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烟花秀
1978年6月12日对顾蔓而言是一个很难过的一天,因为她向来敬重的郭沫若在今天逝世了。
那天中午放学后,顾蔓和方远一起走路回家。一路上只有顾蔓闷闷不乐地走着,方远看着她这么不高兴,他自然也很疑惑和担心。
方远问顾蔓:“顾蔓,你怎么了?你看上去很不高兴。”
顾蔓如实地说:“唉,我刚才路过报摊上看到最新日报上说——郭沫若先生在今天去世了。”
方远清楚顾蔓喜欢的诗人除了泰戈尔之外还有郭沫若,所以他能深深地理解顾蔓此刻为之惋惜的心情。方远也深有同感地说:“唉,人固有一死嘛。”
顾蔓第一次听到“死”这个字眼时感到恐惧,因为这个字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有的人会寿终正寝,有的人却会遇到天灾人祸而死。
顾蔓微微皱着柳眉,问方远:“方远,死很可怕吗?”
方远无所谓地说:“死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活人成天想着死很可怕。”
顾蔓显然是听出方远在调侃她。她气得推了方远一下,然后很不高兴地说:“哦?你在嘲讽我?”
方远也不是故意惹顾蔓不高兴的,他就只是话说得太溜嘴了。他对顾蔓尴尬地笑着说:“呃……顾蔓别生气嘛,我就只是害怕你一天天地在害怕死呀。”
顾蔓才不想跟方远赌气呢。她冲方远捂嘴一笑着说:“那你觉得我一天天应该想什么?”
方远沉思了一会儿,正儿八经地说:“我的生活态度就是今天应该想着明天怎么活才能活得快乐和精彩,我还会反馈昨天希望活成的样子会不会如今天一样。”
顾蔓听方远说的这番话也深有感触,每个尚且活着的人就应该快快乐乐地活,而不是一整天都提心吊胆地过日子。顾蔓说:“其实你说得也不无道理。”
方远被顾蔓夸赞了,他心里也很满足。他抬起右手摸了摸后脑勺,冲顾蔓龇牙咧嘴地说:“这就对了嘛,如果一天天都在害怕死亡,你迟早有一天会弄出抑郁症的呀。”
顾蔓虽然很赞同方远这个观点,但她始终有一个问题一直以来都不思其解。她郑重其事地问方远:“在这个世上有三种自然性死法,一种是病死,一种是老死,另一种是自杀。”
方远开朗地笑着说:“说白了就是生老病死咯。”
顾蔓说:“你就不害怕生病吗?”
方远在顾蔓面前炫耀起他那对丰实的肱二头肌,正儿八经地说:“我身强力壮的,哪会生病呀。”
顾蔓无奈地笑着说:“连你都能身强力壮,那我岂不是也能一直身体健康呢。”
方远很疑惑顾蔓为什么无端端会提出“生病”这个词眼,他担心顾蔓的身体还真的抱恙。他就试探性地问顾蔓:“顾蔓,你是不是害怕自己哪天是因为疾病而去世啊?”
顾蔓耸了耸肩膀,不以为意地说:“哈——我并没有在害怕自己会病死呀,我们一家人一直以来都很身体健康呀。况且我那么注重养生,我哪会生病呐。”
方远总是猜疑顾蔓的心里有鬼,毕竟顾蔓一个看上去那么健康的人无端端地联想到“疾病”这个词就很困惑,向来自以为健康的人实在不应该会把疾病挂在嘴上吧。
方远很想再刨根究底地继续问顾蔓的,但顾及到顾蔓有难言之隐便只好收敛了。他微笑着说了一句:“好吧。”
顾蔓也不想跟方远讨论死亡了,两个年正青春的人在这里讨论死亡就有点不可思议了。
顾蔓揽着方远的手臂,笑嘻嘻地说:“哎呀,咱们这么年轻就在这里讨论死不死的问题,这有点太匪夷所思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家吧。”
方远被顾蔓拽着往前面走去,他干巴巴地笑了一下,说:“呃呃,好吧好吧。回家回家。”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1978年8月,方远和顾蔓他们现在在放暑假。明年7月他们要面临高考了,所以他们会很迷茫以后的去路。
暑假里的一个傍晚,方远和顾蔓决定一起去看海。两人站在沙滩上看着夕阳把海面染红、听着海浪拍击着礁石发出沙沙脆响、听着海鸥在天空啼叫。当时沙滩上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方远远眺海平线的时候,他总像个一个长辈一样跟顾蔓说:“你要坚定自己的人生方向,这样才不会在追梦的路上迷茫。”
顾蔓不以为然地说:“得了吧,你都不知道你将来要干什么。”
方远戏谑着说:“那你知道你以后要干什么啊?”
