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母亲们与女儿们的私聊
是夜，通州姜府。
姜夫人朱氏坐在黄花梨雕花大椅里，她容色疲惫的对着坐在铜镜前已经卸下珠环的女儿说：“你今天引了易家那位小姐同你哥哥独处？”
“嗯，母亲放心，哥哥是个坦荡人，不会逾矩的。”姜静珊转过身对着自家母亲说道。
“咳咳，我自然知晓你哥哥不会逾矩，我也知晓你的意思，易家也确实是好相处的人家。可是我前几日听婆婆说起，你祖父的意思，是想把你配给易家那位公子。而且我们也听说这易大夫人也开始给自己这嫡长子各处相看，你祖母这才让我开了花宴，好让你与易大夫人先接触一番。不想你却是有别的心思，难道你真的想要入宫？”虽然极少有父母和自己的儿女谈论亲事，但因为姜静珊如今的特殊情况，朱氏也就不得不问问女儿的意思。
“我自是不想进宫的，可尽管祖父拦着姑姑，这流言蜚语还是传了起来。想来姑姑并不想听从祖父的，看样子是铁了心要把我弄到宫里去给她女儿当垫脚石！她在京都一番筹谋，等明年选秀名单下来，祖父又能如何？”姜静珊捏着梳子，十分不甘。
不说皇帝如今的年岁，她也明白自己的斤两，若是这样进了宫，必然是九死一生的。
朱氏见状赶忙走到女儿身边说：“若是你真的云英未嫁，自然会榜上有名。可只要我们说你已经定了亲事，就是她侯夫人也没法把你往宫里塞！”
姜静珊有些不解，她有没有定亲事作为姑姑的侯夫人是肯定知道的，瞒不过去。她自己也思考了很多退路，但面对侯府这样的庞然大物都显得力不从心，而自己的父亲又不重视她，是以她是真的没有什么好法子了。这番听自己母亲这样说，连忙问道：“母亲的意思是？”
“易家同我们家一向交好，只要你祖父开口和易家通了气，说你和那易家公子早有婚约，这难题便可迎刃而解。即使你姑姑知道你本没有定亲事又怎样？她还能真的告到宫里去让圣上治我们一个欺君不成？是以也顶多是和侯府生了龌龊，我们是本来就和他们关系不算融洽，但你祖父既然愿意逆了侯府的意思，有他顶着你就不用怕！谁知道你自作聪明还给自己哥哥牵线，真是猪脑子。”朱氏说着说着不自觉地笑说了声，她倒是没想到女儿还为自己哥哥打着小九九。
姜静珊闹了个大囧，她并不知道长辈已经有了打算，她以为木已成舟，只能给自己添加一些保障。实际上她想让哥哥拉拢易家的举动也没有经过太多考量，现下想想，若是她真的进了宫，易家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但易家虽然不算显赫，但瞧着也都是好相处的人，她若是能嫁过去，应该会比进宫更为妥帖。
“是女儿糊涂了，女儿想来那袁氏指定是会让父亲站在姑姑那边的，未想自己还有祖父祖母可以倚仗。”姜静珊拉着自家母亲，环住了她。
姜静珊说的袁氏，就是如今陪在京都姜成慎身边的姨娘，那个青梅竹马。
朱氏想到自家夫君的冷漠，叹了口气说：“诶，也是我这个做娘的无用......”
