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秋日渐深
时间步入深秋，距离皇后娘娘易香香失踪之日已有三月。
赵子乾仍旧未回京都，所有政务均是传至长春别苑处理，彼时他并不知道，现在未回宫这件事，让他以后一度有些后悔，当然，这还是后话。
他命人以通州为中心，向四周扩大范围，搜寻皇后踪迹。
皇城后宫，重仁宫之主贵妃林芷梦，向孝安太后请旨，欲前往通州照料圣上起居。
慈安宫。
孝安太后端坐在上首的宝椅上，她面前的青色琉璃盘里装着瓜果，不远处的香炉里正飘出阵阵香烟。只见她右手撑着自己的脑袋显得十分疲倦的样子，而刚刚听完林芷梦想去通州的话，如今好像更显得不耐烦。
“林贵妃有心，哀家甚是欢喜。不过这通州路途遥远，若是你再有什么好歹，那可如何是好？还是就在宫里呆着吧，这做了宫妃就要有宫妃的样子，没有成天往外跑的道理。”
她的语气极为不客气，完全是没给林芷梦留什么颜面。
没办法，自家儿子呆在通州就是不回来，这事已经让她很头疼了。结果这又来个要去通州的，可不是愁死人嘛！再说了，就算真的需要后妃去通州照看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这便宜也不能让外人给占了呀！
“太后娘娘不用担心，臣妾轻装简行，不会有事的。”林芷梦忽略孝安太后语气中的不善，之抓取自己想听的部分。
孝安太后忍住冷哼，跟老娘装腔作势？你才在宫里多久，还能在我面前扮猪吃老虎？孝安太后腹诽。之后只见她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用非常温和的语气说道：
“那更不能行了，你从小养在深闺，哪能受得了这苦。听哀家的话，好好在宫里呆着。如今皇后不在，后宫的事还得你和菱儿操持着。”
林芷梦闻言颦眉，只听她磕头说道：“康贵妃德才兼备，有她在宫里处理宫务自是不带差错的。臣妾心里念着圣上，反而心不在焉，还望太后娘娘成全！”
孝安太后却并不退让：“哀家已经说过了，林贵妃心系圣上，哀家是知道的。可你看看，皇后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也没什么仇人，连她出个宫都能让歹人害了，那哀家又怎么放心让你出宫去呢？你放心，乾儿那里有侍从有奴婢，一应事务都会有人妥善照料的。”
她这话就有些诛心了，什么叫皇后小姑娘家家的都被害了，是以更不能放林芷梦出去，这不是摆明了说林芷梦的仇敌比易香香还多嘛！
人群中已经不乏有人暗笑。
林芷梦自然不敢和太后论述，毕竟人家也没有直说什么。而孝安说完话后却不欲多言了，便补了一句作以送客：“哀家乏了，你们回去吧。”
于是这些以陪太后娘娘说话唠嗑的嫔妃，包括来求着出门的林芷梦，都先后退出了慈安宫。
待到林芷梦离开后，康菱从内殿走了出来。
她接过嬷嬷给孝安太后沏好的茶端过去，然后说道：“林芷梦可是打得好心思，能去得了最好，去不了的话，这一番请旨也能阻了我去通州。”
孝安太后没同意林芷梦去通州的请求，自然也就不好再让自家侄女康菱过去。
“她若是不聪明，怎么能稳坐贵妃之位？”孝安太后接过茶水，抿了一口后放下继续说道：“乾儿如今怎么劝都不听，你也不好这个时候去触他霉头。算了，去不成也好，让他自己静一静吧！”
康菱知晓轻重，躬身称喏。