顾蔓遥望着被夕阳染得绯红的海平面,感慨万千地说:“泰戈尔在《飞鸟集》里说过:‘人不能在他的历史中表现出他自己,他在历史中奋斗着露出头角。’泰戈尔用这句优美的诗教会我们要努力奋斗。”
方远问顾蔓:“那你至少也要有一个奋斗的目标吧?”
顾蔓转脸用她那双清澈的眼睛望着方远的脸,语气坚决地说:“我想成为一名优秀的考古学家。”
这还是方远第一次听说顾蔓有这个远大的志向,但他并不明白顾蔓为何会突发奇想要拥有这个职业。每个人在一生总会因为一个人或一件事而坚定一个理想,顾蔓坚定这个理想到底是受到谁的影响这是一个问题。
方远冒昧地问顾蔓:“你怎么突然想要成为一名考古学家了?”
顾蔓继续遥望海平线,她的一袭过肩长发任凭迎面而来的海风吹拂。她心旷神怡地说:“因为在中国还没被人发现的文物还有很多,这些古老的文物在长久历史的积淀下变得格外珍贵,这些文物就好比一个国家的伟大宝藏。当一个国家保护本国文物也无能为力的时候,那么这个国家就实在太凄凉了。”
方远被顾蔓这番话深深地打动,他顿时对考古学家这个职业产生了崇高的敬仰之情。方远说:“没想到顾蔓也能为国着想啊。”
顾蔓很不喜欢方远用“没想到”这个词,这显得她之前很碌碌无为。她撇着嘴跟方远不服气地说:“嘿嘿嘿,麻烦你别滥用词语啊,‘没想到’到底几个意思啊。”
方远尴尬地笑着说:“啊啊,抱歉啊。我总是说溜嘴了。”
顾蔓没心思跟方远纠结这种文字游戏,她倒是想看看方远对自己人生有怎么样的认知。她问方远:“话说方远,你以后想做什么?”
方远不假思索地说:“我啊,我以后要当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
顾蔓觉得医生这个职业很高尚,她以前也想过要当一名医生,但后来她发现比起医生,她更有当考古学家的潜质,因为她这个人比较喜欢四处闯荡。
顾蔓很认可方远的理想。她点了点头,心服口服地说:“嗯,方远的想法很好,这一点值得推崇。”
方远没等顾蔓问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他就直接跟顾蔓说了:“现在国家实力在慢慢发展,但是跻身于医疗行业的人相对较少。我们谁都不敢保证这辈子都不会得病,所以我们才更需要医生这种职业的存在。”
顾蔓抡起粉拳捶了方远的胸口一下,笑嘻嘻地说:“我希望你将来能成为一位德高望重的医生。”
方远抬起手摸在顾蔓的头上,他也笑嘻嘻地说:“哈哈,那我也希望你以后也能成为一位伟大的考古学家。”
每个人都应该怀揣着一个伟大的理想,为了理想而努力拼搏的人向来都是值得每个人尊重的。人之所以心怀大志,无非是他不愿他一生碌碌无为。
那个年代的人内心怀揣的梦想各有各的韵味,有的人梦想成为一名人民教师以振兴中国的教育事业,有的人梦想成为一名工程师以振兴中国的科研事业。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
1979年的除夕夜,方远很早就吃过年夜饭打算陪顾蔓一起去镇上玩。顾蔓很爽快地答应了,两人穿得漂漂亮亮的便到了人山人海的镇中心。
当时大街小巷里洋溢着新春热闹的气氛,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愉悦的笑容。当年每逢春节,每家每户贴春联、放鞭炮的习惯是有的。
方远和顾蔓在小镇上玩得也很开心,他们路过一个贩卖冰糖葫芦的小摊贩,顾蔓就争着吵着要吃。方远迫不得已只好买下了。
那一年方远深刻记得顾蔓吃得嘴角到处都是糖屑,方远看得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当然换来的是顾蔓一顿抽打。
方远和顾蔓还路过一个池塘,只有顾蔓看水里的好多条鲤鱼看得不亦乐乎,方远还依稀记得那天晚上有好多人在用面包屑喂着池塘里的鲤鱼。
然而最让方远印象深刻的是——他和顾蔓来到一个小亭子看完整场烟花秀,夜空上绽放的烟花五彩斑斓,顾蔓看得也内心满是憧憬。
顾蔓感怀伤事地说:“方远,有的人一生也如烟花般璀璨但短暂。”
方远听顾蔓说出这句这么有深意的话,他还下意识地觉得是摘自泰戈尔的话呢。方远说:“哦,又是泰戈尔的诗吗?”
顾蔓说:“哈,才不是呢。”
方远满脸尴尬地说:“啊,抱歉啊。我觉得你说的那句话太有韵味了,所以我就以为是泰戈尔的诗。”
顾蔓想了想,说:“不过泰戈尔也说过类似的话。”
方远问:“哪句?”
顾蔓微笑着说:“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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