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陈曦愣了愣,然后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道:“这个小姑娘有点东西啊。”

  季初凉不再看他,平视前方,拿杯子的手忽然收紧。

  再说魏薇,冲走污秽之物后,她洗了个脸,卫生间的镜子上满是雾气,自己的脸就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上面,看不清,像自己又像别人。

  拿毛巾擦干脸,喝了点温水,胃里才舒服了一点,她躺在柔软的床上,头靠着枕头,看向房间里的落地窗,窗外的霓虹灯,绚丽又扎眼。

  闭了闭眼,脑海里浮现出的是王悦尴尬的神色和简临旭放下筷子的动作。

  没错,今天的事情就是她故意而为之,她想看看在这种情况下简临旭是什么反应,果然和她预想的一样。

  怎么说呢,有种报复的快感。

  但是自我厌恶的感觉也是发自内心的,现在的自己像是走进了一个死胡同,明知有退路,却不肯放过自己,非要往前走。

  过年后,季初凉因为要陪外婆住一段时间,就没有去琴行了,魏薇也是偶尔去去,只有陈曦坚持按时去上钢琴课。

  季初凉外婆家在乡下,本来季初凉的舅舅姨妈们是希望把老人家接到城里或到国外一起住的,可是老太太不愿意和子女们住在一起,怕在一起住,习惯不同会产生矛盾,就一个人住在乡下老宅。

  这祖上是殷实人家,宅子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后人们也是爱惜着住着,没多大破损,见老太太不愿意,子女们就一起出钱把宅子重新修缮,又搭建了个露台,能看看远处风景,家中旧家具旧电器也换成了新的,好让老太太住得舒坦方便些。

  父母的工作特殊,季初凉小时候便是在外婆身边养着的。她是这边孙辈儿里唯一的女孩,很是得宠。

  宠归宠,但是绝对不娇生惯养,若是涉及到损害他人的事情,打骂教训老太太也是绝不心软的,

  老太太年轻的时候是练家子,原则性很强,给子女们孙辈们灌输的也都是正派的做人道理,教育出来的子女不说是有多大的成就,但是个顶个都是自食其力,品德优良的人。

  所谓大丈夫在世要“立德立言立功”,立德在最前,德行不好,毁其终身。

  季初凉小时候性格就像个男孩子,大大咧咧,调皮捣乱,和玩伴一起到处搞破坏。

  不是今天打破了人家的玻璃,就是明天去废弃的楼房里冒险。

  每次都是外婆压着她去给人家赔礼道歉,等回到家后免不得被狠狠教训一顿。

  站在露台上,季初凉看外婆的菜园子,那里种了辣椒,番茄,豆角和苦菊,她记得小时候还因为破坏菜园子,被外婆罚面壁思过四个小时,戒尺五下。

  那戒尺现在还挂在在前厅的墙壁上,虽然上面的刻度线都模糊不清了,但是几代人挨打的记忆都由它承载。

  “囡囡,看什么呢?”

  季初凉回头便看见外婆在身后。

  外婆快七十了,身子骨依旧硬朗,精神健硕,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带着老花眼镜,站在那里就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季初凉快步走到外婆身边,牵着外婆的手,外婆年轻时腿受过伤,留下了后遗症,虽不影响生活,但是还是要多注意。

  “看您的菜园子呢。”

  外婆点了点她的鼻子,带着宠溺,“又想祸害我的菜园子了?”

  季初凉忙摇头,“没有没有,那都是小时候调皮不懂事。”

  外婆看着身边高出自己一大截的外孙女儿,心中感叹时间过得真是快,那么小的小小人儿如今长成大姑娘了。

  最值钱的是时间,最不值钱的也是时间。

  “等会要一起去上坟祭祖了。”,她轻轻拍了拍季初凉的手。

  季初凉回握外婆的手,掌心的温热能让她安心。

  陵园离老家宅子并不远,开车二十来分钟就到了,这陵园环境很好,墓碑坐北朝南,墓后苍松翠柏。

  来扫墓的人不多,老太太是特地错过高峰期来的,先辈的墓碑基本是在一块的,祭拜完祖先后,众人又来到另一处。

  这处有两个小土包,没有立碑,周围清扫的很干净,有几束鲜花,线香也正燃烧着,看来是有人先来过了。

  老太太蹲下慈爱地摸着土包,说道:“我们来看你们了。”,她的眼眶有点红,却还是笑着。

  她牵过季初凉,又接着说道:“看看囡囡已经长这么大了,她很争气,你们不用担心,我们都很好,你们在那边也要好好的。”

  对于老人来说最残忍的事情,应当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吧。

  季初凉的眼睛和鼻子也红了,她强忍着泪水,挤出笑容,说道:“爸爸妈妈,我来看你们了。”

  正在烧纸钱的姨妈们也是忍不住地抹眼泪,常覃和高丞两个大男人眼角也湿润了。

  烧完纸钱上完香后就是磕头,季初凉跪下,深深地磕了几个响头。

  泪水悄无声息地落下与泥土融合,再之后就是放鞭炮,常覃和高丞将拆开的鞭炮围着土包放置然后点火。

  鞭炮噼里啪啦地炸开了,有的鞭炮屑飞炸到季初凉脸上和手上,她却不觉得痛。

  夜晚,常覃站在露台上抽烟,高丞走到他身边,递给了他一瓶啤酒,晚上寒气逼人,喝上冰冰的啤酒,嗓子到胃都是冷的,连心都是冷的。

  “你当警察是为了什么?”,高丞侧着头看常覃,当初常覃明明是选择学医的,但是后来却去了警校。

  常覃眺望老宅前的竹林,半晌才道:“为了正义。”

