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游湖起因
易香香回了自己的画舫船以后，就片刻都没有停留的往岸边去。她急匆匆的样子让还在皇家画舫上的赵子乾看着十分生气，可却无可奈何。
她去码头接了陌溪，然后带着她去乐园吃了一顿火锅。大夏天的发出一身汗，那是要多爽有多爽。
陌溪也觉得很难得，平日里都端着掌柜身份，哪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像我们这样运动量少的人啊，夏天就该吃吃火锅发发汗。”易香香汗流浃背的说出这话。
“我是无所谓，不过你好歹是千金小姐，注意点形象行不行？待会儿一身汗臭味，你是完全不在意啊！”陌溪觉得易香香越发的随意了！
易香香摸了摸自己圆鼓鼓的小肚子说：“吃火锅本来就有火锅味的，还怕多个汗臭味？不存在的！再说了，我等下直接回永乐居了，谁也没机会闻我身上啥味！”
“瞧把你能的！不过你这样大咧咧的和我在一起，不怕招人非议？”陌溪拿起一旁的扇子扇风。
“这有什么好非议的？你来乐园取经，我作为东道主招待你是天经地义的事！”易香香见陌溪扇风，便让人加了几桶冰进来，屋子里渐渐开始有些凉意。
陌溪用扇子敲易香香：“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她的意思是，毕竟她明面上是媚欢苑的掌柜，说难听点就是老鸨。易香香一个黄花大闺女和她明着打交道，那不是惹人非议嘛！
“没事，要是这个担心那个怕的，以后愁也愁死！”易香香无所谓的说道。
她和洛宝华那个所谓的纨绔玩的好这件事，不也让人嚼舌根吗？不然今天康菱就不会直接调侃了。可惜她和洛宝华都不是在意这些闲话的人，别人要说就随它去吧！
陌溪见易香香有自己的想法和考量，便也没有再劝。
直到易香香安顿好了陌溪，回到永乐居的时候已经是辰时。夏日里昼长夜短，这个时候天也刚黑不久。
她先回自己房里沐浴，之后换了便装去书房见狐仙和夜叉。
从皇家画舫船下来后，她深思了洛宝华的话，觉得他说得很对，赵子乾和赵子修一起游湖这件事的确透露出诡异。是以在从西湖去码头接陌溪的时候，她便已经让青玄去安排狐仙和夜叉做调查了。
如今身在京都旋涡里，她必须谨慎一些。
永乐居书房里点着熏香，铜胎掐丝珐琅鎏金香炉上饰有菊花纹，炉身十分精致。
“知道为什么太子会突然去游湖了吗？”易香香用花蝶纹小壶冲泡茶水，接着给青玄和狐仙以及夜叉各倒了一杯。
狐仙率先端起小巧的花蝶杯喝了一口，之后回话道：“具体的原因不太明朗，不过明面上的说辞是那位康侧妃起意的。今天是她的生辰，她去求了容贵妃说要出宫过生辰。容贵妃疼爱侄女，便让太子聚了一干人游湖。”
易香香有些狐疑，赵子乾不像是那么有闲情逸致的人啊！
“那洛宝华提前走是因为什么？真的是因为淮海王府有事要他处理？”易香香敲着桌面问道。
按理说洛宝华既然摆出了纨绔的样子，淮海王不应该这般直接的把他喊回去啊1毕竟纨绔能处理什么事？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夜叉拿起花蝶纹小壶给自己加了杯茶说道：“淮海王府太严密，具体的消息我们并未探得。不过暗桩传出口信来，应是没有什么大事才是。”
欢喜阁是做情报生意的，慢慢的已经在京都里埋下了不少暗桩。不过欢喜阁也是有基本的原则，有些消息即使是别人给了钱也是不卖的。哪些能碰哪些不能碰，易香香都做了分析，不然掌握秘辛的他们早就被清理了。
怎么说呢？就是欢喜阁现在是站在灰色地带。
这淮海王府里的人是欢喜阁后面插进去的，还没有深入到核心，探不到实际消息也在易香香的意料之中。
“奇了怪了，哥哥也没发现异常。但是洛宝华的敏锐我还是相信的，而且之后淮海王还把他叫走了！重点是上船后，我也总觉得哪里不对。”易香香摇着手上的象牙丝编玉堂富贵扇沉思，复又问道：“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她现在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过分敏感了。
