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小骗子
霍衍静静看着洛一鸣紧紧抓着被单的手,心里忽然一软,缓声问道:“想吃糖葫芦吗。”
这话题换得太突兀,洛一鸣一愣,摇头说:“不想。”
霍衍点头,又问:“喝水吗。”
洛一鸣想了想,说:“想喝热水。”
霍衍:“好。”
他倒了杯热水进来,递给洛一鸣:“有点烫,慢慢喝。”
洛一鸣接过:“谢谢。”
霍衍淡淡看她一眼:“早点休息。我今晚会留下来,有事喊我。”
洛一鸣点头。
看着他转身要出去,洛一鸣忽然叫住他:“衍哥。”
霍衍偏头,眼神询问。
手心里传来水杯的温度,洛一鸣在尽力让自己清醒,虽然她现在感觉很累,眼皮异常沉重。
但从刚才开始,霍衍那有些失落或者说淡漠的神情,让洛一鸣无法忽视。
她必须要说点什么。
洛一鸣:“我中刀……确实是个意外。虽然当时那把刀是握在吴思远的手里没错,但真的是我脚滑自己撞上去的。”
“不去医院是怕解释不清楚,给小孩带来麻烦。”
“衍哥,我不是不愿意和你说。只是不想让大家对小远有什么误会。”
“他是个很乖的小孩。”
霍衍站定,静静看了她一阵,说:“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不是正好在你家,从协会赶到这里,少说也要一个小时。你就能保证,自己不会撑不过来吗。”
洛一鸣手指摩挲着杯壁,垂了头,目光有些闪烁:“晓晓他们在家里……”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的,显然是毫无底气。
霍衍双手抱臂:“你没有联系孟晓,而是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他拆穿道:“孟晓是不是和你说过,小伤她能搞定,大伤却无能为力,只有契主才能解决。”
洛一鸣无言以对。她盯着杯子里的水,陷入了沉默。
霍衍走上前,在床边坐下来,伸手将她的水杯接过,放在床头柜上。
“看着我。”他的声音低沉。
洛一鸣抬头看向霍衍,此时那张一向冷峻的脸上神情竟意外的柔和。
“没有质问你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如果下次……”霍衍忽然顿住,深深看向洛一鸣,神情不容拒绝:“答应我,不要再有下次了。”
霍衍的眼神里,是洛一鸣看不懂的情绪。那情绪过于浓烈,有一瞬间,她似乎沉溺在那双眸子里,迷了心窍,失了魂魄。
于是她像是被催了眠一般,不由自主地就回应道:“嗯,我答应你。”
她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像是一脚油门踩到底,一瞬间的失重后,整个人都开始失控。
她知道这样不好,霍衍能听得一清二楚,但是她控制不住。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爬上些许微妙的笑意。
霍衍的手掌轻轻落在洛一鸣的发顶,将她散落的头发一点点揉乱。
洛一鸣呆呆看向他,心跳的轰鸣声里,悠悠然响起一句话:“他的眉眼就是战争,他的笑靥就是战后的和平。”
好似浑然不知洛一鸣此时内心的起伏,霍衍将水杯重新递过来,神情依然温和:“喝水。”
洛一鸣接过杯子,像个一令一动的木偶一般,低头喝水。
看着她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霍衍失笑:“这么渴?再倒一杯?”
洛一鸣这才意识到,自己一口气把水给喝完了。
她轻咳两声,摇头道:“够了,不用了。”
霍衍抬抬眉毛,把空杯子拿过来:“那,晚安。”
洛一鸣看着霍衍:“晚安。”
***
客厅里。
六人围坐。
霍衍看一眼顾慈:“这孩子今晚怎么安排?”
顾慈看一眼吴思远,干咳两声:“他说住这里。”
孟晓:“可以和阿勉他们挤一挤。”
夏泓:“嘿,有征询过我们意见吗。”
霍衍凉凉道:“一点不见外啊,真当自己家了,还征询你们意见?”
夏泓瞬间噤声。
易初勉:“他家人知道吗。”
孟晓看一眼吴思远,说:“没关系。”
霍衍抬抬眼皮:“知道还是不知道,没关系是什么意思。”
顾慈打圆场道:“我们刚刚在路上问过了,这些都不用担心。”
见他们含糊其辞,霍衍便也不再追问。
一直沉默的吴思远这时忽然说:“洛一鸣怎么样了。”
孟晓愣住:“什么意思?一鸣怎么了?”
