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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断桥


  说来也怪,还没走出十里,地上的残雪已然消失不见,便如那些丑陋恶毒的尸蜒一般,倏忽来去,竟然再也不见了。

  严寒退却,炽热潮湿的气息猛然袭来,一番蒸云煮雨的造作之后,霹雳乍现,闷雷滚滚,泼喇喇倾下一阵雨来,扑头盖脸的砸下来,将行路之人尽皆淋成落汤鸡子。

  炽谷之雨,一向说来就来,想收便收,约莫半个时辰不到,雨住云收,一弯彩虹却从天边巍巍落下,斜斜伸入一道山岭之后,炽谷重新变回了原本的样子!

  不多时,夜幕渐落,迢瀚商队却是不再停歇,只是胡乱吃些干粮,接点山泉,随即便在荧荧星光中继续向南驰去。

  一气走了一夜一天,又是傍晚时分,迢瀚商队已然到达沐阳渡。

  沐阳渡与南面浴月渡之间,便是炽谷腹心所在,都城分金台距此也不过五十里,正因如此,沐阳渡乃是扼守炽谷都城北境的一道大闸,因其重要,常有一营兵力驻守于此,来往盘查甚严。

  此处渡口尚在沐阳河上游,两岸地势高耸,河流深陷峡谷之中,河水距离地面足有二十丈落差,渡船自然难以通行。河面虽不宽阔,却也约莫五六十丈的样子,架桥也是殊为不易。

  但这却难不倒炽谷人,数百年前,便已选取沐阳河一段狭窄垂落河谷,在下游筑起一处堤坝,将河水拦蓄其中,河面随之抬升而起,随即放下二十艘平底渡船并排而列,再以两行碗口粗的铁索将渡船头尾分别连接,与南北两岸各自一截栈道牢牢锁住,最后铺上一层一尺厚的木板连为一体,一座浮荡之桥便已横跨大河,沟通两岸南北,成为自北谷前往王城分金台的唯一通路。

  许是刚刚落过一场大雨的缘故,愈近大河,水汽愈浓,河水涌流隆隆作响,河面之上雾气袅袅蒸腾,宛如开锅一般。

  迢瀚商队到达一刻,天色将近擦黑,走在前面的两骑驼兵刚一上到北岸栈道,身形便已被浓重雾气吞没进去。

  突然,一声惊呼夹杂着急促驼嘶从雾中传来,接着便有一串金石相撞之声响起,后续车队闻此,立时将三峰驼急急勒住,一停皆停,迢瀚车队便如一条因为急停而猛然甩尾的长蛇,戛然止步于沐阳河北岸。

  途三山正在养伤,前面开路的头车上此时已然换作车队副魁途百川,只见途百川早已跃下舆车,快步赶往桥头栈道。

  这时,两骑驼兵已然从浓雾中退了出来,虽然人驼无碍,却是尽皆两股战战,一名驼兵手中兵刃更已丢失不见。

  不等途百川开口,那名驼兵从驼背上软软滑落下地,颤抖着说道:“副魁容禀,沐阳渡不见了!”

  “什么?好端端一座渡桥,怎会说不见便不见,莫不是你在扯谎?”途百川口中虽是质问之词,心头却是猛的一震,脚下更是不停,慢慢走上栈道。

  一上桥头,途百川顿感自己置身一锅汤镬之上,水雾交融,混混沌沌,漫说对岸不见,便是此时手掌伸出,五指也是难辨,令人顿生虚幻之感。

  纵然如此,途百川仍旧在栈道尽头伏下身去,沿着渡桥原本方位反复观瞧,足足过了半刻,途百川才终于承认那名驼兵所言不虚。

  不知何故,一直满满当当的河水已被尽皆放掉,沐阳河重新变回一条谷地潜流,渡船浮桥随之落入二十丈深的河谷底部,此时面前只余一道五六十丈宽天堑缺口展露眼前!

  途百川虽是车队副魁,资历却不比途三山短浅,行走炽谷商路却也二十有年,但从未见过这等怪事,一时之间,大惊失色,急忙从栈桥上抽身退回,向后面飞奔报信去了。

  车安候闻此,当即不动声色得下得车来,在途百川引领之下,亲自步入栈道之上。

  果然好大雾气,浓稠如粥,令人目不见物。

  好在,一盏昏暗灯光仍在对岸闪烁游移,明明便是有人值守,却又为何断流沉桥?

  虑及此处,车安候心中诧异忽生,略一沉吟,便将途百川叫到身前面授机宜,随即途百川再次走到栈道尽头,开始向着对岸高声呼喊,无非是些表明身份,请求过河之词,只是语气颇为谦恭。

  足足喊了三遍,才有一声爱答不理的慵懒之声嗡嗡传来,但话中之意却令迢瀚车队大感意外,只因那边话中之意明明便是拒绝迢瀚商队从此路过,并非只是此时,而且以后也是不准,除非迢瀚商队将那笔铸造兵器费用还了。

  河谷空旷,不必途百川回来报告,车安候已在后面舆车中听了个分明,心道:本还以为却寒口上守将之语只是信口胡说的玩笑,不想沐阳渡口也是同样说法,如此说来,便果真是那炽腾老匹夫之意了!

  念及此处,一簇怒火顿时激荡而起,只见车安候迈步向前,走到栈桥尽头,又让途百川报上自家名号,请出对面守将前后说话。

  途百川胆气为之一壮,立刻高声呼喊,将车安候名号用意一起报上。

  又是喊了三遍,那边便如全都死了一样,竟然连点回音也不再传出!

  一直强捺怒气的车安候见此羞辱之举,顿时发作起来,便如拒虏关城那次一样,一腔忿然痛斥之语再次从口中喷薄而出。

  直到这番振聋发聩、软硬兼施的话语说完之后很久,那边不但没有一丝声响传出,便连那盏本就模糊的灯光也被熄灭了!

  迢安纵然已是怒极,却也不得不自恃身份,同样话语不再重复二遍。但又无处发泄,一筹莫展,车安候脸上已然涨得通红,不住在半截栈桥上踱来踱去。

  途百川从未见过车安候如此怒容,只是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迢远已在后面听到风声,此时带着一班新朋旧友匆匆赶来,但见伯父罕见暴怒之色,迢远不敢插言,只是悄悄靠在一边,向途百川悄悄探问。

  须臾,车安候突然转头,对着途百川说道:“焰火令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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