“母亲说的什么话，我和哥哥都是您一手抚养长大，关于其他的您不必自责。父亲他，他这般......总之女儿以后会好好孝顺母亲的。”姜静珊作为女儿也不好说姜成慎的不是，便只能安慰自己的母亲。
“你们两个都是懂事的孩子，没让我操过什么心。不过我听说前几日你与易家的小姐起了冲突时什么回事？”朱氏问道。
姜静珊一五一十的把那天的事情告诉朱氏，之后她说：“这易家八小姐倒真是个口齿伶俐的，三句两句就把灵儿的话拆成了对朝廷命官的不敬，女儿当时背后都吓出一阵冷汗。”
易香香那天说的话姜静珊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也是因为那次交锋，她才看出这易家八小姐的不凡之处。其实她也知道那位二房的大小姐易若楠一直在尽力讨好她，但她看易若楠在通州夫人小姐们的圈子了游刃有余的却没什么真诚的样子，反而让她不想与之相交。
“这八小姐被坊间传得无才无德，想来也是流言蜚语罢了。我观其容貌虽然不算突出，那易大夫人也笑言自己女儿不讲规矩不成体统，但我见她行事落落大方，待人接物进退有礼，想来也没有坊间传得那般不好。”
朱氏想到今天易香香在花园里对着她辞行，仪态动作都很端正，而且她还发现易香香手上戴着自己婆婆这些日子常戴的那个翠玉镯，想来就是婆婆赐下的。朱氏了解自己这个婆婆，看着温温和和的，不过也不是谁都能入她的眼，易香香能得她的青睐，想来也是有过人之处。
“是以女儿才想着给她和哥哥制造相处的机会啊，我也觉得这八小姐是个好的。”姜静珊非常肯定的说，她在这通州各大官宦士绅家族里打过转儿，眼力见还是有的。
“若是没有你这一茬，她配你哥哥也是够的。只是现在还是得先紧着你得事儿来，你莫要再犯糊涂。”朱氏郑重地说道。
姜静珊放开了自家母亲，重新拿起梳子给自己梳发，一边说：“母亲放心，女儿知晓了。说起来今天还听灵儿表妹说过两天哥哥和他同窗在城外跑马场有场马球赛，想来那易家公子也会在场，女儿到时候去混个脸熟就是。”姜静珊娇娇悄悄的说道，快速的调整好新方向。
姜静珊是个聪明人，这些年虽然顶着姜家小姐的光环，但因为父亲的不喜，也是一直如履薄冰的生活着。别看她在外一副大家小姐的派头，那是不能丢了姜家嫡长女的范儿。其实她在家多是温和的，连对着下人也都是和颜悦色，因为她知道如果自己没有做好，一定会被袁氏抓到母亲的把柄。
再后来父亲接连外放，甚至不顾祖父祖母的劝阻执意丢下了他们，她反而觉得日子好过了起来，至少她再也不用唯唯诺诺的去讨好那个永远也讨好不了的父亲。
从小到大的经历让姜静珊明白什么是自己要把握的，是以现下她知道易家会是自己新的希望，当然很快就能让自己进入状态。
朱氏看女儿已经转过了弯便也放下了心，她拿过梳子帮女儿梳发，又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便开口问道：“灵儿......是不是对你哥哥？”
“母亲叫我别犯糊涂，您自己也得好好思量。不说灵儿现在几乎算是脱离了萧家，就是当初姨母还在，萧家的背景也太过薄弱了一些。哥哥以后要走仕途，父亲那边是没多大倚仗的，只能希望有殷实的岳家能提携一二。”姜静珊在对于自家哥哥的亲事上可很是上心，毕竟只有哥哥好了，她以后才算有娘家可靠。
而且即使不说岳家提携这一块，她和表妹灵儿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对她的性格也是有所了解，骄横霸道，实在不是哥哥的良配。
“诶，就是灵儿实在是可怜。”朱氏也明白其中关节，再次叹气道。
姜静珊抬头对自己母亲说：“母亲你就放心吧，以后给表妹找个本分人家，不需要大富大贵，只要能对她好就行。这样一来因为我们姜家的关系，多少也能对那家人有点压力，让他们不随便把表妹欺负了去。再说了，如今祖父祖母连我的婚事都做了思量，哥哥的婚事想必二老也会有安排的。”
祖母毕竟是伯府的嫡女，京都人脉也算甚广，以后给哥哥安排个好的亲事不成问题。
朱氏听着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你的意思。”儿子的亲事可能还真轮不到自己做主，可灵儿毕竟是妹妹唯一的孩子，朱氏心里多少有点愧疚。
姜静珊自然知道母亲的愧疚，但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默默安慰着。
......
