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茜纱窗下我本无缘
柳扶风第一次见易桦安时十六岁,那时易桦安风姿翩然,玉树临风。
柳扶风自己则是一身病骨,羸弱似扶病。
“这位小兄弟似乎不曾见过?这般没精神,可是病了?”易桦安也不知自己那日是怎么了,竟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外门弟子搭讪。
“见过公子。”柳扶风朝易桦安一礼,恭恭敬敬道,“弟子一直都是这样,天生体弱,多谢公子关心。”
“没找门里的丹修看吗?”易桦安凑近了问道,衣服却挂在了树枝上,扯了个口子。
二人一时缄默,相顾无言。
继而柳扶风从储物袋里掏出针线,弱弱的问了句:“不介意的话,在下可以帮公子缝补。”
易桦安点了点头,没说话,心道这是不是哪里不太对啊?
直到很多年后,易桦安才搞明白当初的违和感。
本想收个小弟,邂逅却有如话本中才子佳人的初遇。
易桦安再见到柳扶风的时候是次年的二月十二花神节,杏林阁深处传来一阵悠扬的歌声,有若思春的少女般,虽是靡靡之音,音色却极为清冽。
易桦安以为是谁家的女儿在拜花神,走近之后,只见一位身形纤瘦之人,身着戏装,面施粉黛,翩然起舞。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易桦安正陶醉着,歌者却转身朝易桦安一礼。
“无心叨扰,佳人见谅。”易桦安走到那人身边,风度翩翩道,定睛细看,不禁一惊。
“月下起舞的并非佳人,而是我这须眉浊物,让公子失望了。”柳扶风半开玩笑的对易桦安道。
“是你啊,我们还真是有缘啊。”易桦安认出了柳扶风,“上次多谢你为我补衣服了,还没请教怎么称呼?”
“在下…柳扶风。”柳扶风总算是告诉了易桦安自己的名讳,眼神中似有彷徨。
“闲静似姣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好名字。”易桦安展开扇子微微摇了几下,话锋一转道,“如此星辰如此月,不知柳公子可愿陪我小酌一杯啊?”
柳扶风点了点头,坐下与易桦安对酌到天明。
二人把酒言欢,相见恨晚。
不久后,易桦安向自家父亲求了柳扶风做自己的内侍,开启了一段始料未及的孽缘。
柳扶风出身梨园世家,自幼体弱多病,父母早亡,自小跟着戏班子到处跑。一十三岁时被文修易氏宗主易容华相中,收入门中。
起先戏班子里的人还以为易容华是骗子,死活不放人,谁知柳扶风自己主意倒挺大,大半夜的去易容华暂住的客栈把易容华叫起来,趁夜跑了。
在戏班子的时候,柳扶风是个唱女旦的,练习的时候要揣摩女子的行为举止,连带着平时的行为也有些女性化。
刚成为易桦安的内侍的时候,柳扶风还给易桦安扮过女装。
易桦安扮过一次之后发觉不合适,再就不提这茬了,倒是柳扶风,时常瘾上来了就要找秀气的门生扮女装。
尽管性格中有这样扭曲的部分,但柳扶风的人缘一直不坏。
出汗了递手绢,嗑两声马上倒茶,想让他当个托儿,递个眼神立刻明白,除了变态一点以外,相处的十分舒适。
柳扶风其人,不光行为举止可男可女,性格上亦有女性化的一面,成为易桦安内侍不过一年光景,门内大事小情,权限内的都打听出来了。
一日,易桦安外出会客,有那么一两个时辰没见到柳扶风,回去之后,却见柳扶风慌乱的往身后藏了些什么。
“扶风跟我还有秘密了?”易桦安问的不急不缓。
但是柳扶风知道,如果他不介意的话,压根就不会问,问了就肯定要想方设法知道答案。
柳扶风缓缓凑了过去,问易桦安:“公子可信这世上有预言之术?”
“修仙之人,大多都会看看气运命格什么的,这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预言吧?”易桦安将计就计回答道。
“非也,是对一些重要的事的预言,而非对人。”柳扶风一脸严肃道。
“哦?”易桦安来了兴趣。
“公子可知‘白书’为何物?”柳扶风一反常态,声音低沉,极为认真的问道。
易桦安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知。柳扶风告诉易桦安,那是自家的传家宝,是一本空白的书,偶尔会浮出一些意思暧昧的文字,一盏茶的工夫便消失无踪了。
“那…刚刚是浮出字来了?”易桦安试探着问。
“本消钟鸣鼎食间,谁料业火断朱弦。
一别经年故人远,唯有相思寄婵娟。
清声雏凤终涅槃,晚钟鸣处朱华展。
怎知梦魇忽转还,阴阳相合五灵斩。
料想因果应有连,瑶池浅品镜花缘。”柳扶风重复了一遍刚刚白书上浮现的文字,无言的望着易桦安。
“莫非…这诗与文修钟氏的那场火有关?”易桦安小心翼翼的猜测道。
“有可能,按这几行诗来说,文修钟氏应当未绝。”柳扶风板着脸道。
“看来又有好戏看了。”易桦安忍不了这沉重的氛围,伸手亲昵的环住柳扶风的脖颈道,却不想柳扶风更加安静了。
事后,易桦安与柳扶风二人着意调查了一下,跑到琉璃宴上好一顿调戏钟晚笙。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易桦安拿柳扶风当兄弟,柳扶风却渐渐的对易桦安产生了非分之想。
易桦安全然不知,私下里依旧对柳扶风有着些亲密举动。直到林怀竹说自己有龙阳之好的时候,易桦安才隐约察觉柳扶风的心意。
柳扶风自然是什么都没说,毕竟文修易氏这一代只易桦安一位男子,若易桦安不娶,文修易氏便后继无人了。
然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多年鞍前马后,殷勤妥帖,终究是在易桦安的心中种下几分情愫。
多年来,易桦安不曾对柳扶风说过什么心悦与否的话,却也未曾嫁娶。二人就这么暧昧不清的过了十几二十来年。
上元夜,赏灯之时,易桦安和柳扶风遭遇了魔化的北冥军三人组,柳扶风替易桦安挡下了致命的一击。
失去意识之前,柳扶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易桦安道:“公子…再不必牵挂了,扶风…不在之后,公子便自、自由了……”
为保全你的名誉,我不传心意。
为成全你的情意,我不恋红颜。
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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