狐仙和夜叉对视了一下，摇摇头表示真的没有。
“那太子宴请，为什么会叫上盛鸿书院的学子？”易香香又想到一个新的疑点。
“林芷梦和康菱都曾是盛鸿书院女学的学生，邀请他们是林芷梦建议的。”夜叉回道。
这个逻辑倒也说得通，这样看来好像真没有什么问题。
易香香又把事情细细捋了一边，确定没有遗漏的东西后，便散了会。她虽然谨慎，但不是个非要从南墙上撞出个答案来的人。
那今天的不同寻常里真的是风平浪静吗？其实并不是。
至于发生了什么，这事还得扯回去年，关于梅州。
梅州的灾荒几乎就是五年一大旱，三年一小旱！去年的梅州呢，秋天又是颗粒无收！那时还是秋闱前后，未免冬天里梅州的老百姓饿死冻死，圣上派了粮运使运粮北上。
那会儿吧，卖官案已经曝光，这个派出去监督的粮运使，是户部刚提拔上来的新人。
说起来问题就出在这粮运史身上。
粮食是夏天时就已经开始准备调集的，因为那会儿梅州的大旱已经是可以预见的了。是以秋天里一收成，朝廷就从各地征集了一些粮食往梅州送。可这粮食还走在路上的时候吧，京都就传来了二皇子赵子煜逼宫的消息，那会儿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京都，谁有空管什么官粮啊！
然后，犯罪就开始了。
粮运使王铮是个胆儿肥心眼坏的小人，他见京都城里都乱了，就一阵威逼利诱的和属下们一起偷偷的把粮食给卖了！
什么？粮食能卖几个钱，何至于为此把脑袋栓在裤腰上？
肯定至于啊！那会儿梅州旱灾已成，粮食在西北那是比金子还贵的东西！
王铮把那些粮食都偷偷卖给了西北部的地主，地主先屯着粮，等到冬天来了便高价卖出去。可别说，去年的梅州，多的是人卖儿卖女来买粮的。
赵子煜的逼宫虽然是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事情，仅一天首脑人物都没处理！但世家纵横的京都，朋党关系料理起来可就慢了，等到处理完毕，已经是深冬的事情。
深冬那会儿的梅州，已经哀鸿遍野了！
可是京都城里无人知晓啊！
原本驻守梅州边境的虎威将军黎远，秋天挑选了五千精兵进京练兵演习，后来被圣上降了职！而副将曾宏呢，又因为参与逼宫被诛了九族！于是梅州的虎威军一时半会儿无具体的人主事，王铮便买通了梅州官员，蒙骗虎威军拦下了所有逃难的人，让那些吃不起粮食的受灾者几乎都死在了梅州。
圣上赵征自然是不知道这事的，一来他以为粮食送到了，百姓都救济了。二来他那会儿因丧子之痛大病，朝政都交给了赵子乾打理。
而易香香之所以完全不知道这事，是因为易西湖被封为吏部尚书了。易家那会儿也正忙着收拾细软上路去京都，而欢喜阁也在忙着搬迁事宜，是以对梅州的事也不清楚。
不过后来京都尘埃落定了，为啥这事仍旧被压下了呢？自然是赵子乾的手笔。他派人接受了虎威军，自然也就知道了王铮犯下的罪孽！
可他为何压下这事？
这说来啊，又是康睿的锅！因为这个王铮正是他笼络来的人。
两人的相识原因无需多表，总之是康睿机缘巧合的认识了王铮，便把人纳入了当时还是七皇子的赵子乾麾下。
王铮呢，其实是被康睿暗中安排进了户部，明面上原本和七皇子府没什么关联。但问题是，他在西北卖粮打的是替七皇子赵子乾做事的大旗，欺骗虎威军还亮出了皇子府的进出对牌！也就是因为这个，才有那么多军官愿意同流合污的！
赵子乾后来知道这事，自然是想法子拦下了各种消息，顺便派人暗中海捕王铮。可因为得暗中进行，是以王铮一直没有落网。
这下问题来了，那今天这游船为何与此有关呢？
因为赵子修知道了这事！
原本去年那会儿赵子修也在通州来着，也没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回京事情纷杂更没注意！那他为什么现在又知道了呢？这还得归功于户部尚书裴照。
