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身后有了小尾巴
熊伟坐在二楼的牡丹间里，心情很是忐忑。昨天赵子乾一句要宿在喜乐楼，逼得他跟着小二亲自去敲房客的门，花了大价钱才让两个客人自愿让出了两间房。这会儿午膳时间了，赵子乾喊他定了一桌菜，自己跑到隔壁去做“梁上君子”了。
熊伟此刻是极度想要和暗卫们联系，皇子府几乎会在各地都埋下自己的暗探，是以赵子乾和熊伟两人在通州也是有别的落脚点的。这要住别的地儿不是问题，可堂堂七皇子殿下亲自去听墙角，真的是骇人听闻。
“吧嗒”一声，牡丹间靠着小巷的外窗被人推开，赵子乾从窗户外面跃了进来。
“怎么样？”熊伟走过去关好窗，出言问赵子乾。
后者并没回答熊伟的话，颦着眉头一言不发，英俊的冰块脸上是严肃的表情，让熊伟也不敢再问。
熊伟如今的肚子里是揣了一肚子疑问的，从昨天赵子乾一时兴起说要住在喜乐楼开始，他就有点纳闷，毕竟他们当务之急是应该和暗卫赶紧会合，然后往岐山去的。
熊伟的“当务之急”没有错，因为赵子乾原本的计划也确实是要先去岐山。但是赵子乾昨天听到喜乐楼大厅的小二说，今天他们的东家会在浮生阁宴客，他才抱着对易家人的好奇留了下来。本以为不会耽误多少时间，然而不曾想到的是，今天中午看那易家三兄妹结伴而来，其中一个有着大眼睛圆脸蛋的姑娘身边跟着的女子居然是个武功高手，而且隐藏的很好，差点连他都没发现。于是赵子乾这才让熊伟定了雅间，而自己摸到了浮生阁的窗边听墙角。
易香香后来知道自己和赵子乾遇见的第一回合就被盯上了，一度大叫倒霉，若是她能提前知道那天会被赵子乾发现青玄会武，她是打死也不会出府的。事实上她之前就是怕赵子修身边的人察觉，才特意调走了保护自己的暗卫，而青玄是学过隐匿内劲的独门心法的，连隐世高人都说这世上能看透青玄的真没几个。
呵呵，没几个还偏偏撞上一个，是真的衰。这是易香香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的内心独白，当然，这也是后话。
没有错，赵子乾从窗户进来的原因，是因为他刚刚从浮生阁窗外偷听回来。易香香一行人的话，均是入了他的耳。
浮生阁几人的对话也让赵子乾了解到他们的身份，他没想到今天来的易家三兄妹，倒有两人出自那易大夫人林氏，也就是这喜乐楼的东家。那个圆脸蛋的姑娘就是林氏的嫡长女易香香，而她身边相随的高手居然只是她的贴身丫鬟，这倒是令赵子乾十分意外。
对易家人身边有高手相随的这份诧异，把他引到了浮生阁，听到了里面足够抄家灭族的谈话。赵子乾有一种猎物般的直觉，那个叫易香香的姑娘，并不简单。
很多年以后，赵子乾一度非常感谢自己今天敏锐的直觉。
“你去和暗卫联系，让他们来喜乐楼见我。”赵子乾对熊伟这般说。
“那你呢？”熊伟脱口而出。
赵子乾撇了一眼熊伟，吓得后者即使没有得到答案也乖乖的退出了房间。其实赵子乾也不是故意吓唬熊伟，只是他也不好和熊伟说自己等下要再跟踪一下易香香，这么降格调的事他哪里好说出来。赵子乾倒是有想过把这个任务扔给熊伟，但是又怕后者毛毛躁躁的被那个青衣丫鬟发现，是以只能自己亲自出马。
熊伟离开后，赵子乾坐在桌前独自沉思，他在思考着要怎么和易家搭上线。离开京都前他看过康睿挑选后举人的名单，都是准备在明年春闱加以拉拢的，那份名单里易洛川的名字也在列，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易洛川根本没打算参加明年的春闱。
赵子乾思考着怎么接近易家人，又忽然发现自己居然在打着一个小小州官府的主意，要知道想攀上他七皇子这棵大树的人简直犹如过江之鲫，不由心下好笑。想着估摸是易香香的那句纯臣，影响了自己。
脑海里泛起那张圆乎乎的脸蛋，想起她无所谓的说没必要赌，说野心害死人，说让自己的父亲做纯臣......赵子乾不由露出笑意。
纯臣？恐怕没那么容易吧，他这般想着。
约摸一柱香后，赵子乾听见易洛川兄妹离开喜乐楼的动静，便隐在三人后面跟上。不过令他失望的是三人并没有其他特殊的举动，而是直接回了易府，赵子乾看着那高门大院，为了不打草惊蛇，只能返回喜乐楼。
