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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故人入我梦(10)


  山河故人入我梦(10)

  杨晟与余宸依旧在往宫家送东西,宫长诀一样样打开来,余宸送了首饰,就戴上去见余宸,杨晟送了什么,一概是原样退回的。

  如此这般,余宸愈发相信宫长诀说的话,相信她选择自己的可能性更大。

  宫长诀随后再也没有对余宸说过任何涉及权衡利弊的事情,只单纯地看雪便看雪,下棋便下棋,她很沉得住气,无论是杨晟和余宸都在按照自己的理解去解读她。

  这也是宫长诀想要的。她在为楚冉蘅争取时间,放松余宸的警惕,在不经意间,扼住西青的咽喉。

  宫长诀听闻申家的长子去了鄞州,愣了一瞬,却也没有太大反应。

  当初撞破左窈青与申行霈之间的恋情,宫长诀就已经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申家虽是丞相之家,却是武将出身的,连沈烨这个女婿都免不了去战场上走一遭,更何况亲生儿子。

  只是左窈青来了几次,眉宇间有淡淡的愁绪,却丝毫没提起过这件事情,但情绪并非最易从口中泄露,而是从眼睛中泄露出来。

  左窈青很担心,宫长诀能感觉到。

  一如宫长诀知道楚冉蘅只身前往过西青那般后怕。

  而杨晟坐上那个位置之后,每天都在代谢人事,换掉了很多人,宫长诀猜想,之前燕风华的死暴露了燕风华的身份,致使杨晟联想到关无忘身上,知道关无忘并不是忠心对他。哪怕是关无忘找到了解释的借口,在登基大典上,哪怕关无忘仍旧是天子之师,万人朝拜,表面上与帝王恩泽深厚。杨晟那般多疑的人,不可能轻易就放松警惕。

  宫长诀开始频频梦到芙蕖,好像依旧是从前的那个绘着芙蕖的烛台,但这几次,她看不见有人的身影晃动了,她只看见那烛台之中,似乎是血液缘着火焰在燃烧,烧得很稳,似乎永远也不会灭去,她的手静静握住另一个人冰凉的手,就这样一直沉睡下去,她听不见旁的声音,就只有那朦胧的火焰在眼前燃烧,灼热逼人。

  眼见就要十一月,寒气更重,宫长诀只担心楚冉蘅伤势未愈,又寒气入体,楚冉蘅就在隔壁,仅一墙之隔,有时她敲敲墙壁,马上就能得到回应,她低声说话,那边甚至都能听见,她也能听见楚冉蘅低声回她。

  她从前从来不靠着墙壁睡,但最近,不靠着墙壁睡,她总是安不下心来。

  三个人的斗争风波,明面上,只有两个男人在明争暗斗。

  她只愿意待着这一间小小的屋子里,一墙之隔,她有声,他必应。哪怕不能看见,这般待着也很好。

  杨晟只以为楚冉蘅不敢争了,当着她的面讥笑名满长安的定王不过如此。宫长诀看着杨晟,将茶杯倒扣,讥讽道,

  “陛下作为大周之主,却连朝堂都掌控不住,想要开恩科新选学子招揽自己的人,却连监考的官员都调不出一个可信的来,堂堂国主,不过如此。”

  茶水倒流蔓延在桌子上,这是极不礼貌尊重的举动,古往今来,只有两国议和时,一方看不上一方,便撕破脸皮,连这茶水都嫌弃对方的脏,倒扣而流,杯底面人,也是杯字与“背”谐音,意味着对方对自己难以望其项背,连背影都看不见,追不上的意思。充满了高高在上的蔑视。

  宫长诀此举,是在说杨晟连楚冉蘅的背影也看不见,更遑论与之相提并论,杨晟根本没有与楚冉蘅比的资格。

  虽然是从文的说法,说得文雅,说白了还是与市井间的破口大骂没有实质区别,只是更加高高在上,冷漠清淡而已。

  如今,宫长诀将这般蔑视之举做出,杨晟看着她的玉指略过杯底,茶水倒流,蔓延过檀木桌面,她说出的话,也正好是杨晟的痛处。杨晟新帝临政,却没有一个敢大胆相信的人。

  杨晟听了她的话,看着她将茶杯倒扣,竟然还能好脾气地笑着对她道一声,

  “一杯茶而已,不要紧。”

  宫人忙上前擦干净了桌面,换过一个新的茶杯。

  杨晟淡淡道,

  “别发脾气了,如今楚冉蘅当了缩头乌龟,依着你的性格,你绝不可能抛弃大周。除了嫁给朕,你没有旁的选择。”

  宫长诀冷笑,站起身来就走,宫里的宫人面面相觑,竟都没人敢上前去拦她。

  这段日子里,宫长诀与杨晟的相处方式宫人们看在眼里,杨晟对宫长诀,这半个月以来竟然从未生气,不知是权力扩充了他的气度,还是他真的如此相信宫长诀会选择他,总之无论宫长诀如何当着所有人的面下杨晟的面子,他也不急不躁。

