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试探
易香香没有管聘儿和柳儿的死与活，事实上从林芷梦找来她们扯谎的时候，这两名宫女就已经是弃子了。
且不说今日康菱的怒火需要平复，而即使聘儿和柳儿不死在康菱对林芷梦的示威下，也必然在不久后的某一天，死在林芷梦的暗害里。
林芷梦是个谨慎的人，她不会留下尾巴的。
易香香知晓这二人的结局，虽然她也是间接的侩子手之一，但她没有帮忙的意思。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善人，这宫里头有比小婉、聘儿以及柳儿更无辜的人，她不是救世主，她救不了那么多。
虽然这样想，但她还是觉得心里闷闷的。
其实她也明白林芷梦不是一朝一夕能搬倒的，若是东宇能站出来指认林芷梦便也还好，可是小东国不能牵扯进来，是以如今的情况倒是让她束手束脚很多。
林芷梦不是个轻易犯错的人，即使犯了错，也不会被轻易的抓到把柄。可是易香香也不屑玩栽赃陷害的手段，让对手输得心服口服，才是她的目的。
一切，还是得从长计议啊！
易香香回到了长春宫，她遣退了所有人，自顾自的躺在了美人榻上，暂时的把外头所有的喧嚣都抛诸脑后。大殿里地龙烧得暖洋洋的十分舒适，周遭安静得落针可闻，易香香享受着这难得的惬意。
渐渐的她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暮色已经合上了。
易香香伸着懒腰坐起来，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盖上的鹅绒毛毯滑落下来。起居室里已经亮了烛灯，她感觉自己恢复了生机。
果然，没什么情绪褶皱是睡一觉抚不平的。
“笑丹，现在几时了？”她冲着屏风外头喊道。
侯在外头的笑丹迈着小碎步快速的绕过屏风走了进来说道：“娘娘醒了？再过一会儿便是要到戌时了。”
易香香站起来后又伸了个懒腰，然后才有些吃惊的说道：“戌时了？已经这么晚了啊？”
笑丹走过去整理她的发髻，一边动手一边说道：“是呢，娘娘可要传膳？”
“要的要的，赶紧传膳吧！不然等下吃得晚了不好消化，反而影响了夜里就寝。”易香香连忙催促道，她也是真的饿了就是了。
外头刚刚迈步进来的寄梅听到此言后笑出了声，她一边走进来一边出言调侃道：“娘娘您才刚起来呢，这就想着再睡下的事是不是过早了？如此贪吃好睡，不知道的还以为您上辈子是头猪，这辈子转世来了呢！”
寄梅是端着热水走进来的，她将手中的铜盆放在架子上，拧了面巾给易香香擦手。
易香香此时已经坐在了梳妆台前，闻言恶狠狠的瞪了寄梅一眼：“好你个小丫头，竟然还编排起我来了？笑丹，让人给我把她拉下去，狠狠的揍一顿。”
笑丹也是笑，她拿来了干净的衣裳抖擞开，一边说道：“揍一顿倒不是事，只是圣上已经在内殿侯了很久了，娘娘若是再不过去，被揍的那个可能就是您了！”
易香香这个主子在长春宫里的平易近人，伺候她的人都是早有感触的，是以连一向稳重的笑丹如今亦是会和她玩笑一下。
“他怎么来了？”易香香起身伸开手，好让笑丹和寄梅帮她更衣。
寄梅抢在笑丹开口之前答话：“娘娘睡下不久后，圣上就带着江公公过来了。见您熟睡，圣上便也没有打扰您，给您盖了条毯子就去偏殿书房里看书去了。期间又进来过两次，也是圣上和笑丹姐姐说不用打扰您，这才没叫您起来用膳的。”
易香香闻言有些意外：“那这么说，圣上也还没用晚膳？”
笑丹和寄梅同时点点头。
易香香叹气：“那赶紧去传膳吧，对了，偏殿那便可送了饭食？”
偏殿里头住着的是刘芳菲，易香香问出这话前就已经猜到了答案，因为若是刘芳菲到这个点都还没用膳的话，指定是已经开始大闹天宫了。
果然，寄梅的回话肯定了她的猜测：“送过了，还没到晚膳时间就催上来了。笑丹姐姐吩咐小厨房做了饭菜先送过去，晚饭时御膳房送过来给安嫔娘娘的那份，亦是一并送过去了。”
也就是说，刘芳菲吃了两顿！
“呵呵，她这才叫猪呢！”易香香说完这句话，才出了起居室到了内殿。
赵子乾穿着一身雪白的直襟长袍，衣服的垂感极好，他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不过许是因为这身打扮的关系，周身的凌厉收起了一些他，显得温文尔雅了许多。
易香香走进来的时候，便看到赵子乾正拿着册筏专注的看着，五官轮廓本就突出的他，认真起来的时候更有一股迷人的气质。
她暗咳一声后说道：“其实你不用等我的。”
赵子乾见易香香走进来，便放下手中的册筏站了起来。他走到易香香面前，很自然的检查了她的衣裳穿得是否够了。
“无妨，本也无事。”他伸手揽过易香香后又说教道：“穿得太少了，你大病初愈要注意饮食，也要注意穿衣保暖......”