赵子乾回到喜乐楼棋字上房，就看见了等在自己房间的熊伟和通州据点负责人汤和。
汤和很是小心翼翼，这站在眼前的不仅是他的主子，还是皇室的七皇子，尊贵的身份容不得他有半丝马虎。但他毕竟是掠影亲自调教出来的，是以也能抗住赵子乾强大的气场，虽然他觉得有点冷。
“属下参见殿下！”汤和单膝跪下。
赵子乾落座在上首，招呼熊伟从另一端的案几上端来了棋盘。他伸手夹起一颗棋子，那棋子乃是玉石所制，捏在手里十分温润。
“起吧，影杀还是没有消息吗？”赵子乾开口问汤和。
汤和站起来回答赵子乾的话：“没有，影杀失踪后我们就暗中派人寻找，但是并未有他的消息。”
“影杀失踪在岐山附近，而你们一直派人寻找，却没发现欢喜阁的人上了山？康睿就是这么教你们做事的？”赵子乾把手里的棋子落在棋盘上，面无表情的问出这话。
虽然暗卫首领是掠影，但如今负责每个据点情报管理整合的是康睿，汤和受康睿领导，是以赵子乾提到了康睿。
“属下有罪。”
汤和再次跪下，他无从辩解，这件事的确是他们的失误，因为晚上他们确实没有派人盯着岐山，只是白天的时候在附近暗中探查。
要是认真细论，这其实也怪不了汤和。岐山附近都是山群，若是夜里长时间蹲点就必须点起火把驱走蛇鼠虫蚁，汤和怕引起山中人注意，是以并没有这么做。
赵子乾又拿起一颗棋子落下说：“此间事了后自行领罚，起来吧。”
“是！”汤和称诺。
“说说易家。”赵子乾出言。
汤和不知道自家主子是何用意，易家的事情之前因为细查喜乐楼，就已经报到了京都的。但汤和自然不敢多问为什么，便事无巨细的讲起通州知州易西湖一家。
赵子乾听完汤和的叙述后皱起眉头，手上的第三枚棋子迟迟不曾落下。从现有的情报上来看，易家没有任何问题，易西湖也是个好官，除了二房有点乱以外，易家算是少见的家和万事兴了。但今天易家兄妹的言论和谈吐，总让他觉得这个易家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他们的八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赵子乾问道。
赵子乾的这个问题不仅让熊伟惊诧，也让汤和卡了壳。殿下为何会对个小姑娘有兴趣？这是他们当下共同的疑问。
两人虽然都诧异，但也不会在这会儿将疑问提出，汤和组织了下语言便说道：“易府现在的年轻一辈里，总共有十位公子小姐，齿序第八的小姐闺名香香，是易西湖的嫡长女。坊间传言说这位八小姐无才无德，不爱琴棋书画，偏爱琢磨吃食，但在制香方面很有天赋，易家名下香料铺子一品香里，有很多香料都是她提供的方子。如今她也是鹭盛学院女学里的学生，不过她经常不去上课，即使是去了也只是走个过场。”
“无才无德？”赵子乾颦起了眉头，对这个说法表示十分怀疑。
“额......是......坊间是，是有这种说法。”汤和一时间摸不透自家主子的想法，变得踌躇起来。
“继续。”赵子乾说道。
嗯？继续？没了啊！
汤和轻呼一口气，绞尽脑汁想了想又补充说：“易香香幼时的贴身丫鬟几年前被昌平侯府夫人带走了，如今好像是昌平侯世子的外室。”
昌平侯府？
赵子乾停下思考了一会儿又问：“如今跟着她的青衣丫鬟是谁？”
丫鬟？丫鬟不就是丫鬟？熊伟愈发听不懂了。
“她幼年的贴身丫鬟和昌平侯夫人走了后，便是由这名叫做青玄的丫鬟补了上来，她原来本是二等丫鬟。”汤和仍旧恭敬的回话。
竟然是从小就跟着的？赵子乾之前还猜想会不会是易香香偶然救了什么武林高手，对方报恩才留在了她身边，不想竟然是贴身丫鬟，看来还真是值得了解一下。
汤和此时的脑袋有点疼，也有些担心，这易家再往前的事他可真不知道了，毕竟喜乐楼也就这几年经营起来的，之前易家人还在百年县的时候，他们根本不曾关注过易家，如今调查起来能了解的东西也很少，就是丫鬟被侯府带走这事还是意外探得的。
好在赵子乾也没有再问下去，倒是让汤和松了一口气。
“今天起你们派人盯着那易香香，她身边有高手相护，你们不要靠得太近，只要她出了府便派人来报我。另外派人接近易洛川，最好能得其信任。”
这个易香香还不知底细，赵子乾想着还是先不要进府查探，若她有动作，自己再动不迟。
熊伟有些纳闷：“殿下，您这又是要交好又是盯着人的，到底我们是要拉拢易家，还是要把易家给......”
