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一家有女百家求
京都丞相府，林家。
林芷梦靠在窗边闻着梅香，她素手撑头，腕上戴着一只圆雕箍环玉镯，十分精致。而此时她绝美的脸庞上眉头微微颦起，似是在忧虑什么，却仍旧美得如诗如画。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若是易香香在此，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对着林芷梦吟出这两句小诗。
林芷梦的美，挑不出半点毛病。仿佛如那天边皓月般清冷皎洁，但一双明亮的眼睛又似是暖阳般亲切。她的美没有距离，清清楚楚真真实实的美在眼前。
这是京都的第一美人，现如今也是第一才女。
两年前在宫宴上，她奏出一曲自行编律而成的《红袖赋》，惊为天人，让圣上当众夸下“有女当如林芷梦”，并赐下厚赏，自此她便才名远播。
从那天起，京都风头最盛的世家贵女，就是丞相府林家大小姐，林芷梦。
也是从那天起，到林家说亲的媒婆红娘们，都快把林家的门槛踩烂了。
“诶呀我的小祖宗，天气这么冷，你怎么还开着窗吹风！”林芷梦此时正在窗边闻香发呆，外间进来一个胖乎乎的嬷嬷，见到林芷梦这番举动，赶忙就走过去把窗户关上。
“嬷嬷不用担心，梦儿身强体壮的，这点风还是受得了的！”林芷梦笑着同那胖嬷嬷说道，不过她也未再开窗就是，而是站起身走到书案旁拿起了书册品读。
她知晓嬷嬷是关爱她，自然不会再闹腾着要开窗。而刚刚也不过是觉得呆着无聊，才想开窗看看雪景。
这胖嬷嬷是林芷梦的奶妈孙嬷嬷，几乎是看着林芷梦长大的，是以她同林芷梦说话也不客气，只见她双手叉着并不存在的腰，故坐凶恶的说道：“哪有女儿家说自己身强体壮的！况且小姐你就是身强体壮，也不该冬日里吹风，回头若是再犯起头疼，可有得你受的！”
林芷梦有个一直未曾治愈的病症，就是头疼病。她偶尔会剧裂的头疼，没有特定的发病期，触发的原因也无法确定。林家费了好些功夫，请了很多名医看诊调养，也没有找出病因，只是降低了疼痛和发病的次数而已。
一说到犯头疼，林芷梦倒是真的有些害怕了，她从小到大也是锦衣玉食过来的。而且因为聪明伶俐，学什么都快，是以真没有受到过什么挫折。但是这个头疼，可真的是害苦了她。
早些年比较严重的时候，她甚至抱着柱子砸自己的脑袋。也就前几年开始，估摸是大夫用药对了方向，才渐渐的不再发病。
“好，梦儿记下了，下次再不开窗就是，嬷嬷可别再训梦儿了。”林芷梦冲着孙嬷嬷撒娇。
这样一个美若天仙的娇俏人儿冲着自己撒娇，就是孙嬷嬷一老婆子也承受不了，当下自然没有舍得再训。她把林芷梦刚刚顺手放在案几上的汤捂子拿过去，放到后者怀里，然后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了下来开始绣花，因为不想打扰林芷梦看书而未再发一言。
她不想打扰林芷梦，可却有其他人打扰林芷梦。
冬日的大宅里，只有青石板路因为有家仆打扫而未有积雪，一丫鬟打扮的粉衣女子蹦蹦跳跳自院外而来。不一会她进了院子推开了正房的门，绕过八宝雕花屏风出现在林芷梦和孙嬷嬷的面前。
“小姐小姐，你猜我听到了什么！”香巧的声音如同黄莺一般脆亮在耳边响起，她话语里的雀跃也显而易见。
孙嬷嬷放下手中的活计站起来斥责道：“你这丫头是越来越没规矩，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香巧并没有注意到孙嬷嬷在房里，这会儿赶紧低头赔罪，然后还一边朝自己的小姐打眼色求助。