孝安太后见状再次说道：“如今皇后已经失踪三月，即使她还活着，也不宜回宫了。是以现在就看你和林芷梦哪个更能沉得住气，你这些日子也不要太出风头，皇后刚刚离开，你若是表现得过于兴奋，反而落人话柄。。”
“侄女知晓轻重，可是表哥那边......”康菱有些担忧的说出此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继续说：“表哥对皇后娘娘情深意重，张洪文仅仅提及“选新后”三字便被罢官，如今可无人敢再提此事。”
康菱对此有些担忧，并且还有一件事她没有说，那就是她的亲哥哥康睿前几日传信于她，让她莫要再肖想皇后之位，若是还是不安分，康家亦是不会再相助于她。
她虽然不知道为何哥哥此番这般坚决，但也猜想恐怕是自己的表哥，也就是圣上赵子乾的态度有关。是的，她现在怀疑自己一开始就错了方向，她一直把林芷梦当成对手，而林芷梦针对的易香香，或许才是入了自己表哥心里的人。
易香香长得普通，康菱是从没把她当成对手的。即使对方在宫宴上露了一手，甚至胜过了林芷梦，她都还觉得表哥不会看上易香香。
可是如今天下皆知皇后娘娘是欢喜阁阁主，并且向朝廷敬献了宝藏，这些种种都在告诉康菱，自己曾经多么的井底之蛙。
自己所认为的普通人易香香，其实强自己百倍，甚至强自己一直奉为敌手的林芷梦百倍！这个事实，十分讽刺。
表哥赵子乾为易香香大开杀戒，自己又接到哥哥康睿的警告，是以如今的她十分迷茫。
孝安太后听到康菱的话也是头疼，她的儿子什么狗脾气她是知道的，长这么大就没听过她的什么话，况且此番皇后还是因为宝藏的事去了通州才遇的袭！
真是一群狗东西，皇家的人也敢刺杀，越来越目无王法了！
“等着吧，时间久了就好了。”最后，孝安太后也只能无奈的这般说道。
她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因为在多数人看来，皇后身死已成事实。
她虽然也不喜欢易香香，可是她知晓这小姑娘虽然有些散漫，脾性却是个好的。进宫以来也不见她打压异己，除了处罚几个欺负了她弟弟妹妹的人，倒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要知道在深宫里的女人，是没有几个不会变坏的，毕竟连自己的侄女康菱，如今手上也是沾了人命。说起来，比起她们这些人，易香香的手算是很干净了。况且此番宝藏的事易香香的确也是很上道，若是没有被袭击，孝安也是想着以后尽量给她个好脸色的。
诶，世事难料。
孝安太后感叹后，便让康菱也退下了。
而这个时候，在皇城角落废弃的冷宫阁楼里，站着两名女子。
“我听说人失踪了？你那盟友办事也不是很牢靠嘛。”穿着青色纱衣的女子笑言。
她旁边的白衣女子闻言皱起了眉头，之后说道：“无妨，现如今她也回不了宫了，生死都不存在意义。”
青衣女子不可置否，耸耸肩问道：“你就不怕他拿人威胁你？”
白衣女子闻言笑了：“你以为他捏着人不是为了威胁我是为了什么？也没多大关系，只要我履行了承诺，他不会傻到让大家一起死的。”
赵子乾发了怒，不管是因着失了面子，还是真的因为易香香的死，对方都不会轻易露出半分踪迹的，是以她很安全。
青衣女子啧啧出声：“父亲还让我进宫来帮你，可瞅瞅你的手段，哪里需要我帮你？我说姐姐啊，你到底怎么做到这么心狠手辣的？”
白衣女子一点也不介意自己被讽刺了，只是对青衣女子说：“不急，有用得上你的时候。”
她转过头来对着青衣女子笑，令后者有些发毛。
青衣女子刚要出声，下头传来一道女声：“娘娘，我们该走了。”