赵子乾放下棋子，拿起茶盏摇了摇说：“这易家若是真的不一般，但却不能为我们所用，为了避免它成为别人的利剑，自然是要先将其毁掉。”
解决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它成长的时候将其扼杀。
此时的易香香哪里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这会儿正开开心心的回永乐居补觉。
青玄跟在易香香身后一起回到永乐居，进门后说：“因为赤灵散人的几句话，倒是让所有人都开始关注欢喜阁了。”
“无碍，赤灵散人说的话反而于我们有益。”易香香躺在了靠窗的美人榻上，舒服的发出谓叹。
赤灵散人的一番叫好把欢喜阁从杀人不眨眼的组织拱成了英雄好汉，这是易香香始料未及的。
“小姐，我们拿下岐山后就不再有动作，会不会被怀疑我们的目的就是岐山？”青玄坐黄花梨八足圆凳上，拿着仕女扇给美人榻里躺着的易香香扇风；秋老虎袭来，这会儿的天气十分闷热。
易香香打了个哈欠说：“不会，岐山寨这么难啃的我们都啃了，表面上要扬的名已经扬起来了，再动作不过是画蛇添足罢了。”
青玄点了点头说：“小姐说得也对，这样一来反而能减少怀疑。”
“嗯，也无所谓啦，不用那么紧张。你回头告诉二十四鬼，只要不查出真实身份，该给的还是得给出去。反正也没有人知道我们已经得了藏宝图，过分掩饰只会被认为是心虚。”易香香摆摆手说道。
青玄称喏，虽然她奇怪为什么当时小姐对那个纸卷露出震惊，但她并没有多问。这些日子也是第一次听小姐说起藏宝图，看来还真的存在宝藏。
之后易香香说想一个人呆会儿，就让青玄把扇子给了自己，然后让她下去休息。
易香香仍旧躺在塌上，开始轻轻动手摇着扇子，屋子里除了她再无一人。易香香想起来到这个世界的点点滴滴，第一次觉得杀戮原来真的这般容易。当她带着一腔愤怒结束自己多年的夙愿为李嬷嬷等人报仇，像收割机器一般的割除掉其他人的生命，她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是那么真实。
易香香找不到归属感，不管是现代，还是礼朝，她都找不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归属感。哪怕现在身边有爱护她的家人和朋友，可是她仍旧觉得有一些孤单。
她起身拿着扇子来到了偏房，空空的房间里仅有一起绣架，上面是李嬷嬷未曾绣完的山河图。
素手抚摸绣架，丝线......易香香更加的迷茫起来。
每个人内心都有一个角落，你自己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
易香香活了两世，她的角落更是空旷。
莫问站在欢喜阁听海楼，望着通州城里的夜色缭绕，也同样有这样的空虚。从莫家被伏击的时候，他就立志报仇，到如今他终于手刃岐山仇敌，却仍旧觉得落寞。
他还有很多疑问要去解答，最重要的就是当年爷爷为什么要选择归隐，为什么义无反顾的顶着被灭族的风险走岐山这条路......他有太多的疑问，可这一刻，他却不想再追究了。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欢喜阁的总部建于缤纷谷，名字还是易香香亲取，位置就在通州城外一处僻静深渊的山脉里，轻功行走约要两炷香的功夫。欢喜阁靠崖而建，三面环抱着悬崖，但因为是被建在密林谷底深处，周围虫蚁蛇兽众多，是以易香香让人在前方种上了环抱着的藤曼，又在周围种上了一大片驱虫兽的狐花草，这种草四季开花，衬得谷底色彩缤纷，这就是缤纷谷名字的由来。
为了出入方便，易香香花了很大的人力挖出一条密道，密林深处又无人去探寻，是以倒没有人发现这里有一处世外桃源。
夜叉跃上听海楼，站在莫问身旁，他手里拿着两壶落花情。
落花情是这世间比七里香更出名的酒，传言古有一名善于酿酒的女子单恋一位世家公子，因不得其心，便花了十年的时间酿了一壶酒想要送给自己爱的人。