林芷梦有些好笑，胖乎乎的孙嬷嬷因为外表的关系总是让人觉得慈爱，可孙嬷嬷帮她管着院子又必须严苛，是以总是故意摆出凶巴巴的样子，倒也真的让小丫鬟们都有些怕她。
只是这个怕不是怕被她训斥，而是怕被她唠唠叨叨的训斥。香巧就曾经对着林芷梦直言不讳，说孙嬷嬷骂起人来真的太啰嗦了。而整个院子里，能止住孙嬷嬷的就只有小姐一人，是以香巧才向林芷梦求助。
“嬷嬷，我今日想吃您做的红枣糕，您帮我做一些来吧！”林芷梦放下书册说道。
“小姐！您不能这般宠着这丫头，将来您是要......可不能这般没规矩！”孙嬷嬷自然是知道林芷梦是在帮香巧逃避责骂。
孙嬷嬷没说完的那句话，林芷梦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她将来是要嫁入高门显贵的，身边的仆人自然是要懂规矩。
林芷梦起身走到孙嬷嬷身边摇着她的手臂说：“知道知道，嬷嬷放心，我呆会儿一定狠狠责罚这不懂规矩的丫鬟！可梦儿也是真的想吃您做的红枣糕，您就给我做一些去呗！”
香巧也很上道，赶忙走过去摇着孙嬷嬷的另一只胳膊说：“嬷嬷，香巧知道错了，保证下次不会再犯！不对，是保证不会有下一次！嬷嬷您大人有大量，这一次就饶了香巧吧！”
孙嬷嬷被晃得不行，赶忙出声：“好了好了，再摇下去都给我摇晕了！”
林芷梦和香巧很默契的双双停了手，二人把孙嬷嬷送出房门，让她去做红豆糕。
“说吧，什么事这么高兴？”待到人走远了，林芷梦回身问身后的香巧。
没想到香巧却故意卖起了关子，她走到旁边的雕花圈椅里坐下，还很大爷模样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只等林芷梦急起来追问她。
可林芷梦哪里会这般轻易的就急了起来，原本香巧也没露什么言语，她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和她有没有什么关系呢，是以自然不会在小丫头面前败下阵来。于是只见她反而很淡定的回到书案前，又拿起了刚刚翻看的书册。
这下倒是换香巧急了，赶紧放下茶杯叫道：“小姐！”
对于自家小姐故意的无视，香巧非常郁闷。
林芷梦见此笑了起来问道：“怎么？真不说？”
“诶呀，说就说嘛！不过小姐听到这个消息肯定会开心的！”香巧走到林芷梦旁边很确定的说道。
“还卖关子是吧？你个死丫头！”林芷梦用书去敲香巧的脑袋。
香巧哇哇大叫的退开：“啊，说说说！奴婢说！奴婢刚刚听说七皇子殿下已经回京都了呢！”
赵子乾是带着熊伟和通州的暗卫一起回来的，到了码头后一行人就快马从京都南门而进，是以也很多人知道他们回京了的消息。而就算香巧此时不来汇报，估摸着到了明天整个京里都会知道，也能传到林芷梦的耳朵里。
林芷梦楞了一下，眼睛里瞬间绽放出光彩：“怎么之前完全没有听到消息？你这会儿是听谁说的？”
她有些怀疑消息的真实性，因为太过突兀了。
“奴婢刚刚去仁安堂给老太爷送补汤，听老太爷和老爷说的。不过奴婢当时也没呆多久，只听老爷说，七皇子殿下昨日就进了宫同圣上请罪，不过圣上并未责罚他。还有就是老爷说，七殿下估摸着这两天就会上门找老太爷呢。”香巧把自己听到的话告诉林芷梦。
林府仁安堂是老太爷林震的居所，香巧作为大小姐的丫鬟会往那里送去补汤，也是因为这补汤是林芷梦亲自熬来孝敬老人家的。
“你可有听到殿下是为何离京？回来的时候有没有受伤？这大冬天的可别染了风寒才是。”林芷梦急切的说道。
既然消息来自仁安堂，林芷梦自然是信了的。
“这倒不曾听到，不过受伤肯定是没有的，七殿下只是出去游玩了一番，又不是上战场，怎么可能受伤呢！”