白衣女子闻言后整了整衣裳，对着青衣女子说：“以后你不可再独自去我宫里，有事就派人传话，我们约在这里见面。而他那边就由你去联系，你要记住，若是消息走漏了半分，你我都得死。”
倾国倾城的女子厉声说完这段话，脸庞上再也不见当年的温婉。
没错，白衣女子便是重仁宫之主，刚刚跪在慈安宫的贵妃，林芷梦。
而青衣女子，自然就是翊坤宫醉云馆的杨美人。她明面上是东宇太子赠送的舞女受封美人，实则是丞相府林崇的私生女，林芷华。
林芷梦说完话，并未等杨美人回答，就踏步朝楼下走去。
杨美人看着她的背影冷笑一声，并未说话。
良久，楼下上来一个穿着粉衫的宫女，她对着杨美人盈盈一拜。
杨美人见到此人后说道：“碧牵啊，你说人怎么真的会变呢？你看看，当初那个温婉的京都第一才女，如今成了什么鬼样子。”
那名被唤作碧牵的宫女不卑不亢，她笑着说：“美人以前不是说过，很多人只是掩藏了自己原本的样子吗？林贵妃原本就是这样的，只是外人美化太多罢了。”
“诶，终归是同人不同命啊！”杨美人感叹：“同样都是林崇的女儿，她是高高在上的林家女，整个丞相府都是她的助力，而我只是个垫脚石，真是令人不甘心。她还特意表明今后让我去跟你主子联系，呵呵，这不是摆明了若是东窗事发，我就是那块弃子吗？她林芷梦啊，可真不是一般的人精。”
碧牵也听到了刚刚林芷梦的威胁，但她已经没有以外，自从进宫以后，她对这个传闻中乐善好施的林贵妃早就有了新印象。
“美人不用担心，只要你是忠于主子的，便不会被轻易牺牲。”碧牵泰然自若。
杨美人哑然失笑：“你倒是一点也不避讳。”
不会轻易被牺牲，也就是说如果有必要，也一样是弃子。
不过比起林芷梦的口蜜腹剑，她倒是更欣赏碧牵的直白。
“你放心吧，既然进宫了，我便会帮着林芷梦登上后位，也不在意是不是成为弃子。不过你要和你的主子说清楚我的条件，若我身首异处，一定要派人伺候我母亲终老。”杨美人波澜不惊的说道。
碧牵也是心态平和，只听她回道：“这是自然。”
杨美人闻言笑了，笑得有些意味不明。
之后她又问道：“不过你家主子真的为了威胁林贵妃而救走了皇后娘娘？你说，若是你家主子和林贵妃联盟破灭，相互攀咬起来说出了真相，也不知道能不能挡住圣上的怒火。这说起来啊，我还真是有些好奇呢！”
碧牵闻言一愣：“杨美人这是什么意思？你要告密？”
因为杨美人的转折过分突兀，以至于碧牵问出此言时不自觉就带上了戾气。
杨美人从容不迫的安抚：“别紧张，我怎么会告密呢！我要怎么说？难道去和圣上说我其实是林芷华而不是杨芷华吗？那不是找死嘛！况且圣上现在人在通州，我身边连你这个贴身宫女都还是东宇太子的人，我哪里来的勇气和你们作对啊！”
“我就是说说而已嘛！毕竟没想到圣上此番生了这么大的气，是以和你说说闲话罢了，不要紧张。”
碧牵松了一口气，不过语气仍旧有些不善：“杨美人以后还是不要突然开这种玩笑了！此番主子也没想到会勾起武帝这般怒火，原本只以为是个不受重视的皇后，没想到居然还是欢喜阁的主人......总之，这些事主子会看着处理的，你就不用操心了。”
杨美人点点头，她怡然自得的说：“我也只是打探一下情况嘛，万一过早的连累我了，不就被顺藤摸瓜了嘛，毕竟朱芊芊那里可是以我的名义去接触的。说起这事也得夸下我们贵妃娘娘，原本你们和朱芊芊联系，我还想着不过是安王府里一个疯疯癫癫的夫人，没什么好在意的，没想到关键时候还真是她露了皇后的行程踪迹。”
林芷梦让碧牵去和朱芊芊搭线，是经过缜密安排的。朱芊芊原本是易香香是好友，因为安王爱慕易香香，朱芊芊才和易香香反目。