霍衍淡道:“她没事,在睡觉。”
孟晓见霍衍不想谈,转头去看吴思远。
吴思远垂了眼睛:“是我……捅了她一刀。”
除了霍衍,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孟晓和夏泓都跳了起来:“什么?!”
孟晓:“一鸣……真没事?”
夏泓着急地去看霍衍。
“说了没事,你们小点声。”霍衍有些不耐。
孟晓重新坐回去,眉头紧皱对吴思远说:“怎么回事。”
顾慈拉拉她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再问了。
孟晓并不理会,只是追问道:“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吴思远沉默了一阵,然后道:“我不是故意的。”很快,又道:“我想捅的不是她。”
霍衍闻言,抬眸看过来:“是么。现在还想捅么。”
吴思远怔了怔,摇头:“不想了。”
孟晓和顾慈一听这话,就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孩子伤得很重,打他的人下了狠手。医院里无论医生怎么问,吴思远都守口如瓶。直到回来的路上,孟晓和顾慈俩人不依不饶地问了一路,小孩才冷着脸告诉他们,是他继父打的。
孟晓义愤填膺表示要报警,吴思远不让。
顾慈问为什么,孩子只是回答:“他不能坐牢,他还要养家。”
二人听了,明白其中的意思,便也不再说什么。
却没想到这中间还有一段波折。
这个事如果不好好开导,只怕要成为孩子的心理阴影。
孟晓语重心长:“小远,虽然这个事不是你的错——”
她的话被霍衍打断:“不是他的错?”霍衍冷冷望向吴思远:“你说说,你有错没错,错在哪里。”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插话。
吴思远垂着头,闷声说:“我错了。我不该冲动。无论怎样都不该有那样的念头。是我的冲动害了洛一鸣。我对不起她。”
他这话说完,大家一阵沉默。
顾慈笑着说:“你这孩子觉悟很高啊,认错态度也诚恳,不错不错,一鸣这一刀啊,没白挨。”
霍衍面上神色和缓下来,他想起刚才洛一鸣对他说的:“他是个很乖的小孩。”
可是某人自己,怎么反倒一点也不乖,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吴思远忽然抬起头来:“我可以去看一眼洛一鸣吗。”
他这话是看着霍衍说的。
小孩果然是个明白人,清楚谁才是能做主的人。
霍衍:“她睡了,明天再看也一样。”
吴思远蔫答答的:“哦。”
孟晓:“霍大哥今晚不走吧。”
霍衍:“嗯,我会留这。”
孟晓:“这么晚了,会长干脆也别回协会了。我帮你们收拾一间客房出来,在这儿将就一晚上。”
顾慈笑道:“那就有劳了。”说着失笑道:“一鸣这儿真是越来越像难民收容所了。”
孟晓:“是啊,某两位初代难民嚣张得很,活脱脱混成了土著民。”
混成了土著民的两位初代难民:“……”
孟晓忽然想到什么,道:“我今晚和你们挤一挤算了。我睡觉不太老实,一鸣身子虚,要好好休息,我怕闹着她。”
夏泓哀嚎一声:“我们那屋就一张床!四个人怎么睡!叠罗汉吗!”
易初勉凉凉地:“女人孩子睡床,男人打地铺。你就说,是不是男人。”
夏泓:“……可拉倒吧!我算是看清你了!你个厚此薄彼色迷心窍见色忘义重色轻友的小人!”
易初勉:“折煞我也。”
***
深夜。
洛一鸣房间。
霍衍坐在床头,静静地凝视着女孩的睡颜,似是陷入了失神。
洛一鸣毫无血色的脸被夜灯衬得愈发苍白。
她此时安安静静地躺在被窝里,显得乖巧,又脆弱。
这个孩子,一点也不像个十九岁的少女。十九岁的少女不该是她这样子:眉眼间时常透露出倦乏,举手投足里泛着暮气,像个垂垂老矣的老妪。
睡觉时从不关灯,想来是常在夜半时分抵抗梦魇的侵袭,在一室明亮中猝然惊醒。
这个孩子,像是正在枯萎的花骨朵,尚未来得及绽放,却已走向凋零。
霍衍的声音响在寂静的夜里,像一声悠长的叹息:“不是答应过我,要好好长大的吗。小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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