香巧赶忙安抚林芷梦，她知道只要说出的话事关七皇子殿下，小姐一定是很关注很在意的，是以刚刚她才故意卖关子来着。不过香巧这会儿心里想着，也不知道京都这么多青年才俊世家公子的，为何偏偏是冷冰冰的七殿下让小姐上了心。她就觉得四皇子殿下更好啊，文质彬彬的，看着和温柔如水的小姐更般配才是。
她作为林芷梦的贴身丫鬟，自然早就知道自家小姐心仪谁。这些年来她帮着林芷梦打探了不少关于七皇子赵子乾的事情，是以小姐对七殿下情根深种这件事，她是很早就知晓的。
林芷梦把手里的书册放下，叹着气对香巧说：“你不懂，这京都里长期都是明枪暗箭的，更遑论京都外面了。”
“奴婢知道小姐的意思，可是七殿下是偷偷溜出去的，连圣上和贵妃娘娘都后来才知道，是以......就算有人想暗害七殿下，也不一定知晓其踪呀。”香巧这般说道。
毕竟是在丞相府大小姐身边伺候的丫鬟，虽然表面上一派天真的样子，但也不是真的是个单纯的人。香巧能说出这番话，足可以证明她为什么够格贴身伺候丞相爷的嫡女。
林芷梦闻言点点头，双手放在汤捂子上取暖：“真的没有人知道七殿下出京是为了什么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点担心。
香巧走到一边整理着书案上的笔墨纸砚回道：“只听说是去游山玩水来着，想来七殿下觉得京都枯燥乏味，出去找找乐子吧。”
赵子乾对外的理由就是游山玩水，说是去看看礼朝山间风光。这话吧，也站得住脚。试问京都里的世家公子哪个不爱玩乐的？就算没有流连烟花之地，也有偏爱马球蹴鞠的。而且就连四皇子那样风清月朗的人物都会去媚欢苑找伶花对弈，是以七皇子去赏玩山水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只怕他被外面的风景迷了眼。”林芷梦素手纤纤的抚着汤捂子上面的雕刻纹路，叹着气说出这句话。
她这话吧，就有点一语双关了。
“小姐放心吧，这天下的风景哪有小姐美。上次我们出街偶然遇见七殿下，您过去同他打招呼时，一旁的熊公子夸奖小姐果然秀美绝伦的时候，奴婢还见七皇子殿下点头赞同呢！”香巧笑嘻嘻的说道。
林芷梦惊喜的抬头看向香巧问道：“当真？”
香巧走过去说：“自是真的，奴婢可不敢骗小姐！”
于是香巧便见自家小姐低了头，之后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嘴角不自觉地就扯出了笑。
香巧见此正要打趣自家小姐，便听到门口响起动静。她拨开珠帘侧身出去，绕过屏风来到门口，便发现来的是夫人，赶忙就上前参拜。
“母亲怎么来了？这天这么冷可别冻着了，有事您唤我过去就成。”里头的林芷梦也听到动静迎了出来，把手里的汤捂子递给林夫人张氏。
外面不知在何时开始又下起了雪，大片的雪花飘落下来。张氏带着丫鬟婆子站在檐下，那雪花也飞进来落在她的肩头上，她动手拍掉雪花道：“进屋里说。”
林芷梦自然是赶紧把人往屋里带，进来以后就动手帮自己母亲取下了披风，又扶着张氏在圈椅里坐下，着香巧再拿个汤捂子过来，自己动手给张氏倒了杯热茶。
“好了别忙活了，你们都下去吧，我有事和大小姐说。”张氏接过热茶便把自己随行带来的丫鬟都遣走了，包括原来守着的香巧，这会儿只留下她得力的一位婆子在门边上守着。
“母亲这是怎么了？是有何事要吩咐？”林芷梦坐到张氏身边问道。
林芷梦的母亲张氏出自国公府，平日里行事虽然威严，但也都是乐乐呵呵的就把事办了，很少见她有这样郑重的表情，是以林芷梦很是关切。
张氏喝了一口热茶后把茶盏放下说：“刚刚你爹爹回来，同我说七皇子已经回了京都。如今秀女的名单已经定下去了，二皇子和四皇子都有来府里走动，估摸着七皇子也就这几日会过来。母亲问你一句，当真是要进七皇子府？”
