的记忆。
耳边是星舰熟悉的警报声：“星舰破损严重，即将进行主控制室脱离！”
卫周被弹飞到宇宙间，脑袋一阵眩晕，望着身后燃气熊熊大火的星舰，纳闷：她不是关了星舰的警报系统了？
微小的主控制室悬浮在无边的宇宙空间内，周身光芒四起，卫周转头看向远处正在酝酿冲击波的庞然大物，平静的不像话。
她甚至不想骂它……
冲击波真正袭来的一瞬间，卫周迎着光，本想光辉伟大的迎来生命的最后一刻，却在那一霎那褪尽了脸上所有的血色。
她看见云团燃烧留下火红的焰尾，看见数以万计的光束交织铺满星际，看见星辰从眼前泯灭，看见一个人在她眼尾闪过。
她看见了关年！
“带她走！”
关年的声音在耳边恍然响起，卫周猛然清醒，惊慌失措的想要站起来。
“不！”
她撕心裂肺的摇头。
主控制室在他蓄力一推下，迅速远离，他站的笔直，眼尾撕裂爆出一簇血花，绮丽又绝望。她看着站在光影深处的人，劲瘦挺拔，眨眼间就消失在她面前。
她只来得及看见他半张脸，在她被身后的黑暗裂口彻底吞噬时，他在光里隐匿了身形。
“关年！”
她疼得五脏六腑都搅做一团，不知道是先痛哭该是先喘气。眼泪约莫也是流的，在高温中被蒸发的一丝不剩，不知道关年又能接到几许？
周身黑暗冰凉的气息将她包裹，她明明已经被送出了战场，却好像还是能闻到炮火的硝烟味。
卫周怔愣了刹那，摸了摸脸，冰凉又湿润。
恍然发觉，哦，我在哭。
突然改变的环境让她怀疑刚刚只是在做梦。
可惜不是梦……
卫周眼泪止不住的流，脑海里却异常清醒甚至是激愤，原先已经消失彻底的精神力突然大增，她还没死，就先触摸到了回光返照。
“关年……”她疯狂拍打主控制室的按钮，沙哑的嗓子也能吼出尖利感：“我要回去救他！”
“让我回去……”
“我不回去，他怎么办啊？没人能救他……”
仅剩下主控制室的星舰没发出任何声音，沉默的往宇宙深处而去。
机舱内只剩下卫周隐忍痛苦的哭声。
星舰绕了远路，又回到了亚帝斯星。
卫周站在熟悉的房屋前，推开关年的房门，无比盼望他能够在门后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可是没有，空荡荡的房间里连他的气息都消失的干干净净。
卫周蹲在墙角，抱住膝盖，疼的浑身颤抖。
关门站在门外，抱着邀月心爱的兔子，声音颤抖：
“周周，关年去哪了？”
关年去哪了？她也很想知道。
卫周从未如此憎恨过一个东西。憎恨能将人变成魔鬼，也能赋予人无与伦比的能力。
她曾纠结于自己与神鸟星的关系，曾为自己的父亲而悲伤难过，可是当这无与伦比的憎恨袭来时，这些都仿若过眼云烟，不值一提。
她不要别的，即便粉身碎骨，她也只要他们死！
关年离开的第一年，亚帝斯星只剩下卫周和关门两人，卫周开始从悲痛中走出来。
她打碎了亚帝斯星的三颗伴星，细碎的陨石均匀覆盖住了亚帝斯星的表面，白天黑夜不分明，黑黝黝的天色始终笼罩着这颗星球。
关门不知道卫周想做什么，只能怔怔的看着她。
陨石覆盖住了星球表面，那两颗蓝色的双子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都化作了细碎陨石带常年电磁爆，维持了陨石带几乎永久的电磁爆能源。
她站在环形平原上，脚边是逐渐碎裂的土地，火红的岩浆从脚下涌出，骤然向上喷薄，转眼笼罩了她。
环形平原在她脚下成了亚帝斯星最高海拔的山峰。山顶向上跃起的山石能联系到陨石带的电磁爆，山腰常年闪烁电光。
关年离开的第五年，卫周替亚帝斯星塑造了无与伦比强大的防护罩系统。从此再也没有人能真正伤害它，即便是冲击波也会因为电磁爆的存在而无效。
他们还住在环形平原上，只不过抬头再也不是那片蔚蓝天空。
粉色的天空与金色流沙质的海洋在天际交融，海洋荡起一圈圈水波纹，搭在崖壁上。
亚帝斯星粉红色的昏暗天空下，关门问卫周：
“你接下来要怎么办？”
卫周沉吟，天空中爆出一片银色电话，恍然间明亮了许多。
“找关年，然后带他回家。”
关年离开的第六年，卫周单枪匹马闯上了神鸟星，金色翅膀出世，神鸟星反应不及，捣毁星舰若干，死伤无数。
关年离开的第十年，卫周与神鸟星第十三次交锋，断了神鸟星皇太子一双白色翅膀。
焚烧中央图书馆数亿玻尔兹曼遗留书籍。
关年离开的第十三年，卫周第一次耗尽心血使用玻尔兹曼共振，对神鸟文明大脑进行不可恢复性伤害，拉低神鸟星人平均智商50点。
神鸟星科技骤然退步数千年。
可也彻底暴露了玻尔兹曼所有的神秘。
关年离开的第十五年，卫周不敌神鸟星连番攻击，于玻尔兹曼之墓自我流放，永逐星际。
一朝恶魔终于伏罪，乐坏了神鸟星的傻子们！
……
她一直在找他，一直在等他回家！
卫周始终坚信，关年还活着，只是在某一个她看不见找不到的角落。
数千年的等待，终将有所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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