今年的礼朝，连京都都热成这样了，圣上赵征自然也派人去查看梅州的情况！裴照身为户部尚书，那是肯定也要派户部的人一起去查看情况，才好提前准备今年要赈灾的粮食。
这个被派去的户部的官员啊，是个极为尽心尽责的。他到了通州以后觉得不太对，便偷偷暗中核对了人口数量，这一核对才发现梅州竟然比实际的人口记录少了近三分之一的人！很多家中明明只剩两口的，记录薄上填的居然是三口！于是他便把这个现象偷偷报给了自己的上级，户部尚书裴照。
裴照是谁？
他不仅是户部的领头人，还是四皇子赵子修的正妃裴语嫣之父！他觉得事情不对，便偷偷报给了赵子修。
于是乎，赵子修便暗中派人调查此事，他甚至已经收集了一系列证据，打算明天早朝呈给圣上的。而且他还暗中安排了去年因为旱灾，饿死了妻子儿子等等的一些难民进京，准备状告赵子乾。
赵子乾得了消息以后，派人拦下了难民。又以游湖相邀，把赵子修扣在了西湖上！
他本想借着这条船，在明面上让赵子修溺水而亡。之所以网罗了那么多人，就是想让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才能让赵子修死得毫无声息。
易香香当时呆着的皇家画舫一楼，若是她进了内间就会发现，里面全是装着桐油的桶。
这些桐油都是特制的，水能灭，但灭得没那么轻易。赵子乾是准备了让船上不会水的，而又等不及水侯救下的人，统统都给赵子修陪葬。
其实易香香说得没错，赵子乾的确比赵子修狠！
东宫书房。
赵子修坐在紫檀雕花圈椅里，轻轻挥动着折扇，看着书案前坐着的赵子乾。
书房里仅仅点了一盏宫灯，是以两人都不太看得清彼此的神情。赵子修也是望了赵子乾一会儿，便收回了目光。
“以前倒是从未想过，本王还会有一天和你一起坐在这东宫书房。”赵子修率先打破沉默，因着已经封王，是以他不再自称本殿，而是自称本王。
“本宫也未曾料到。”赵子乾作为东宫之主回道，他说着话的同时轻抚着圈椅上的竹叶刻纹。
赵子修知道若是自己选择不说话，对方一定比他还能沉默，于是他叹了口气问道：“七弟今日为何放弃点火？”
他是知道赵子乾遣人准备了桐油，其实若是后者真的点了火，自己今天未必能逃出生天。因为画舫船上对他有威胁的不单单是火或者是落水被溺，还有那藏在暗处的杀手。
其实当时若不是知道船上有那么多人，赵子修也不会上船的。因为一开始不认为赵子乾敢下那么大的手笔，不过后来在画舫船一楼隐约闻到桐油味，他才发现自己上了当，赵子乾居然真的用那么多人为诱饵！
他小时候住在宫中时，寝殿曾意外走过水，是以他对燃料的味道极为敏锐！他和易香香在一楼说话，那桐油味虽然有被特意掩盖，不过他还是闻到了！
当时赵子修问易香香为什么帮赵子乾，其实也是一种试探。但是后来他觉得易香香是肯定不知情的，不然她不会让易家的那几个兄弟姐妹都留在船上。
易香香有多护短，他是知道的！连易若楠她都嘱咐了他暗中关照，是以易香香绝对不会拿易家人的生命去冒险。赵子修猜测，这件事赵子乾肯定是瞒下了所有人，甚至包括已经是他党派里的易家人。
赵子修那会儿知道赵子乾准备了大手笔，可是他却不知道其实赵子乾没打算牺牲易家人的，每个易家人都有安排暗卫跟着，船上只要一出事，他们会第一时间被救走。
“四哥又为何把证据给了我？”赵子乾也提出自己的疑问。
游湖结束后，众人散去。赵子修回了安王府后把自己关在书房近两个时辰，之后派庞其把所有王铮在梅州犯罪的证据，以及一干同谋的名单，都送到了东宫。
赵子乾拿到那份东西以后，亦是久久不能平静，之后便将赵子修请到了东宫。
两人都没有回答彼此的问题，各自陷入了沉思。
赵子修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放弃了和赵子乾继续斗争下去，其实他也不是没有机会的。他不一定会死在那画舫船上，而只要他能出来把证据递给圣上，赵子乾的太子之位必然不保。
可赵子乾没有点火！在赵子修准备奋力一搏的时候，赵子乾让他平安的下了画舫船。