那会儿公子已经成了老爷，他摔了那壶酒。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故事是不是真的，无人知晓，但夜叉一直很迷恋落花情千百种心境下能尝出的千百种味道。他将一壶酒递给莫问，自己打开另一壶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在你找到我之前，甚至是你找到我之后，我都不相信有一天我真的能报仇。谢谢你，老大。”夜叉对着莫问说道。
在欢喜阁里，众人对莫问的称呼便是老大，对青玄则是称呼青姐。这是易香香要求部众这般称呼莫问和青玄的，除了为拉近人与人的关系外，也是另一种尊敬的方式。
当然，还有个原因易香香没说，那就是她很迷上海滩！
莫问笑了声，摇摇头说：“我们应该谢谢小姐。”
夜叉想到那个有着一双乌溜溜大眼睛的女子，心里也很是崇敬：“是啊，敬小姐！”
许是因为夜叉的这句敬小姐，莫问眼睛里闪出明媚的光芒，之前的落寞也一扫而去，他拿起酒壶和夜叉碰了一下，也咕咚咕咚喝起来。
“如今报了仇，心里的大石头也算是落了地。欢喜阁名声大噪，以后我们兄弟姐妹继续惩恶扬善！”夜叉高兴的大笑。
不过是一句话，莫问眸子里的光瞬间被熄灭，他摇了摇头说：“等到风声过去，或者是等到我们拿到宝藏，小姐可能会解散欢喜阁。”
“为什么？”夜叉大惊。
“欢喜阁建立的时候小姐说过，大家彼此互惠互利，欢喜阁给所有部众容身之处，甚至帮忙解决世仇恩怨，她唯一的要求就是最后帮她杀上岐山。如今岐山的事情已经解决，小姐........会给大家一笔资产，然后放大家自由。”青玄从阁楼里面走出来，对着夜叉说道。
青玄想起欢喜阁成立那天，莫问曾和她一起私下问小姐要不要用毒药来牵制部众，小姐拒绝了这个提议，对着他们说了刚刚青玄说的那番话。
夜叉不明所以：“可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小姐讲究的是银货两讫，她不喜欢欠别人情。所以才有了欢喜阁，她也不希望有人放弃生活和自由为她卖命，她和那些沉迷权力的人不一样。”
青玄太了解易香香了，她从小就陪伴着她。其实欢喜阁一年前就有实力能处理了岐山，但小姐还是让下面的部众在欢喜阁的帮助下先解决了自己的私人恩怨。她记得那会儿易香香说：“他们有的人很有可能上了岐山就再也回不来了，她希望他们了无牵挂。”
小姐啊，嘴上总说银货两讫，看似无情，实则多情。
“可我不想走，离开欢喜阁，我不知道该去哪里。”狐仙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阁楼屋顶上，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
辟邪也在另一端坐着开口说：“突然不希望小姐找到宝藏了，这样我们一辈子都帮小姐寻宝就好了。”
龙女把披帛挂在梁下荡起了秋千，她听到辟邪的话好笑的说道：“小姐要是听到你居然不让她谋财，一定会让老大使劲操练你。说起来，突然有点羡慕陌溪姑娘。”
青玄无语扶额，自家小姐爱财这件事是真的翻不过去了，她笑着说：“小姐是为了你们好，她希望你们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夜叉把酒递给青玄说：“青姐，只有我们自己想要的生活，才是我们觉得正常的生活，我要去找小姐！”说着就要纵深跃下听海楼。
“站住！”莫问命令道。
“老大！”夜叉焦急出声。
“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带你一起去找小姐。”莫问的意思很明确，他也不希望欢喜阁解散。
青玄摇摇头笑了，饮下一口落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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