易香香连忙打断他：“这在屋子里烧着地龙呢，冻不着的你就放心吧！”然后她扭头对笑丹说：“快快快，快让小厨房赶紧传膳，好堵住你们圣上的嘴。”
众人闷笑。
易香香的话音刚落不久，膳食就一一上了桌。
她与赵子乾分坐两边，开始用膳。
“开春后我哥哥便要去梅州了吗？”易香香一边用膳一边问赵子乾。
赵子乾摇摇头：“要等到清明祭祀以后再过去，让大家都先拜完祖先，也好求个平安。”
江海见帝后二人完全忘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那是相当无奈。不过他无奈归无奈，对于这种情况也早就习以为常了。
易香香听到赵子乾的话却觉得好笑：“你怎么这么迷信，还求平安？若是后世子孙都靠求祖先来保平安，那祖宗们在地底下可真就被扰得不得安宁了！”
江海和笑丹对视一眼，均是叹气。
赵子乾倒是不介意易香香的百无禁忌，只是说道：“求个心安理得罢了，正如你过往说过的那样，人总要有自己的信念不是？有点期盼，也是好的。”
这个易香香倒是不反对，便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良久，赵子乾又问道：“今天重仁宫的事我知道了，那两个丫鬟不过事替罪羊，和你没什么关系，你不用自责。”
易香香听到这话有些忧伤，为聘儿和柳儿，也为小婉。
“聘儿和柳儿之死虽然不是我直接造成的，但是小婉疯魔却和我脱不了干系。”
“心中有鬼才会怕鬼，小婉也不是什么善类，总之宫里头的人没几个干净的。小时候我在湖边玩耍时，就经常见到宫女们互相在假山后面掐架，偶尔我凑过去偷听，也是听到过宫女之间各种栽赃嫁祸的把戏。皇城里头经常有人失踪，亦有不是落井就是坠湖的，这些帐不能全部算在宫妃的头上，有不少都是小宫女们的互相倾轧。”
“我的妈呀，胆子这么大？”易香香有些吃惊。
赵子乾点点头：“皇城和江湖其实没什么分别，讲究的也是弱肉强食。”
他说这话时眸子晦暗，许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易香香叹了一口气，她知晓能走上皇位的人，所经历的黑暗肯定更加可怕。
她握住了赵子乾的手：“没事，都过去了。”
赵子乾看着自己手背上覆着的纤纤细指，心里五味杂陈。
此时内心同样五味杂陈的，还有重仁宫的林芷梦。自从她知晓圣上下午进了长春宫，并且到现在都还没出来的时间，就坐着发呆到现在。
巧穗走了进来，见到林芷梦的目光汇聚在烛台上不知道在看什么，只是眼神中带着森冷，莫名的有些发怵。
那个温婉的七皇子侧妃，终究被这个宫廷给淹没了！巧穗叹息。
她弓着身子走了进去，对着林芷梦行礼说道：“娘娘，现在已经是戌时了，你一天都没吃过什么东西，奴婢差下头的人传膳，您好歹吃两口行吗”
巧穗的话拉回了林芷梦的视线，只见她透过烛光对着巧穗嫣然一笑：“好，你让人传膳吧。”
于是巧穗兴奋的便再次折返出去，让人传膳。
等到巧穗再次进入重仁宫内殿时，便看见一下午都没见到人的香巧，这会儿正在帮林芷梦擦脸洗漱。她冲着后者行了礼，又和香巧互相点头打了招呼，然后立在了一边。
林芷梦环视了一下四周，看见除了香巧和巧穗以外，穗禾正在往炭盆里添加新炭，禾清正在给她冲泡茶水，她皱了皱眉后又舒展开，接着问香巧说：“事情可都办好了？”