林芷梦心仪七皇子赵子乾，这在丞相府的几个主子之间已经不是秘密。因为在确定林家女要参加选秀的时候，在林芷梦知道连自己也要为了家族荣耀参加选秀的时候，她便亲自求到了仁安堂林老太爷面前，表明自己想要进的是七皇子府。
林家择主不是像熊伟猜测的那般是圣上授意，而是林震林太师发觉偌大的林家，竟然没有一个出挑的孙辈，这才不得不让孙女来继续维持林家百年的荣耀。林芷梦作为这一辈里最出色的孙女，自然也是必须为家族牺牲。
虽然是一种牺牲，但其实知道这个消息的林芷梦反而是雀跃的，若不是这个机会，她不可能嫁给心仪之人。
“母亲可确定，七殿下真的会选我们家？”林芷梦虽然长得极美也有才华，但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知道即使现在几位皇子殿下都抛出了橄榄枝，但为的都是丞相府这三个字，而不是她林芷梦。
若今日丞相府不是林府，那得到这份殊荣的便不会是她林芷梦，她很清楚这个现实。
但尽管如此，只要能与那个人相伴，她不介意。
她不介意他是因为她的身份才选她，她觉得只要自己能站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估摸着是没差的，之前康世子有同你父亲透出过口风，你爷爷迟迟未回复二殿下和四殿下，想来也是在看七殿下的态度。”张氏拉着自家女儿的手这般说道。
张氏有些纠结，其实太子、二皇子、四皇子以及七皇子将来都有登顶高位的可能。太子已有正妃，而剩下的三位皇子，若是她以母亲的角度考量，还是会选比较温和的四皇子赵子修，可女儿偏偏看上的是冷冰冰的七皇子赵子乾！这让张氏有些为难。
林芷梦不知道自家母亲的心理活动，不过她听到母亲的话后便坚定的说道：“母亲，女儿要进七皇子府！女儿爱慕七殿下，若是家里必须选一位皇子扶持，女儿希望这人是七殿下。”
若是能帮他问鼎高位，自己一定会在他心中留下不一样的位置，林芷梦这般想着。
“真的不考虑一下四殿下？”张氏试图劝说自己的女儿：“四皇子是德妃所出，而且背后有宇文家支持，为人又是温和坦荡，母亲觉得他与你更为般配。”
“女儿心意已定！”林芷梦这般说道。
她知道自家母亲为什么觉得四皇子比七皇子好，因为四皇子总是温温和和的，待人接物也是进退有礼。而七皇子却总是冷着一张脸，看着冰冰凉凉的不近人情，又有着“玉面修罗”的称号。但林芷梦知道，这位七殿下其实不是像外表看着的那般，他其实是很慈悲的一个人。
林芷梦的思绪被扯向三年前的春天，她同婢女偷溜出去闲逛，抄近路的时候路过一个小巷，意外看见丰神俊朗的七殿下在教几个乞儿玩陀螺，便驻足观看。
那天的阳光特别暖，照在赵子乾的身上，也照进了林芷梦的心里。
自此之后，她的心里除了他，谁也装不下。
所以后来林芷梦才会费心编了《红袖赋》，在宫宴上大放异彩，只为吸引他的目光。
张氏听到自家女儿的话后无奈的说道：“好，你既然这般确定，我便同你的父亲讲。等过几天七殿下上了门同你祖父详谈后，母亲便让你哥哥开几场宴会请了他来，也好让你们多多相处一下。”
小辈们相聚张氏自然不好自己出面撺局，是以只能借儿子的名义给赵子乾和林芷梦制造机会。冬日里的宴请本来也多，到时候随便一个同窗会或者诗酒会亦或者赏花宴，都可以邀请京都里的才子佳人们出席，也就可以正大光明的邀请七殿下赵子乾。
林芷梦闻言自是高兴得不得了，赶忙谢谢自己的母亲。
只可惜，她没有等来自己想要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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