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五、回师

　　不知过了多久，澄曦方才将目光收回，慢慢转回身来，走向那柄刺杀有翼婆娑的人帝宝剑，弯腰捡起，握在手中，好一阵端详打量，只是目色之中再无神兵入手的喜悦，反而多了一丝难以言说的幽怨与复杂！

　　尸骸遍布的城中一隅，仍旧鸦雀无声，铁桶般围城一圈的人族战士似乎不曾一人挪动半步，此时正随着澄曦一举一动来回移转，似有几分崇敬，又似大为心疼。

　　怔怔呆立片刻，澄曦终于重新平静下来，便似刚刚察觉围拢在自己周遭的众人，澄曦脸上顿时浮出一抹愧色，随即转向霜柏，说道：“此战虽胜，余孽尚存，请大王下令速速扫荡残敌，出击曲风道口，一鼓作气，返归王都！”

　　霜柏闻言醒悟，不由咳嗽一声，随即转身走上城头，重新布置城防，同时撒出小队斥候，跟踪残余尸孽去向，但有踪迹，立时回报。

　　接着，霜柏专又拨出人手，专以救治伤兵，埋葬死者，清理城内污秽，并为各路大军熬煮战饭。

　　一待铺排妥当，霜柏立时驱麋出城，将原来驰援的霏如瀑与霜松汇合一处，令其打扫战场，却不得孤军远去追敌，以免再入尸孽圈套之中。

　　足足耗去半天，城外尸孽终究杀光斩尽，再不见半个动弹，人兽尸体埋入大地，尸孽骸骨却被堆成小山，浇上仅剩的松脂，点起一把火，全然烧个干净！

　　战饭已然炊好，数百战士肩扛手抬，分送城内城外，数万刚刚历经铁血鏖战的人族战士，便在方才还是血腥弥漫的战场上盘腿而坐，狼吞虎咽，以便填饱肚腹，再次投入下一次苦战之中。

　　而那些同样居功至伟的刺顶林麋与变色三峰驼，早有战士奉上草料，任其果腹充饥。至于那些食肉为生的钩掌巨罴与仅存不多的杀虎烈尨，也有肉食送来，虽然不如平日鲜活味美，却也足可补足气力。

　　一个时辰过后，尸孽残肢仍在滋滋燃烧，浓烟升腾，不屈的人族战士却已填饱肚子，纷纷站起身来。

　　鹿笛，鹰哨，鲸号连同迢瀚车阵的螺号一同响起，四路迥异不同的人族大军，开始在披雪崖前重新汇集而起。

　　霏氏拥罴战士最先出动，充当冲锋陷阵的先锋箭头，霜霖二氏族兵各跨刺顶林麋，跟随在后，变色三峰驼纤拉的迢瀚庞车则压阵最后，带起伤者辎重，更护住大军后路。

　　只因披雪崖本就是废弃旧都，距离尸孽丛生的尸林鬼台又过太近，若是留下兵士守城，几乎便是羊入虎口，于是霜柏索性下令全部人兽，连同一息尚存的伤者也一并送入迢瀚庞车之中，全然开拔南下！

　　第一个目标，曲风道！

　　不知从何时起，天空已然骤变阴沉，大军开拔一刻，鹅毛般的雪花忽然从天洒落，纷纷扬扬，汇作一处，飘落在人兽大军头顶身上。

　　披雪崖随即重披洁白素装，大雪落上，将这方土地上曾经弥漫的所有血腥全然覆盖，也将此间阴霾扫荡一空，便是刚刚这番猝发又谢的恶毒也被一笔勾销，再也不见了！

　　有了来时通过曲风道的艰难，本以为此次再攻必是艰险异常，可一路南去，直至曲风道口，竟而再无一只尸孽露面，便是断肢残体也是不见一个，似乎那些尸孽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便如凭空冒出时一模一样！

　　即便如此，霜柏仍旧不敢托大，先派两百霏氏罴兵先行探路，但有埋伏，立时发出信号，大军便会同进同退，一体布置攻取之事。

　　片刻之后，罴兵却又归来，只是口中报来，曲风道口并无尸孽埋伏，便是那处被尸孽凿开的百里冰穹入口，此时也已重新冻结，绝无半点新鲜刨挖痕迹！

　　众人闻听，不由个个诧异！

　　澄曦更是亲自带领渡无殇与锥风怒骑，凭借踏雁锥风骜非凡脚力，攀上道口两旁的雪岭山脊，足足往外走出五里，仍旧不见半点尸孽踪迹！

　　似乎，那些尸孽果真全然撤退了！

　　即便如此，霜柏仍旧谨慎，索性将这支大军分作三拨，逐次通过，一拨过完，一拨才入，如此一来，便是尸孽真有埋伏，也不至被全部包裹其中，沦为被困猎物。

　　众将得令，随即依计而行，直到最后一部迢瀚庞车过完，曲风道内仍旧寂寂无声，便如一条冬眠的长蛇，纵然惊雷响彻，也绝难唤醒过来！

　　纵然无法想通缘由，霜柏仍旧留下两千人兽驻守曲风道口，但有变化，立时长鹤传书报来。

　　其余兵兽继续向南而行，直至又行一日一夜，方才重返王都戴翠城下，仍旧不见半点尸孽影踪！

　　霜柏固然狐疑满腹，却也不得不大发侥幸之辞，随即率领大军直趋王城。

　　不等进入城门，却见两座小丘般的新坟隆然高企于一旁树林中，霜柏正自疑惑间，早有留守王城的战士迎出城来！

　　国主无恙，大军凯旋，本是一件喜事，可等霜柏得知两丘新坟之中，竟是数千惨遭鸦袍尸孽的妇孺老幼之时，霜柏怆然泣下，不由得自刺顶林麋背上滚落下来，随即跌跌撞撞，向着坟墓而去！

　　身后将士见此，全然下地，尾随霜柏而去。

　　呜咽声，嚎啕声，与抽泣声连绵传来，泪水涌流，悲情漫天，忽而萦绕戴翠城上，不只其中埋葬着自己的亲人，更因这些已然逝去的魂灵，更曾是亲亲手足，殷殷同胞，而今却已身覆黄土，再难喘息。

　　东牧元耆亲身垂范之下，众人一起祭奠过王城死者，更为曲风道与披雪崖中的殒身亡灵念起招魂归来的咒语。

　　眼望着遍插坟包四周的白桦树苗，似是生者的哀杖，又似死者的魂灵寄望，也许，来年春年来临之时，那些枉死的魂灵便会随着茁壮成长的枝叶一同浮出，再与各自亲人团聚！

　　思与念，以此交汇，绵绵不断。生与死，如此轮回，往复不息。

　　但而今，唯祝逝者安息，生者自强！

　　良久之后，霜柏方才霍然抬手，一把擦去面上泪痕，向着坟包再望一眼之后，霍然转身，率领三军重入王城，除去派出斥候远出近走，再而点起几营战士轮流值守之外，其余人兽全然进入戴翠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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