香巧手里的动作未停，轻声细语的开口回复道：“都办好了，聘儿和柳儿家里都派了人安抚，该给的银两也都赏赐下去了。”
“他们可问了死因？”林芷梦追问。
“问了，奴婢按照娘娘的吩咐，并没有说她们是帮娘娘做事，只说她们自己犯了错被康贵妃打杀，娘娘帮着求了情，可惜还是没有救下来。”香巧一边说话，一边偷偷打量殿中的巧穗等人。
巧穗似是在等着传膳的宫女太监们回来，是以眼睛一直瞟向殿外，根本没注意她们在说什么的样子。穗禾添炭的手倒是顿了一下，之后不着痕迹的继续添炭，看样子是听见了但是假装不在意。
禾清则是认真的在煮茶冲茶，动作行云流水的，和巧穗一样好像没注意听他们说话。
香巧观望完了以后收回视线，将擦洗的巾子扔回盆里，走到林芷梦身后开始给她揉肩。
林芷梦点点头：“你做的很好，今日若不是你一手安排好了这一切，康菱必然踩着不放的。”
知晓小婉疯了后到处胡说八道时，林芷梦就已经想到了对策。她让香巧安排了聘儿和柳儿担下此事，连同装神弄鬼的罪责亦是一起揽了过去。
“康贵妃就是爱多管闲事，娘娘也没有得罪过她，怎么每天看到娘娘时都和斗鸡一样！”香巧想起康菱今天盛气凌人的咄咄逼人，心里就不止一点生气。
“这宫里头的女人，只要是活着的，对别人来说就是碍事的。况且康家有权有势，如今康睿又是圣上面前的红人，孝安太后又是康菱的亲姑母，她有的是嚣张的资本。”林芷梦这般说道。
形势比人强，林芷梦也不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对于身边的政治信息和关系，她还是清楚一些的。
康菱的底气，甚至比她还强。
香巧闻言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娘娘的意思奴婢也明白，不过康贵妃也太不知道收敛了，还有那个和嫔，更是不知道什么是好歹。不过一个庶女罢了，怎得成天敢这么嚣张。”
裴语辰在宫里头说出了名的不好惹，那些小妃嫔们见到她都经常绕着道走，香巧还真是不能理解这些人为何要怕一个庶女。
礼朝里头，大凡是有点名声志气的公子哥，那都是宁愿娶一个身份低一些的女子，也不会愿意娶一个庶女的。
林芷梦抚摸着手上的扭绳白玉镯子说道：“康菱那边倒也没有什么问题，她不算特别难缠，像今天的事，她完全没必要给自己留下一个狠厉的名声，只要偷偷传言说是我备好了证人做了假证便是了，到那时候聘儿和柳儿就会成为关键，众目睽睽之下我又无法料理这二人。不过她倒好，一时冲动得直接帮我灭了口，倒是省了我一番手脚。”
“而至于和嫔，她可不是没有后台，她的后台可硬着呢。”
香巧不解：“娘娘何出此言？”
林芷梦伸出手说道：“你可知道着镯子是何人所赠？”
这是一只镯子玉液很好的镯子，润度亦是十分充沛，玉内没有任何的杂质，玉种和玉色亦是上上乘，重点是它质地精纯，镯品极高。
“这是以前皇后宫里出来的吧？”香巧看了看镯子说道。
林芷梦点点头：“对，没有错，这是皇后赏下的。皇后易香香惯爱收集好东西，珠宝首饰，名帖字画均是有所涉猎。而她的首饰收藏中又以手镯为最，送礼也多是会送镯子。但是今日和嫔所戴的那只水银沁白玉手镯，其珍贵程度，远远高于我这只扭绳白玉镯。”
