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故人入我梦(28)
山河故人入我梦(28)
长长的队列在长街上铺列开来。
忽然一张手帕落在了蓝珺握着缰绳的手上。
蓝珺拿起绣帕,抬头看向手帕来的地方,一个女子正红着面往同伴身后钻,激动道,
“他拿了我的帕子,他拿了!”
霎时间,一堆绣帕和香囊劈头盖脸地,像是下冰雹一样纷纷砸在蓝珺身上。
五颜六色,花纹各异。
周围男子艳羡地看着蓝珺。
一群女子熙熙攘攘地拥挤推搡,女子的声音不绝于耳,
“状元郎!”
“蓝公子!”
“接了我的帕子可要娶我的!”
“公子!”
“接我的!”
蓝珺面无表情地将刚刚第一张拿起的帕子随手扔在地上。
马蹄毫不留情地践踏而过。
“公子!”
“郎君!”
骤然有人听见旁边的人喊了一声郎君,厌恶地道,
“没羞没臊的!”
旁边的人气恼道,
“你才没羞没臊!蓝公子本名就叫蓝珺!”
楼阁之上,熙熙攘攘,蓝珺路过某一楼台时,忽然抬头往上看,定定地看着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上正好站着一个女子,那女子以为蓝珺在看自己,一张脸羞得通红。
蓝珺只是定定地看着那个楼阁,似乎脑海里的记忆就在翻涌而来。
三年前的他考科举,为了遮掩锋芒,不敢入一甲三名,只敢做二甲。
他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站在那个楼台上,她手中那块清莲绣帕悠悠落下,落在新科状元身上。
而新科状元一脸淡漠,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任由那块清莲绣帕顺着衣衫坠落在地。
任由马蹄踏过。
那时,他也骑着马,从楼下过,他看着她急匆匆跑下来,将那块清莲绣帕如珠如宝一般拾起,眸子一直看着楚冉蘅的背影,直到楚冉蘅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
蓝珺握紧了手中的缰绳。
可是那时的她,丝毫没有看见他。
她的目光就只是追随着那个年少成名的楚世子。
对他,却看也未曾看一眼。
他变换身份,改换姓名,可是她的心,自始至终都不会因为他的改变而有丝毫变化。
她始终只看得见楚冉蘅。永远都没有他。
蓝珺眸中冰冷,没有波动,面对着漫天落下的彩缎与香囊,他无动于衷。
因为他知道,在这里面,不会有一块绣着清莲的绣帕。也不会有那个如晚霞一般明艳的女子。
眼前这些曾经被楚冉蘅经历过的一切,无由来让他觉得压抑。
他修长的手握紧缰绳,马前蹄微顿,而后,骤然疾速跑起来。
越过人海,越过漫天的彩缎,衣衫随风翩飞,一张清俊的容颜冰寒。
众人大惊,
“状元郎!”
“蓝公子!”
而马急奔,远远将后面的人甩开来,前方一片空空荡荡,马蹄哒哒声就响在耳边,风疾厉地吹过,将他的帽子吹飞。一头长发倾斜而下,上半部分的头发仅由一根雕琢着叠叠芙蕖的木簪束起,下半部分的墨发随风飘扬。
长风灌入衣袖之中,骏马急驰,骤然落下的雪抛撒了他一身,他的背影淹没在雪之中。
众人静默无声地看着蓝珺的背影。
只一瞬,方才所见那般恣意洒脱的画面,令人怦然心动。如画卷一般寂寥宽阔,又无比洒脱狷狂,无羁于世间任何凡俗事物。
仪仗被完全甩开,远远地跟在极后面。
众人不由得暗道。
这位新状元,也当真是风华绝代的人物。
陈碌下马,缓缓捡起了蓝珺的帽子。旁边的礼官道,
“陈大人,不若就将这帽子给在下,由在下转交给状元爷。”
陈碌转眸看向别处,
“本官与蓝公子私交甚好,还是由本官相交,就不给主事大人添麻烦了。”
礼官忙点头哈腰道,
“是是,陈大人说的是。”
礼官暗自诽腹,这状元爷和陈榜眼从登科都现在可是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私交甚好的样子。
陈碌握着手中的帽子,眼神沉沉,嘴角却翘起一个弧度,
这位故人,倒有些时候未见面了。
差一点就没认出来。
陈碌的脑海中倒映着蓝珺方才发间露出的那枚簪子。
这枚簪子,他的一位故友也有。
陈碌的眸子凌厉深沉。
满街的人哗然,都在讨论方才蓝珺突然纵马离开的事情。
边关。
“报———”
“今日清晨,西青已经大批撤离,如今只留下极少数人守城,咱们可以攻入。”
姚远将手中的羊皮卷放下,
“现在算是苦尽甘来了,这接下来总不会再像之前一样被西青制衡。”
宫韫看着楚冉蘅道,
“待剩下的两个城池收复回来,咱们就启程回长安。”
楚冉蘅将吊着的水壶拿起,水壶下面的火仍烧得正旺,楚冉蘅将热水倒在三个碗里。
“将军是想说,要回长安解决剩下的问题吗?”