  宫人都没有去拦宫长诀,大抵已是知道,杨晟是准她走的,毕竟,再一道帖子,她仍旧要来见他,她不能受千夫所指,变成万人指责的倒向西青的卖国贼,就必定要接以大周之名发出的一次次邀请。

  玉尘二字,在宫长诀便贬出内册之后,金贵程度不减反升,许多闺阁小姐都想要与宫长诀扯上点关系,在那些闺阁小姐的眼中,她未来不是大周的国母,便是西青统一了大周之后,西青的国母。

  就算她选择嫁给定王,亦身份非常人能比。

  本身定王这一族,就比其他王爷要尊贵,千百年来,大周定王之位是唯一一个世袭而不降位的爵位,长盛不衰,永远站在权力中心。

  宫长诀只觉得可笑,这些姑娘们目光浅薄,看不见这风波之中将死的命运,只看得见无限风光,对她艳羡嫉妒,讨好谄媚。

  送走了宫元龄和宫家几个旁支的表小姐,宫家一下子清净了许多,倒是这些络绎不绝,踏破门槛的小姐们,填补了这份空缺。

  白日里,竟然也算是热热闹闹。

  宫长诀躺在床上,不多时便合上了眼。

  隐隐绰绰间,她看见那灯台上的烛火在摇晃。

  “公子,若以血灌之,此灯能燃到何时?”

  她听见一个清冷的男声道,

  “这灯往后不会断了。”

  不知为什么她下意识觉得,这个男人的声音本该是和煦温柔的。

  那男声又喃喃而起,

  “他用命换来的重燃她这颗心火,怎么会断?”

  宫长诀的余光间,似乎能看见,那握着她手的那一只冰凉的手。

  那人也躺在床上,就躺在她身边,他的衣角是白的,似乎已经与她十指相扣许久了。十指毫无缝隙,这般熟悉与默契。

  她缓缓抬眸,却看不见更多,只能见那人身上的衣是白的,心脏处,却是一片血红。

  宫长诀不知为何,觉得自己已经躺在这个地方很久了,并且一动不动,除却有一次真真正正地站起来,面对那个背影,看着那个背影的主人点燃灯台之外,她好像从未动过。

  她这样冰冷僵直地躺着,似乎已经有一千年。

  而现在,多了一个身着白衣,心脏却被血溅红的人握着她的手。

  无由来地感到安心与慌乱,这两种情绪交叠上升。

  宫长诀猛地睁开眼睛,眼前还是她的卧房,烟青色的帘帐用金钩勾起,屋内未曾熄灯,仍是灯火明亮。

  她下意识看看自己的手,没有人与她相握,她却保持了一个与人相握的手型。

  宫长诀没由来地心慌,她敲了敲墙壁。

  敲完却又觉得,他大抵已经睡了,怎么还会听得到?

  却没想到,她还在胡思乱想的间歇里,墙上传来三声响声。

  她附耳,听见了那边的声音,

  “怎么了?”

  宫长诀忙道,

  “没事,只是看看你睡了没有。”

  那边似乎起了一声叹息,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大抵是他起身的声音。

  宫长诀不安道,

  “我可是吵醒了你?”

  下一刻,她的房门已经被人打开,楚冉蘅站在门口,未曾束发,仅着中衣出现在她面前。

  宫长诀没有见过他这般衣冠不整的模样,一时有些愣住了,竟也忘了方才在梦中的不安与惊慌。

  依旧俊美的五官,去了端正与生人勿近的气势,多了几分疏意与狷狂,若非极亲近的人,绝难见到。

  楚冉蘅坐在榻边,轻轻抱住了她,衣上带着穿越冰雪而来的清寒,而后便是他炙热的体温。

  “做噩梦了?”

  宫长诀想不到他怎么一下子就猜到她是做噩梦。

  外面街上的打更声恰时响起,一快四慢,咚—咚咚咚咚……

  “寅时——”

  宫长诀才明白过来自己的借口太难令人置信,楚冉蘅才看出破绽来的。

  寅时,都快到天亮了,她这个时候问他睡没睡着,难免有些可笑,这简直是在暗示他,她夜梦惊醒。

  温热的气息传在耳畔,宫长诀不知为何,竟渐渐安下心来。

  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早晨巳时已过,梳妗见宫长诀还不起,便推门而入,像往常一样伸手去撩宫长诀的床帘,打算喊宫长诀起床。

  而入目的一幕,让梳妗差点尖叫出声。

  梳妗面色腾地红起来,忙将帘子放下。

  有侍女端着洗漱的铜盆盐茶入内,梳妗都把她们轰了出去,自己也轻手轻脚,心跳如雷地关上房门,死死守在房门外,口中说着不能打扰小姐歇息,却蹲在门外,生怕有人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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