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故人入我梦(5)
山河故人入我梦(5)
如今宫长诀被卷入这场斗争之中,她区区一个女子,只怕难以善终,这三个男子,每一个挑出来都是人中龙凤,他们争的是女人吗?
他们争的是中原霸主之位,争的是家国荣耀。
区区一个女人,不管身份多么尊贵,都只是一个棋子。
宫长诀向着杨晟的方向跪下,叩首道,
“玉尘惶恐。”
“如今家国全在玉尘一介女流一念之间,可家国疆域怎能凭借一个女子就草率决定?如此儿戏视之,只恐不仅大周百姓难以赞同,只怕西青一方也绝不会轻易同意。”
宫长诀虽叩首,语气却不卑不亢。
一般女子遇见这种情况,只怕面上再担心犹豫,也是窃喜的,宫长诀却理智而冷静,条理清晰地将所有都一字一句告知众人。
她不配,也不同意。
这种风度与明白事理的程度,还有这等异于普通人的胆识与气魄,才像是真正能平步天下、风华绝代的佳话女子。
之前默不作声,只会默默退后到下首位置上的宫长诀不是。但这一刻,宫长诀虽样态俯首称臣,却是挺直了脊背以对天下。
不愧…不愧是宫家的女儿啊。
殿上众人看着宫长诀,而杨晟道,
“虽是句句在理,但君无戏言,朕赐你一免死金牌,这段日子中,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可免你一死,玉尘,接旨。”
内侍很快地就取来一块免死金牌,奉与宫长诀面前。
宫长诀沉默片刻。
殿上上百人亦无声无息。
君无戏言这四个字说出来,若是宫长诀再拒绝,便是违抗圣旨,违抗圣旨的下场非流放既斩首抄家。而且还会在史书上,留下千古罪名。从此不管从前有多少荣耀与功劳,都会变成一介罪臣。
最重要的是,会拖累宫家。
宫长诀自己不甚为重,但若是将宫家这样的忠烈之家拖入这样的风潮之中,宫家便毁于一旦。
众人思虑再三,却是希望宫长诀接下这圣旨与免死金牌。
毕竟,玉尘与定王早已经情投意合,结果也显而易见。
就算中间出了什么意外,也还有陛下决策帮扶。
宫家这么拼死拼活为了什么?
难道不是为了保卫家国,为了守住大周的和平与疆域吗?
身为宫家之女,宫长诀怎么可能背信弃义,投入西青之中?
满殿之人的想法,无不如是。
宫长诀此番,虽是要保全自身,但,就算是卷进这场风波里,哪怕为此而殒命,能换取两国太平,这桩买卖,到底是不亏的。
宫长诀应该也能想到这层罢。
宫长诀缓缓抬手,接过了免死金牌,
没有向着杨晟,而是向着高高的皇位磕了一个头。
这场登基大典,本该是严肃肃穆,却因为这场闹剧,使得这场登基大典像是一个笑话一般。
准备仓促便罢了,如今,竟然还弄出三男争妻的举动来。
而这三个男子,随便一个都能让这中原大地震上一震。
筵席结束,宫长诀离开大殿,不停有人来向她问好与谄媚,想借她这段将要鼎盛的时间,照顾帮衬自己一二。
有人偷笑,讥讽她命不久矣,有人扼腕叹息,担忧她无法全身而退。
却是没有一个人认为她能完完整整地从这场风波里退出。
绝色容貌,才冠长安,却是落得如此下场。
楚冉蘅淡淡道,
“既然是交易,也做个规定,这段日子里,若有任何一个人,越过底线去争夺伤害宫长诀,即为输者,愿赌服输,决不能反悔。”
若是这两人,借着这段时间,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他定然原谅不了他今日的选择。
余宸的眸子眯起,
“那本王也有一个要求,在这场斗争之中,你我都清楚,是为了大权与疆域,那么,这大权与疆域,如今就如宫长诀一般暂且有主,既然要抢,就不能还没抢就先有主人,这段日子里,疆域共有,不做分章,而大周太皇太后赐婚于你定王与宫长诀,如今也作废,一个月内,决不能再拿这段婚约做筏子说事。”
杨晟坐在龙椅上,看着楚冉蘅一派淡然,而余宸怒目而视,杨晟轻轻放下了茶杯,茶杯轻叩桌面,发出一声脆响。
龙案旁边的熏香缭绕,杨晟揉了揉太阳穴,觉得有些头晕,本是打算要说点什么,却是一下子忘乎所以。
楚冉蘅说完便离开,一直以来淡漠疏离的模样没有一点儿变化。
宫长诀推门,进了北宫中,燕后正坐在高位上面,与若素说笑。
有宫人要通报,宫长诀摆摆手让宫人退下。
不知若素说了些什么,惹得燕后哈哈大笑。
宫长诀看着这副画面,亦是动容。
燕后抬眸便见宫长诀站在门口。
燕后见了宫长诀,眸子笑得眯起来,