宫韫凝眸道,
“倘若不解决接下来的长安之乱,无论是宫家还是关左申三家,以至于定王一族,都难以保住性命。”
楚冉蘅淡淡道,
“定王一族只我一人,其余人才是最紧要的,必要时可将我推出去。”
宫韫闻言,表情有些凝滞,
“定王。”
楚冉蘅听见宫韫如此称呼他,不由得抬起头来看向宫韫,
宫韫一双眸沉默复杂,
“你得照顾好长诀。”
楚冉蘅握着壶柄的手一顿,而后片刻恢复正常,
“我会的。”
姚远不明白长安之中党派之争,一直沉默着不参与两人的对话。
宫韫道,
“回去之后,马上就成婚吧。”
楚冉蘅有些意外,
“宫将军?”
宫韫认真道,
“你若是娶了长诀,我尚且多一份安心。定王一族乃不降爵不株连的大周第一外姓王,你有丹书铁券免死金牌,无论是谁当皇帝,只要不是暗杀这般卑鄙的手段,明面上的灾祸你全都可以躲过去。还可以护住长诀,但是宫家不行,宫家永远都在风口浪尖之上,无法保证能护得住每一个人。”
“冉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楚冉蘅面色凝重,
“晚辈明白。”
宫韫松了一口气,只是面色仍旧僵硬凝重,这边关的战都是实打实的肉搏,但在长安之中的斗争却不见血不见刀光剑影。却有可能比刀光剑影的危害更大。
他也不知道,这次凯旋而归,他将面对的会是什么。
另一主帐中,
申行霈坐在案前,盯着眼前画着军阵图的羊皮纸。已经足足一个时辰有余。
左窈青站在一旁,握着茶杯,明知他有意在冷落她,却还是怕出声会打扰他。
一直沉默着不说话。
申行霈将羊皮纸推到一边,淡淡道,
“你要在这里站到什么时候?”
左窈青见他理会了自己,忙道,
“药帐之中并无急事,我…想着你的伤势太严重了,我还是在这里看着比较放心一些。”
申行霈又将羊皮纸移回来,淡淡道,
“不需要。”
“你回去吧。”
左窈青忙道,
“需要的!”
她一时着急,语气急促了一些,说完才发现自己反应太过于激烈,她忙找补道,
“是…是祝大夫让我来这里看着你的。”
“他说你伤势未愈,应该多休息,不应该随意走动,不要牵扯到伤口。”
申行霈眉毛一皱,
“哪个祝大夫。”
左窈青听他骤然问起祝大夫,不解道,
“啊?”
申行霈又重复了一遍,
“哪个祝大夫?”
左窈青还没回答,申行霈又补了一句,
“是男是女,年岁几何有无娶妻。”
左窈青有些不解,但还是一一回答道,
“祝大夫…自然是男子。”
申行霈闻言,手中握着的羊皮卷骤然被他抓起了褶子。
左窈青继续道,
“年岁…年岁,我不大清楚,年岁应该在四十左右吧。娶妻的话,应该是娶了。”
申行霈抓着羊皮卷的手松开,不再紧紧攥住。
左窈青道,
“你问祝大夫做什么?”
申行霈拿起羊皮卷,一副认真看图的样子,语气平淡道,
“听闻祝大夫医术尚可,想看看能不能请他一直为我诊治。”
左窈青信以为真,哦了一声。
申行霈看向左窈青,
“你没有别的事情做?”
左窈青忙道,
“有,有。”
“我现在要做的就是看着你,扶你去你想去的地方,防止你牵扯到腿上的伤口。”
申行霈将羊皮卷卷起来,放在一旁。
左窈青忙道,
“你是要回去躺着吗,我扶你过去。”
申行霈淡淡道,
“我去茅房。”
“你要跟我去不成?”
旁边的兵卒闻言忙过来扶申行霈。
左窈青尴尬得涨红了脸。
申行霈被扶出来,却没有去茅房,而是对身边的兵卒道,
“送她回去吧,不要让她夜里过来。”
兵卒忙道是。
申行霈慢慢地一点点往旁边的主帐挪,掀开帘帐,就看见宫韫楚冉蘅姚远三人围坐的画面。
宫韫最先看见申行霈,
“怎么起来了?”
申行霈咳嗽两声,
“总是在榻上躺着不合适。”
一旁的兵卒上前想扶申行霈,申行霈摆摆手拒绝了。
申行霈坐在楚冉蘅旁边,道,
“宫将军,如今我不能上战场,只是不知道长安的事情,能否与我言说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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