易香香说，赵子乾不会伤他，那会儿他觉得易香香十分天真。可是，结果却证明了易香香猜对了。他知道易香香离开时托易洛川给赵子乾带了什么东西说了什么话，可赵子修却不能确定这是不是赵子乾放过他的原因。
且先不管对方是因为什么，但是自己为什么也放弃了呢？
赵子修想起了易香香问他的话，山河百姓和那把龙椅，他要的是什么？
其实他当时原本准备回答的，是想要那把龙椅！
易香香说他仁慈，其实也不见得！他在黑暗里挣扎了太久，付出了太多，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才是仁慈了。
他从小就被灌输着君王的概念，身边的人无时无刻的不再提醒着，未来他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的童年没有所谓的欢乐，从知事起，每天面对的就是阴谋诡计。他懂得用什么样的笑容能让人卸下堤防，他懂得怎么利用人心达到自己的目的，他懂得什么样的人能忠心效命于他......
就像易香香曾经说过的那样，他永远都戴着面具。久而久之，已经分不清是面具，还是自己。
说实话，虽然在通州的那段时光是因为被父皇暗贬，但真的是他有生之年来最开心的时候。
所以在西湖上的那一刻，她笑着说要回通州养老，要在花园里种满桃花......他承认，他的确想放下了。
他想远离这纷纷扰扰，抛下这座压着他的大山。
是以之后赵子乾放弃点火，更是让他做出了选择。
争抢了十来年，一朝放下，倒真是觉得有些落寞呢。赵子修苦笑。
赵子修在沉思，而书案前坐着的赵子乾也抚摸着手上的血玉，同样静默不语。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关键时刻停了下来，因为这对他来说确实是斩草除根的好机会。
虽然他之前在永乐居答应了易香香不会动赵子修，但那会儿说的也是在对方安分的情况下。可如今赵子修掌握了他下面人犯罪的证据，要揭穿他，是以他算是反击，这并不会违反了他对易香香许下的承诺。
可最后他还是停了手。
是因为那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吗？
他并不确定。
夜色渐渐加深，这相对无言的两人，让书房的气氛更加沉闷。
良久，赵子修开口说道：“梅州的事你自行处理，你下面那些该清理的门户也要尽早清理，免得为害百姓！至于我们......你给我一月的时间，之后我会向父皇请辞，卸下实权。只希望你以后能善待那些跟过我的人，他们很多都是有才能的，我不希望他们因为我的关系而被埋没。”
赵子修这话，便是说明他愿意退出争斗。
也许，做个闲散王爷也挺好！就像易香香说的，闲时种种花赏赏景，日子反而惬意。
“四哥放心，大凡是有才之士，我必重用之！”这是赵子乾的承诺。
至此，如今礼朝最大的两股势力，握手言和。
赵子修得了承诺便起身准备离开东宫，走出一半后他回身问道：“你的太子妃之位，是为她留的吗？”
赵子乾愣了一下，接着明白过来，笃定的回道：“是，她曾和丫鬟提过，说宁可嫁个平头百姓，也不愿为妾。而我，也想给她最好的！”
一句话，回答了赵子修的问题，也打破了他的奢望。
她不愿为妾，可赵子修却已有王妃。
终究是认识得太晚啊！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了。
“其实我还很好奇，今天在西湖上，若我没有以你的名义强请她过来，你会不会点火？”
他想问赵子乾的，是他因为易洛川说的什么话而放弃了点火呢？还是因为她出乎意料的上了船？
若是没有她的出现，今天会演变成什么样子？他有些好奇。
不过赵子修说完这番话，并未等赵子乾回答便大步出了东宫，因为他突然又不是那么想知道答案了。
有什么关系呢？至少她希望的，他已经给了。
赵子修一身轻松的离开了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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