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四 我什么都没干
叶文豪惊愕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很怀疑杨小宝是不是失心疯了,再懒得跟他多说,跟这种脑筋不清楚的人没有生气的必要,厌烦地摆了一下手:“滚!”
他没打算用暴力强留杨小宝,因为他相信要不了几天,杨小宝就会哭着爬到自己跟前求饶认错的,当初孙大壮不就这么收服的么?
这小子确实是难办一些,也不过多费点功夫罢了。老子在你的工地上有两百号人呢,卡都能卡得你崩溃。政府部门那里也都打点通了,不管黑白两道你能我奈我何?老猫耍小鼠,多玩儿他一阵也不亏。
杨小宝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叶文豪,目光露出了怜悯,推开门缓步出了包厢,下楼离开。
……
九天后,海州市第二看守所,就是孙大壮戒过赌的那个地方。
四号监区,毛局长亲自给杨小宝带路,到了29号囚室的门前。
“把门打开。”毛局长对狱警示意。
狱警忙道:“毛局,是要提审吗?我给您两位带到提审室好了。”
毛局长向杨小宝投去请示的目光,后者笑着摇了摇头:“就在这儿见一面儿,也不用审什么审。”
“是。”狱警答应着,从腰间掏出钥匙,哐咣一下打开了29号囚室的牢门,大声喝道:“3327!”
见到狱警打开门喊话,3327号犯人很驯服的靠墙蹲下,喊了一声“到”。
这是看守所里所有羁押犯人的规定动作:见到狱警管教要主动蹲下——这是为了防备在押犯人突然攻击管教。蹲下后管教不让起就不能起,喊编号要答“到”、
这些规定动作都是棍棒和拳脚训练出来的。看守所是一个管理极为严酷的地方,不管人犯在外面有多牛皮哄哄,一进牢门,是龙就要盘着,是虎也得卧着。所以3327号犯人表现得很乖。
“您两位先聊,我先走了。”狱警生怕贵客被犯人攻击遇到危险,特意小心检查了一下3327号犯人身上的戒具,这才识趣地退出去回避。
“等一下。”杨小宝叫住狱警,笑着说道:“给我拿点儿烟酒,还有方便面,火腿肠,还有烧鸡烧鹅来。”
停顿了一下,拿手指了指站在旁边的毛局长继续说道:“随便花公款是不好的。这个账嘛,就记在你们毛局长头上,他前些天可欠我一顿饭,正好补了。”
杨小宝暗指的是毛局长前些天受了吴秘书的指使,以吃饭谈事为名打电话钓他出来的那次。这种事情当然是怪不得毛局长,所以眼下不过是借着开玩笑敲打他一下。
“当然算我的,算我的!我改天一定还要补请一顿!”
毛局长面色尴尬,惶恐地赔着笑。同时心里也在琢磨着,眼下韦长的秘书是点名找杨小宝秘谈,是什么事不知道,他跟韦家关系紧密是一定的。这个枝子可得抱紧了,最好能顺着此人攀到韦长那颗大粗树,那可就达了。
“您两位真会开玩笑,这能值个什么?”狱警也乐了,他并不知道杨小宝的具体身份,但是看得到陪同此人的毛局长对他是恭恭敬敬,心知此人才是真正的贵客,领了吩咐小跑着去了。
杨小宝走近囚室,打量了一眼那位靠墙蹲着把头埋进裤档里的3327号犯人,轻轻喊了一声:“叶老板。”
叶文豪猛地抬头,认出了杨小宝,憔悴的两眼蓦然放射出两道凶悍的精光,仿佛在这一瞬间恢复了往日叱咤风云的枭雄气焰。然而却只是一瞬而已,那双眼睛迅黯淡了下去,那张苍老瘦削的面孔又重新埋回到了裤裆里。
就在黄牛庄的牛头宴,杨小宝和叶文豪谈崩后的第二天。十几辆绿色军用卡车呼啸着开进了“花花家园”的项目工地,下来了整整一个连的手拿盾牌棍棒的制服军人。全连列队喊着号子,不到十分钟就把盘踞在工地上的两百多地痞流氓,以及各种牛鬼蛇神扫荡一空。
手下喽啰被扫荡的消息报到了叶文豪那里,他立马就慌了。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明白,自己当成决胜王牌的那两百号手下的打手连个屁都不算。
刚接完手下报讯儿的电话,叶文豪在香叶湖别墅的院子大门就被人撞开了,一队如狼似虎的警察冲进来抄家拿人,直接就把逮捕令拍到了叶老板的脸上——这可是检查院批准的正式逮捕,比起刑事拘留协助调查要厉害得多了。
看见是逮捕令,叶文豪有点怕,但也并不是很怕。他在省市两级政府里都有过硬的靠山,海州市的警察局长张海山都是自己的拜把兄弟,有他兜着还怕什么?所以这次大阵仗的最终处理未必不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意思意思就完了事。