说实话，杨美人知道这事还是有点震惊的，安王爱慕皇后，这要是传出去可是会引起非议的。不过她更没有想到的是林芷梦能挖到这个秘辛，是以这也让杨美人对林家的势力更多了一分忌惮。
彼时她不知道，挖出朱芊芊这条线的其实是东宇太子，当年安晋泉求娶的那档子事，有三拨人去使馆逼问过安晋泉，派人监视安晋泉的东宇太子进行了详查。他知道三拨人里，一拨是易香香自己带的人，一拨是赵子乾的人，另一拨却是赵子修的人。
也就是因为这样，东宇才在那之后盯上了赵子修，想着以后能不能做上什么文章。而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是朱芊芊身后的人了，此番也不过是把朱芊芊送到了林芷梦面前罢了！
妙琴引安晋泉求娶其实并不是朱芊芊主使，但后来朱芊芊知道杀妙琴的人是谁，才有了码头上撒的谎。
个中关联，且等容后再表。
我们说回现在。
碧牵听到杨美人的话后，面无表情的说：“这个你放心，主子已经派人把朱芊芊灭口了。”
“噢？死了？东宇太子还真是干净利落。”杨美人沉声说道。
碧牵点头说道：“主子怕她受不了刑讯招供出了美人，便替美人料理了。”
杨美人听到此话后在心里暗讽，什么叫替我料理，明明是替林芷梦料理好嘛！不过她也无意为此做什么争辩，只是静静的沉思着。
她想着，林家和东宇太子的结盟肯定不止自己知道的那些银钱交易，因为若只是银钱，那借了东宇的名义送了自己进宫，已经算是完成这场交易了。可如今看东宇竟然大费周章的帮林芷梦刺杀易香香，可见联盟关系的也是很深了。
并且刚刚林芷梦还说，只要她完成承诺，便没有问题！那到底是什么承诺？
而且，这里面的关系好像也有什么不对？杨美人疑惑得感觉抓到了一丝什么，又忽然散去了。
她继续在心里分析道，林芷梦是知道易香香要去通州时便已经起意刺杀的，这事杨美人也是在帝后离京后才知道。
而她知道林芷梦的谋划，还是因为某天她很巧合的和宁妃苏静香在御花园相遇，后者给了她皇后喜欢的花样子，她这才知道碧牵早前以自己的名义探问易香香的喜好，并在私下详细罗列了一些与易香香交好或者交恶的人。
她质问了碧牵，才知道是林芷梦早就在为刺杀做准备，因为皇后之位要空出来，要么易香香被废，要么易香香死。
如今皇后没有犯错，圣上好像又很偏袒于她，是以被废的可能性很低，那就只有死。
林芷梦原本是想用林家的死侍，可是又怕留下线索才想起来江湖杀手，这才让东宇出面联系。可问题是，东宇既然做了，下的还是必死令，那又为何中途把人给带走了？而且据说带走的时候，已经是死了？
真的是像林芷梦说的那样，是要留着一股未知来牵制威胁她吗？杨美人觉得不尽然。因为若是把人留着，对东宇来说也是个麻烦。
杨美人想得有些头疼，她想问问碧牵，但想到她的身份后止住了话。
如今东宇和林芷梦对自己都还不是完全信任，不然刺杀皇后的事情不会绕过她而让碧牵去给他们当传话筒。不过如今看来，不管林家应了东宇什么要求，后者带走易香香的举动，都说明他们的联盟也不是坚不可破。
杨美人想到这，默默的在心里冷哼一声。接着她起身理了理衣裳，对着碧牵说：
“走吧，回去吧。”她叹息了一声继续说：“也不知道圣上什么时候回来，这秋天过后，可就要过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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