姜府这边母女两说着话，易府里易香香正忙着奔走，她在喜乐楼送走胡雪卉后才带着青玄回了易府。之后她让青玄去查探下为什么易若娇和易若凡都拒了花宴，自己回院子里梳洗了一番，就带着书美去易若芙的院子里看那生病的五姐姐。
主仆二人走进房间就闻到一股药味，原来是易若芙正要喝药的时间。易香香看到易若芙嫌药苦不肯喝药，一旁的婆子急得直跳脚。
“诶哟，五姐姐还害怕喝药啊！”易香香走进去在黄花梨圈椅里坐了下来调侃道。
易若芙白了易香香一眼，捏着鼻子喝了药，易香香的激将法一击即中反而让她觉得没什么意思。
“你今天没去姜府真是可惜，那萧灵儿乖巧的模样噢！你要是见了一定会大吃一惊。”鉴于自己的五姐姐正在病中，易香香很有姐妹情的和易若芙分享八卦。
没想到易若芙完全不感兴趣，反而摊出手问易香香：“礼物呢？”
“什么礼物？”易香香表示自己有点懵圈，暗想是不是易若芙的生辰要到了，可不对呀，她生辰早过了呀！易香香还记得易若芙生辰时敲诈了她一只纽绳白玉镯呢，那可是自己很喜欢的一只镯子来着。
“哪有探病不带礼物的啊！我不管！你桌案上那个雕花玉瓶挺好看的，回头你差人给我送来！”易若芙大叫，中气十足的样子一点也不像生病的。
“我真是懒得理你！”易香香挥袖走人，不过之后还是让人把玉瓶给易若芙送了去，把后者高兴得病都去了一大半。
易香香会这么做是因为她真的把易若芙当成自己的姐姐，当然，也有同情分在里面，易若芙会生病，有一半是因为她母亲黄氏和姐姐易若楠让她心寒的原因。
易香香回了永乐居，躺在院子里的藤花塌上晒着月光。青玄说双胞胎那边没有异样，只不过王氏这几日好似不舒服她们才留下来照顾。易香香知道了原因也不再纠结，让青玄下去休息。
“说什么回来绣花，你的花呢？”林氏走进来就看见易香香在月光下躺得跟滩烂泥似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易香香捂着嘴打着哈欠坐起来说：“诶呀娘亲，我这不是半路被胡雪卉截走了嘛！我没绣成花我也很生气呢！”
她是真的无奈，她是真的想回府来着。
此时书美已经从屋里搬出了紫檀圈椅请自家夫人坐下，又搬出了案几上了点心茶水，此番动作得了易香香一阵夸奖。
“晚上吃多了容易积食！”林氏坐下来后就看到易香香的动作，一把打掉她伸向点心的手！
易香香无奈抽回了手，嘴里嘟囔着说我晚膳没吃饱呢！但想到自己在喜乐楼吃了两个鸡腿，很自觉的闭了嘴。
“我的美貌娘亲怎么过来了？”易香香甜甜的撒着娇。
“别跟我贫，我知道青玄回来了，怎么不见你亲自和我说一声儿？”林氏知道当年李嬷嬷和青玄的事给了易香香很大的打击，知道青玄回到永乐居当差了她也一直忙着没机会过问，今天看见青玄随侍在自家女儿身边才想起来这茬。
易香香一拍脑袋说：“诶呀我真的忘了和您说了，怪乐棋！她作为管事娘子，应该去告诉您一声的！”易香香直接就把皮球踢给了乐棋。
“别往别人身上推，乐棋已经在管事那报了备，也带着青玄往我那见了礼。我是想问你怎么打算，青玄这个年纪早该成个家，你不能老把人锁在身边。”林氏见女儿还不开窍，出言点醒。
易香香自然已经听明白自家娘亲的意思，青玄的年纪和乐棋差不多大小，按理说是该配出去了。可易香香是个现代灵魂，根本没考虑过古代的年纪问题，说来也的确是她大意了。
“娘亲说的我明白了，等回头我问问青玄是怎么想的。”青玄的情况和乐棋不一样，她还要看看怎么样合适。
“嗯，你知道就好。我也不知道这些年你让她去了哪里，但你要知道不管是做什么，都不能亏待了底下的人，不能让她们心寒。”林氏担心易香香还不懂这些，是以很耐心的教授。
易香香自是知道自家母亲的良苦用心，心里也觉得暖意融融：“娘亲放心吧，这些事情以后我会注意的。”
青玄的事情的确自己疏忽，所以易香香也很虚心接受自家娘亲的教导。但这个事儿一时半会还不好解决，一来青玄心思还在报仇上，二来以青玄现在的情况也还没有好的人选，这事只能放在心上慢慢斟酌。
“好，那你早点休息吧，别在院子里吹风了！”林氏说完起身就要走。
易香香一把拉住了林氏说：“娘亲你等等，您知道我今天收到谁的信吗？朱芊芊！她说她过阵子要来通州。”
林氏重新坐下说：“这事你爹爹刚刚已经和我说了，朱家来了信，他们会来通州观胡家长子的礼。”