以前林芷梦是不大明白，为何一个小官之女有这么多的好东西的。即使易家有喜乐楼为撑，也不应该有这般丰富的收藏才是。但是后来曝出易香香和欢喜阁之主，她便恍然大悟了。
还好，她先下手为强了，不然假以时日，易香香还真不是她能对付的了！林芷梦暗自庆幸。
香巧却不大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只听她又问道：“娘娘的意思是，和嫔的后台是皇后？可是皇后如今......”她欲言又止。
林芷梦接过禾清冲泡好的茶水，她轻轻抿了一口后将杯盏放下了才说道：“如今长春宫里住着的，可不是皇后。”
言外之意显而易见。
香巧闻言吃惊了一把：“那这安嫔的胆子可是够大的，不仅戴皇后的珠钗用皇后的宫女，如今竟然还敢拿皇后的东西赏人不成？”
“没有默认，她又怎么敢这样做？”林芷梦冷笑道。
“可即便是圣上默认了，易家人也不会答应吧？”香巧依旧是觉得有些奇怪。
林芷梦却不这么想，她继续摸着镯子说：“易家已经损失了易香香，如今的刘芳菲显见和易家交好，那么只要能在后宫里占个位子，易家不会不答应的。”
在她看来，实际的利益高于亲情的择选，易家必然是会做对他们最有利的选择。
香巧听到这话倒是明白了意思，刚要嘲讽易家人一番的时候，外头响起了动静。
巧穗猜想是膳食来了，便开口对林芷梦说道：“娘娘还是先用膳吧？瞧着月色都暗了呢。”
林芷梦闻言点点头，巧穗便出了起居室，让外头的人将膳食一一放下。
一番悉悉索索之后，膳食都上了桌案。
巧穗思衬了一番，便让伺候用膳的嬷嬷下去了：“嬷嬷您先下去吧，今儿个我来伺候娘娘用膳。”
老嬷嬷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这个时候，除了在外间布置膳食的巧穗外，原本在屋里头拨炭的穗禾以及泡茶的禾清，也都跟着去帮着放置膳食了，于是屋子里只剩林芷梦和巧穗。
林芷梦和香巧对视一笑，后者说道：“论贴心，还是巧穗最贴心。”
“就像你之前说过的，毕竟是潜邸就跟着我的老人了，我的喜好自然也都是明白的。宫里头虽然也有我们自己的人手，但能信的还真没有几个，而巧穗倒应该是忠心的。”林芷梦这般说道。
她说的潜邸自是以前的七皇子府，巧穗以前是七皇子府的人，后来她把人挑进了自己的院子里伺候。别的且不说，以赵子乾的谨慎程度，当年七皇子府里头伺候的人，应当都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香巧却还有疑虑：“娘娘不担心她是圣上的人？”
“圣上不爱用婢女，当初我也问过了江公公，府里的丫鬟没几个有机会见圣上的，更何况巧穗这种没什么野心，姿容又不出众的。”
“那娘娘觉得，穗禾以及禾清，谁会是埋在这里的探子？”香巧继续问。
林芷梦摇摇头：“这个我倒是不知，只是担心身边有探子想试一试罢了。小婉的事提醒我，下头的人还是要好好看管着的，若是有隐匿的毒蛇，更该早点抓出来，毕竟我们还得往前走。且先观察一下吧，反正网已经撒出去了，就看她们两个到底会不会让我失望了。”
她说完这话后，深深的望向不远处的穗禾以及禾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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