  听着他有点老土却真诚的回答,高丞想笑但是更想哭。

  当初常夏姐姐和姐夫也是这么说的。

  太快了,两人离世都有五、六年了。

  高丞搭上常覃的肩膀,拍了拍,说道:“这人呐,总得往前看一看,这样生活才有奔头。”

  一向反感与别人过多身体接触的常覃,出乎意料地没有推开高丞,仅仅只是灌了一大口啤酒。

  “囡囡,囡囡……”

  是谁在叫自己,季初凉四处寻找,面对陌生的环境,她有点手足无措。

  “囡囡,看妈妈给你买的蛋糕,喜不喜欢?”,一个漂亮女人端着蛋糕出现。

  “还有爸爸买的玩具。”,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拿着玩具枪站在漂亮女人身后。

  是爸爸,妈妈!

  季初凉记起来了,今天是她的十岁生日,爸爸妈妈特地请假给自己过生日。她快高兴的飞起来了,爸爸妈妈工作忙,他们一年都难得见上几面。

  她飞奔向爸爸妈妈,却好像有什么东西溅到自己眼睛和脸上了,摸了摸粘腻而温热,一看手上,那红色艳得能生出花来。

  惊醒,季初凉睁开眼,感觉自己的后背湿透了,她坐起身,喝了点水,试着让自己镇定下来。

  皮肤暴露在空气中久了,冻得起鸡皮疙瘩,她又下床去洗了个澡,医生说过她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过分激动,吃了几片安神药,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在外婆家待了差不多一个星期,寒假也快结束了,季初凉直接回的学校,没想到在校门口遇到了魏薇。

  她提着两个大箱子,看起来有点吃力,季初凉跑了过去。

  “魏薇同学。”

  魏薇一抬头就见季初凉向自己跑来。

  “季同学?”

  似乎她们俩每次都能很巧的遇见。

  “需要我帮忙吗?”

  “不……”

  魏薇还没说完,季初凉就伸手将她右手的箱子拎了过来,掂量掂量,确实有点重,“正好我最近要练臂力。”

  魏薇也不好把箱子抢回来,她诚恳地说:“谢谢你,季同学。”

  季初凉每次出现的及时,她都快以为她在自己身上安了摄像头了。

  “魏薇同学,来学校这么早?”,季初凉攀谈着。

  魏薇点了点头,“嗯,在家没什么事情就过来了,你呢?”

  “我们有训练任务。”

  一提起羽毛球,魏薇感觉季初凉的眼睛都是亮的。

  “这么喜欢羽毛球?”,魏薇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可能说了一句废话,她忙看向别处。

  季初凉发现了她的小动作,抿嘴一笑,用心地回答道:“嗯,很喜欢在赛场上拼搏,那感觉就像获得了新生。”

  魏薇想,这应该就和自己在弹奏钢琴时的感觉是一样的吧,那种奋不顾身,那种竭尽全力。

  “就像魏薇同学弹钢琴时一样。”

  魏薇猛地转过头,瞪大了双眼,一脸的惊讶藏都藏不住。

  她知道自己内心的想法?

  季初凉觉得此时魏薇的表情完全可以用惊恐来形容了。

  “只是觉得弹钢琴的魏薇同学和自己打羽毛球时的状态很像。”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和多想,魏薇假装咳嗽了两声,“咳咳,嗯,我想也是。”

  将魏薇送到宿舍后,季初凉就准备去训练了,魏薇叫住了她并十分郑重地向她道谢。

  说实话,季初凉帮过自己这么多次,她还没有好好地感谢过她。

  “没关系的,这些都是小事情,我们都是朋友嘛,互相帮助应该的。”,她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如果魏薇同学觉得过意不去,有时间就和欣悦多来看看我们的比赛,也算是为我们加油打气吧。”

  魏薇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就算她不答应,杨欣悦也会拉着她去看比赛的。

  等季初凉走后,她才将刚刚反复在心里描绘的词语说了出来。

  “朋友。”

  这应该是季初凉第二次说自己是她的朋友了。

  说实话,魏薇没有什么朋友。

  杨欣悦算一个,现在季初凉也算一个。

  小学时是有很多女生和魏薇玩的,不过直到她知道那些女生在她背后造谣生事,她就和她们不再来往。

  初中父亲出轨后,她大受打击也无心去交朋友,究其根本也是独来独往惯了。

  高中,遇到了磨人精杨欣悦,起初她接触自己,魏薇是拒绝的,因为她觉得这个女孩子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后来她发现这个女孩子正直善良,看似神经大条其实细心纯真,她喜欢和简单的人相处,这样会很轻松。

  对于季初凉,虽然自己的直觉告诉她,可能这个人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但是她和她待在一起很轻松,她的心愿意亲近她。

  魏薇是个尊重本心的人,所以她也在愿意慢慢亲近季初凉。

  只不过。

  魏薇眯了眯眼,如果季初凉知道她认为的朋友故意做出挑拨别人夫妻之间的事情,会怎么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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