可是戴上手铐的时候,叶文豪抬起头,一不小心看到了带队的警察头儿的那张脸,立马就跟当头泼了一桶冰水似的,从头到脚都哇凉哇凉的——带队逮捕自己的正是那位自己引为靠山的张局长。
这件案子办得是极为罕见的快,叶文豪被逮进看守所穿上黄马甲囚服,成为“3327”号犯人的第二天,海州市检查院的刑事起诉书就按照法定程序送达到了叶文豪面前。
起诉书上面罗列出了很多款罪名,每一款罪名都有详细具体的犯罪事实作为支撑。比如故意伤害罪——某年某月某日,被告人叶文豪指使他人殴打某某某,造成重伤。比如强迫交易罪——某年至某年期间,被告人叶文豪用暴力垄断本市建筑行业的砂石供应。
此外罪名还有诸如敲诈勒索罪,非法拘禁罪等等,种类凡多。这些罪名指控对于叶文豪来说并不冤枉,他自己确实每种罪名都犯过。
然而叶文豪看完起诉书却只有苦笑,罪名指控确实不算冤枉,但是起诉书上面罗列的种种犯罪事实没有一件是对上号的,全特么是当故事一样编出来的,人名,时间,地点,全是编的。
想一想倒也合理,逮捕到起诉也就两三天的时间,办案人员哪有那个时间去慢慢查实被告人的犯罪事实?那就只能编喽。
这一份儿前所未见的荒谬起诉书不但没有让叶文豪感到脱罪的希望,反而感受到了一种彻底的绝望。他是早年被判过刑坐过十几年牢的人,深深知道只有在一种极其特殊情况下,办案机关才会如此不讲规矩,不顾一切地急着把自己定罪,那就是遇到了极其强大的上级压力。
在这种情况下,叶文豪知道自己想要在法庭上脱罪或者轻判,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从看完起诉书的那一刻起,他就万念俱灰,直到杨小宝来到看守所出现在面前。
“杨小宝,我输了,我惹不起你,求你放过我吧。”
叶文豪苦着脸,有气无力地哀求。到了这个份儿上,他当然明白事情的根源是出在杨小宝身上,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是自己完全惹不起的人物。眼下唯一的生机就是恳求对方放自己一马。
杨小宝很无辜地耸了耸肩,很认真地说道:“叶老板,你搞错了。虽然你是罪有应得,但还真不是我把你弄进来的。”
这是实话,杨小宝真的什么都没干,也用不着干什么。
他也是一早就想到了,能跟韦庄这种级别的领导搭上线儿的楼盘买家还能是什么善茬儿?随随便便就可以碾压叶文豪这种所谓地方大佬了。
“啊?不是你找的高层靠山安排下的?”叶文豪诧异地张大了嘴巴,他看得出杨小宝并不是在说在假话,以眼下的强弱之势,对方也完全没有必要哄骗自己。
“不是。”杨小宝摇了摇头,笑了笑说道:“如果我跟你说,那次谈崩了之后,我一个电话都没给谁打过,你信吗?”
叶文豪不解地瞪大了眼睛。
杨小宝继续说道:“因为你心心念念的我那个楼盘,早就已经有人整个儿全买了。所以你安排两三百打手跑到工地上打砸闹事的时候,其实已经不是砸的我的场子了,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没竣工的楼盘就有人整个儿全买了?”叶文豪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既然已经不是你的东西了,你为什么还愿意跑到黄牛庄跟我谈判?”
“因为我想给你一个机会。”杨小宝凝目注视着身穿囚服的叶文豪,冷冷说道:“我料到你等到楼盘主体工程完工后会派人大打出手,我也料到你砸了场子就会倒大霉——买楼盘的人背景很特殊,绝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只要你动了手,你就一定被楼盘的买家收拾得很惨,后面的你也知道了——想想看,那十几辆军用卡车是从哪儿来的?你以为你搞定的省市两级政府警察就一手遮天了?那算个屁!”
“你以为你很黑是吧?看看你的起诉书,那特么才叫真黑,还能黑得你无话可说,你不服也得服,编故事也整能得你牢底坐穿!”
叶文豪垂下了脑袋,无言以对。
“我去黄牛庄谈判,本意是想让你认个错,主动赔点钱,以后乖乖听话。你惹到的楼盘买家那边的怒火,我就可以帮你挡下来。那样你的江湖大佬就还能当,生意还能做。可你不领情,就是不肯当真请我好好吃一顿牛头宴。”
杨小宝顿了一下,淡淡说道:“借用你说过的话:机会只有一次。我给过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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