“你这丫头,在大殿之上如此威风,竟也还记得来看哀家。”
宫长诀闻言,心上的沉重消散许多,她也笑道,
“威风说不上,要倒霉了便是真,太皇太后未见到大殿之上剑拔弩张的样子,玉尘还能活着回来,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燕后用帕子捂着嘴笑,宫长诀明显感觉到燕后比之前爱笑了,眉目也比之前舒展了许多。
宫长诀的目光落在若素身上,大抵,亲子之间,就算不知道有血缘,就是这么陪着,就已经能感受到欢喜了。
若素带着了然的笑看着宫长诀,
“玉尘公主,太皇太后天天都要念叨你为什么不来,您来了,太皇太后总算能放心了。”
燕后对若素笑,
“就你会贫嘴。”
燕后又看向宫长诀,眼神中有些许严肃,
“来,丫头,到这儿来。”
宫长诀走过去,跪坐在燕后身边,燕后拍着她的手道,
“上次,杨元召你与楚冉蘅入宫之时,还有之前杨晟欲逼宫之时,有一个人来了这两趟,早已经猜到会有这么一天。”
宫长诀疑惑道,
“谁?”
燕后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
“杨元召入宫那次,他虽然借此次进宫的机会,让百姓对杨元的反感与厌恶达到了顶峰,却也是早有担忧,他那时告诉哀家,让哀家一定要留心,虽然眼前赐婚于他与你,但往后,若是大事难成,这婚约说不得要作废的。哀家的旨意没有任何用处。”
这些话说下来,宫长诀已然明白,燕后说的人是谁。
燕后拍了拍宫长诀的手,
“那时,哀家只是答应他,说只要你心里还有他,哀家就会一直为你们做这个主婚之人,哪怕是天下反对,只要你们好,那便是了。”
“只是没有想到,他一语成谶,他说得果然没错,哀家的赐婚,也许做不得数,如今风波一来,已然没有办法挽救。”
燕后混浊的老眼闪烁着光芒,
“后来,杨晟要逼宫了,他又说,关廷尉未有收服半数朝臣,这个时候,杨晟自是有一定自己势力的,若是此时杨晟逼宫成功,哪怕是逼死你,杨晟也一定会用这份势力逼娶,还请哀家届时,一定要帮他。”
“而他求完哀家之后,立刻去寻了左家的长子,做出一副与郎中令勾结的样子,让杨晟知道,让其有所忌惮,不敢轻易动手。就算只有一己之力,他也成事了,杨晟果然畏首畏尾不敢再前进。”
燕后的眸中动容,
“定王家的小子向来沉默寡言,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刻,他能这般委曲求全,为你做到这份上,已经是极不容易,不知道在你没看见的地方,他为你准备了多少,求了多少人护你周全,甚至都求到了哀家这个久居深宫,没有多少权力的老太婆身上。”
“丫头,你要信他,这场风波你会平安无事。”
燕后看着宫长诀,认真道,
“你也不要负了他这片心意。可好?”
燕后说了许多,字字句句,却都希望她选择楚冉蘅。
燕后亦是常人,不可能不担心宫长诀会在这场风波之中身不由己选择了旁人。所以,她选择将这些告诉宫长诀。
宫长诀明白燕后的意思,这般苦口婆心地劝说,她也懂那份心情。
燕后少年时有一个失去了再也回不来的心上人,燕后自然不希望她也这般遗憾地错过,所以一直以来,都在撮合她与楚冉蘅,都在这其中,劝说与引导。
不过是希望他们有一个好的结局罢了。
宫长诀握住燕后的手,
“太皇太后,我会的,您别担心。”
“此生已许定王,再难许他人,此身已许大周,绝不许西青。”
雕花镂空的屏障后的烛光微醺,透过缝隙撒在人身上,丝丝缕缕蔓延。
燕后抬手,抚了抚她发上的骨玉雕花玉簪,动容道,
“好,这就好。”
若素在一旁,眸中亦有动容之色,二人一左一右坐在燕后身旁,虽身份阴差阳错,却到底是燕后的两个女儿常伴于侧。
楚冉蘅进门,便见宫长诀跪在北宫殿中,向燕后再拜,泪盈于睫。
燕后看向站在门口的楚冉蘅,楚冉蘅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亦跪下,与宫长诀对燕后再拜。
宫长诀起身,返身便见楚冉蘅,一身白衣立于夕阳霞色之中。
二人对视一笑,这场斗争与风波,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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