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4】掉茅坑里爬不上来了
“爷爷,姑姑,你们都在啊!我奶奶呢?”
凌月去了堂屋,见凌红军和凌秀都在,爷爷正坐在堂屋门口的小木墩上吸着旱烟。
“小月过来啦!”凌红军抬起眼皮看了凌月一眼,接着有些不满的道。“你奶奶去茅厕了,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
这几天他把孙巧珍给拘在家里,让她拆洗一下冬天的被褥,顺便教凌秀做些针线活。
这么大的姑娘了,整天就知道玩。
别到时候嫁到婆家了,连个横针竖线都不会!
在娘家是娇闺女,到了婆家可没有娇儿媳。
谁知道孙巧珍就是个懒毛驴,拆洗的被子洗的马马虎虎不干不净不说,针线活更是没眼看。
别说让她教给凌秀了,她自己都是个半吊子。
凌红军哪里知道,以前家里的被子都是吴秋玲每年帮着给拆洗重新缝制的。
如今没有了她的帮忙,孙巧珍就是两眼抓瞎。
看着凌红军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在连续别断两根针之后,孙巧珍找了个借口尿遁了。
凌月见堂屋的地上铺了一层用化肥袋子拼接的单子,上面又铺了层凉席。
凉席的上面是套了一半的被子,姑姑凌秀正捏着针线,愁眉苦脸的坐在上面缝被子。
那针脚看上去大大小小歪歪斜斜的丑死了,一点也不整齐,旁边的地上还扔着两根被别断的针。
“哎呦,疼死我了!”凌秀尖叫了一声。
急忙从被子下面抽出又被扎了一下的手,指肚上的针眼冒出殷红的血。
凌秀把手指放进嘴里吮着,眼泪吧差委屈的看着凌红军。
“爹,这也太难缝了,这针老是不听话,光往我手上扎,看看我这手指头上都快扎成马蜂窝了,我能不能不缝了?”
凌红军不禁叹了口气,神色恹恹道。
“你说你这么大了,连个针线活都不会,到了婆家可咋整?过日子,谁家不需要缝缝补补的,到时候一点小活你总不能还指望别人!”
凌秀撇撇嘴,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道。
“我娘不是也不会嘛!以前这些活都是大嫂帮她做的,到时候我自己不会做的话大不了花钱去买。”
“你钱多啊!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以后自己过日子的时候你就知道难了!”
凌月在一边有些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摊上个不着调的娘,当爹的快给愁坏了。
“爷爷,你也别发愁了,回头让我姑跟我妈去学学针线活。也不用复杂的,就是会点简单的缝缝补补就行!”
凌秀听了连连点头。“对对对,回头我还是去跟大嫂学,她的针线活可比我娘这半吊子的水平好多了!”
凌红军再次无奈的叹了口气。
“也只能多麻烦你大嫂教教你了!你娘说去茅厕,这么久还不回来,我看她八成是掉茅坑里爬不上来了!”
“噗嗤!”这一次连凌秀都没有忍住,被老爷子的话给逗笑了。
“爷爷,你看,这是我卖破烂攒的钱给你和奶奶买的点心还有罐头!”
凌月把自己带来的东西递给老爷子。
“你这孩子,好不容易攒点钱自己留着买本子,干啥买这么贵的东西,以后别买了。”
凌红军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可脸上却乐开了花,同时心里也老怀安慰。
凌秀一听有吃的急忙凑上来,看了两眼就嚷嚷着。
“这个点心我知道,听说是省城一家有名的糕点铺子里做的,可好吃了,我在城里的同学家里吃过两块。”
“天这么热也不禁放,爷爷你快点打开尝尝!还有这罐头,夏天保质期短,小姑你帮忙打开让爷爷尝尝。”
凌月说着忙解开点心上的细纸绳,凌秀则是拿了剪刀开罐头。
老太太这会没在屋里正好,她要是在的话肯定会把东西藏起来,回头偷偷的拿给大宝二宝吃。爷爷和姑姑还有小叔,最多就是吃一块尝尝味。
点心是绿豆糕,一个个淡绿色的长方形小块,上面用模具印着绿豆糕三个字,闻着有股淡淡的绿豆香甜味。
一包不过就是十多块,凌月捏了一块放到凌红军的嘴边。
“爷爷给你,尝尝好不好吃!”
凌红军就着凌月的手咬了一小口,笑眯眯的点点头。
“嗯,我大孙女买的点心就是好吃!”吃完那一口却不肯再吃了。“我不喜欢吃甜,剩下的你们吃吧,给小雪也拿两块!”
凌月一听就知道他在撒谎,把手里剩下的大半块都放进老爷子的嘴里。
“吃吧爷爷,小雪也有,这是专门给你们的,好吃的话等我以后有钱了再给你买!”
其实有时候想想,老爷子也挺可怜的,娶了个又馋又懒又刁又滑的媳妇。
你说东她说西,你念经她作揖,说话也说不到一块去。
一辈子就是硬捏在一起过日子,没有多少舒心的时候。
上辈子爷爷离家出走后,大家都以为他会去找之前那对母子。
其实不然。
后来爸爸和姑父还有小叔,多次去找过那对母子,她们说从村子里离开后就没有见过爷爷。
看来爷爷根本就没有去找过他们母子,只是离家出走不知道一个人去了哪里。
从那以后只要手里有点宽松,爸爸就会出门找爷爷。
他和姑父以及小叔去过很多地方和城市,听到哪里有一点消息就奔赴那里去寻找。
一直找了好几年,但至始至终都没有找到他。
直到突然有一天,爷爷浑身穿的破破烂烂背着个破包回来了。
那时候的他比走的时候苍老了很多,也瘦了很多,牙齿都掉光了,腰也弯了背也驼了。
不过是几年的时间,就已经苍老的让人简直不敢认。
原来当年他离开家后,想了下最终没有去打扰那对母子,而是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他当时想的是,反正是离开家了,就出去走走散散心。
路上顺便打点零工赚点钱,养活自己应该不成问题。
他活了大半辈子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这辈子能出去长长见识也不错。
事实上他想的太简单了,也低估了一些人的人性。
他以为找了份短工可以赚点路费和生活费,结果却被带到了一个私人盐场。
那里四周除了山就是海,方圆百十里都没有人家,只有一个盐场和几个大晒盐池。
晚上十一二点才能睡觉,凌晨三四点就要起来干活,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
没有工钱不说,每天就只给吃两顿饭,长年累月见不到一片菜叶子,最好的菜就是盐水煮土豆,连个油星都见不到。
真是睡得比狗晚,起的比鸡早,吃的比猪差。
过度的劳累和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一下子衰老了很多。
也试着逃跑过几次,但都被抓了回去,迎接他的是更加繁重的体力活。
那里就跟个无人区似的,一个人想要跑出去太难了。
后来有一天,他趁老板不在盐场,用自己一直偷偷随身藏着的几十块钱给了拉盐的一个司机,说了一堆的好话,终于买通了他让他把自己藏进车里带出了那个盐场。
然后又一路乞讨回到了家里。
回家没多久,爷爷就得了肺癌,没几个月就去世了。
那时候对于爷爷的死,凌月没有太大的感触和伤心。
现在想想,也挺理解他的。
上一代的恩怨,她没有立场去评价谁对谁错。
这辈子,她就想着,不让爷爷再吃一次那样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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