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盲眼白白

　　程家人本就对年幼继位的程平抱有偏见，奶奶去世后，他们便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白白气不过，大怒之下跑去为程平说理，程平知道他这是鸡蛋碰石头，以他们的力量根本斗不过程家人，便劝他回来了。他们离开了程家，相依为命，艰难度日。

　　那白白也是个可怜人，他曾经是个盲人，且是个天生的盲人。

　　有一年初雪，有好几个孩子在街上欢欣雀跃：“下雪啦，下雪啦！”

　　路过的小白白听到耳边如此嘈杂，不禁有些慌张。

　　“哎！这不是那个‘瞪瞎眼’吗？哈哈哈，这么美的雪他竟然看不到！”一个声音很尖的男孩嘲讽着说，然后大家都开始起哄，在他眼前摆手势，朝他扔雪球，拽他的扣子，他又急又恼，一下子摔倒在堆满雪的地上。

　　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雪冰冷刺骨，仿佛有万根细针一齐扎在他身上，他打了个哆嗦，连忙从地上站起来，双手已经冻得麻木了。

　　他想冲出人群，可重重把他围住的人像墙一样，只要他往前一撞，就会头破血流。

　　这时，他听到有人叫他：“小白白！小白白！”紧接着，他就被一双温暖的臂膀紧紧揽入了怀中———是母亲。

　　小白白紧紧搂住母亲，感觉心里有块石头落了地。

　　周围的人又开始起哄：“哎呀，瞎儿子和瞎母亲，这下可有好戏看了啊！”

　　母亲抱起小白白，一声不吭地走出人群。

　　走到没人的地方，母亲把小白白放下，擦了擦他的鼻涕，说：“下次别跑那么远啦。”

　　小白白点了点头，一片雪落在他的额头上，使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母亲牵着他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他说：“母亲，我好讨厌雪，那么冷。”

　　母亲笑了笑，说：“雪很好看的———”话未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忙住了口，转移话题，“雪虽然冷，但咱们可以拿它扔雪球，做雪人，非常好玩！白，咱们堆雪人吧！”母亲很兴奋地说。

　　小白白却闷闷地说：“可是———堆成雪人又有什么用，我看不见。”

　　母亲默然。

　　对于小白白的瞎眼，母亲和父亲四处求医，却一无所获。父亲去世后，小白白经常问母亲：“父亲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她不知该怎么回答，小白白又问了一遍，她才哽咽着说：“你父亲去了一个很好的地方，在那里所有的愿望都会实现，他去那里会挣好多钱，买很多玩具给你，所以，你得耐心地等他回来。”

　　小白白相信了，又问：“那个地方我可以看见吗？”她不知如何作答，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只听小白白继续说，“我觉得好孤单，只有我一个人什么也看不见，睁眼闭眼，看到的都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她紧紧地抱住他，去丈夫的坟前，哭了一晚。第二天，她就双目失明了，大家都猜测她是哭瞎的。

　　小白白问：“母亲，你真的看不见了吗？”母亲没回答，小白白只听“咚”的一声，母亲就蹲在了地上，痛苦地呻吟着，原来她撞树上了。

　　母亲说：“现在有人陪你一起忍受黑暗了。”

　　雪越下越大，方才还只覆住地面，现在一脚踩下去，已至膝部。

　　“母亲，咱们快回家吧，雪太冷了！”小白白晃了晃母亲的手，母亲忙拉紧他的手，边走边说：“雪———很好看的，我以前看见过，等咱们走出黑暗，一起去看雪吧！”以往她总不说“看”之类的字，怕触动小白白敏感的心，现在她觉得必须要说，因为她要让小白白相信，他总有一天会看见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

　　许是母亲语气里的兴奋感白了小白白，他又期待又落寞地说：“母亲，我现在就想看看雪。”

　　母亲愣了一下，说：“好啊，咱们看吧！”母亲不停地指着，“白！白！你看，那片雪好漂亮，是蓝色的！”

　　“嗯嗯，母亲，我看见了！”小白白不知蓝色是什么颜色，也不知雪长什么样子，但眼前分明出现了一片很漂亮很漂亮的“雪”。

　　“还有那个！长得好像手掌！看那个！天呐！白！它好像你最爱吃的雪糕！我的天！看这里！有只那么大的蚂蚁在地上爬呢！来！咱们踩扁它！哈！咱们把它踩扁了，儿子真棒！”

　　“母亲看那个！好像小鸟啊！好想抓一只！还有那个！好像母亲的发卡呀！母亲你看又来了一只大蚂蚁，咱们踩死它！母亲母亲！雪怎么长得这么漂亮啊！”

　　旷阔的穹顶之下，母子俩一蹦一跳，脚步踩乱了碎玉，笑声响彻云霄。

　　“总有一天，我们会看到真正的雪的！”

　　小白白长大后，说那天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世界，也是他看见的，最美丽的世界。

　　有一天白白在路上走，突然有人塞给他一堆东西，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身后有人喊：“抓小偷抓小偷！”他转过身，那人大喊：“你！白白，还我的东西！”

　　白白听出那是“一刀切”的声音，一刀切是有名的屠夫，切肉麻利精准，远近闻名，但他的坏脾气也是妇孺皆知的。

　　白白想举起手里的东西，还给他，还没举起，一刀切就一把夺过，骂道：“你这个瞎了眼的！竟然还敢偷东西了！”

　　白白反驳道：“我没偷东西，是别人塞给我的！”

　　“偷了东西还有理了！”一刀切气急败坏，“真是个孬种！”

　　旁边有人劝道：“白白他看不见，怎么偷你的东西啊。”

　　一刀切更气闹：“看不见怎么了？看不见就不能偷东西了？看不见才能偷东西呢，见什么就拿什么，不知道什么该偷什么不该偷！”

　　“我没偷！”倔强的白白用尽力气大喊道，“我母亲教过我不要偷东西！”

　　“她还教过你怎么看东西呢，结果怎样，你还不是什么也看不见！俗话说根正苗红，你知道你为什么眼瞎吗？就是遗传你那个瞎母亲！”

　　此语一出，白白愣住了，一刀切也觉得自己说话太过了，丢下一句“以后别再偷了”就大摇大摆地走了。

　　这时有人把双手搭在他肩上，说：“小白，走吧，别站在这里，车多。”

　　白白听出说话人是邻居青阿姨，她心地善良，对白白一家向来非常照顾。

　　“阿姨您知道遗传吗？”

　　“嗯，知道，为什么问这个？”

　　“我的眼睛是遗传母亲吗？”

　　青阿姨不知道白白为什么问这个，小心翼翼地问：“这个不重要，小白，你要相信，你和你母亲总有一天会看见的。”

　　青阿姨语气中的犹豫与小心，使单纯白白相信了一刀切的说法，他也是第一次对母亲有了偏见。

　　他偏执地想，原来自己看不见都是因为母亲，他在黑暗中生活了十多年，本以为母亲是好心陪他，可如今看来，母亲只是在赎罪罢了。如果他或者母亲是个健全的人，母亲还会这么对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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