易香香思考了一下，自家爹爹作为通州的老大，好像也该让他有点小小的准备，便把四皇子会来给俞先生祝寿的消息告诉了林氏。
“那我可得提醒你爹爹准备接驾事宜！”林氏听到皇家有人要来，自是非常郑重。
“诶呀娘亲，您有点脑子好不？四皇子此次出行的消息到现在都还没有传出来，想来也是秘密前来要美其名曰的给俞先生惊喜，可能将到通州时才露出行仗。你这般早早做了准备，不是摆明了告诉人家你早就知道了消息嘛，您这般大大咧咧，小心他治我们一个窥探之罪！”易香香无语问天，自家娘亲有时候挺聪明的，有时候也脱线。
林氏瞪了易香香一眼，后又点点头说：“你说的也不无道理，若是我们提前做了准备，反而让人抓着了把柄。那你说说看，我们该怎么做？”林氏冷静下来后，便开始问易香香的想法。
易香香摊摊手说：“什么也不用做！皇家别院那天天有人打扫，人到了直接安排他们住进去就是。爹爹也不是贪官，不需要处理什么账目问题。我告诉您就是想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不至于到时候惊慌失措，但也不需要过分紧张。”
“嗯，我明白。”林氏这样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你到时候乖一点，别惹事。如今你爹爹为官也是不易，你不要给他添麻烦！”
“诶呀娘亲，您这话我就不乐意听了，知道您心疼您的夫君，但也不能为了自己的夫君贬低我吧！这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我几时给您惹过事！再说了，如今欢欢乐乐还是我带着呢，省了您多少麻烦！”而且爹爹有时候碰到没有头绪的凶杀案子啥的，还是我差人送的线索呢！当然，这后半句易香香没说。
易西湖掌管通州各地，下属还有各大县乡等等，他作为一州之首主掌通州财政、刑法、治安，有时候也会碰到难题，而易香香用自己的势力在暗中帮了不少忙。
“好好好，你懂事行了吧？”林氏也不顾易香香的调侃，忙出言先安抚她。心里想着自己这女儿是越大越教训不了了，说一句顶你十句。
易香香见自己娘亲服软，这才作罢。娘俩儿又讲了会儿话，易香香感受着此刻的温情脉脉便想到了在京都的易翰希，于是和自己娘亲说想把冯氏送到京都易翰希身边去。
“这事也不是不可以，虽然如今冯姨娘几乎都伺候在你祖母跟前，你二婶也不好为难她，她日子也算好过；但说来肯定也想念儿子，而且翰希一个人在京都里是有些孤单，回头我和你祖母说一下，让她和二房通个气，这事应该没问题。”林氏见易香香懂得替人考虑，也很是欣慰。
其实易香香之前就想这么做，但是怕黄氏压着不让，反而会给易翰希母子扣个不敬嫡母的帽子。如今因为易若楠的关系，易香香完全把二房捏在手里，自然知道黄氏不会为这事轻易违逆了她们的意思。
林氏做事也是个利索的，她第二天就和自家婆婆说了这事，于是第三天早膳时分易老夫人莫氏就把这事和二房说了。
“希儿这孩子怕是今年又没法回来团圆，要不让冯姨娘上京都去陪着希儿过个年吧，没道理我们在这里享清福，让他一个孩子在外面孤家寡人的。”这话莫氏是对着易堂权和黄氏一起说的，毕竟冯氏是易堂权的姨娘，而黄氏是二房易堂权后宅的主母。
易堂权自然没意见，现今的三个姨娘里，他最宠爱的是王氏，之后是苏氏，最后才是这冯氏。他和冯氏也没什么感情了，是以也就说不上不舍，也不会不同意。而黄氏因着自己女儿的事到时候还得二老点头，是以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说什么。
“那就赶紧收拾了东西上路吧！不然等天气凉了，出行也不方便。”易老太爷也怜惜易翰希，加上他知道这还是自家孙女的意思，自然是同意的。
于是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容希院的冯姨娘知道能上京都和儿子团圆，高高兴兴的开始收拾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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