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六十七章 熬鹰煮盐
谢九刀跑了来:“大娘子有甚吩咐?”
“有有有,很重要。”
谢九刀听着这话,顿时一脸严肃:“大娘子吩咐就是,有我谢九刀能够做的,尽管说。”
“呐,收拾一块儿干净的地儿吧。”她手一指周围,谢九刀顿时嘴角抽搐敢情儿这就是她说的“很重要”的事?
闷着气,谢九刀啥话都没说,转身闷头去收拾出一块儿干净的地方来,他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故意收拾的时候,把东西弄得叮咚作响。
自然,女子看在眼中,轻笑一声,转身便走。
谢九刀眼角余光扫到那女子优哉游哉背着手闲逛,顿时粗豪的面庞上,脸更黑了,她把“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来做,自己却优哉游哉了。
忍不住哼唧道:“大娘子,您来游玩儿呐?”
连凤丫听着呵呵一笑,瞅一眼干活儿的谢九刀:“是呢,你小子不服气啊。”游玩儿?尸体堆棺材集中营中游玩儿吗?
好你个谢九刀,现在都学会了反讽。
连凤丫昨天经受了那场无妄之灾,这会儿罪魁祸还敢反讽她,顿时便扬唇反击,不冷不热地念叨他两句:
“可别忘了,谁害我倒霉催的遇到个疯子。”
这话一说,谢九刀就蔫儿了吧唧了,聊起眼皮,刚好看在那女人拳头压着嘴,一阵阵的小声咳嗽。
陡然记起来,司徒渊的那一掌虽然打歪了,却也一掌打在那女人肩甲上了,而从始至终,那女人愣是一声不吭,一句“疼”的没有喊过。
而今也还压着嘴唇,估摸着是实在忍不住才那样小声地断断续续咳嗽。
“大娘子,你伤势”
“去!”他话没说完,那女子不耐烦地挥挥手,满口的呵斥:“我好着呐,你可别咒我。”
谢九刀顿时住了嘴,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感慨:刀子嘴豆腐心她完全可以责怪他,还要顾及他的心情。
连凤丫扫了那木头疙瘩一眼,翻了个白眼儿,没再理会那傻大个儿了,她可没那么圣母,这点儿疼死不了人。
姓司徒的疯子,一掌打歪,打在她肩胛骨上,又被当时她身后那扇破门忽然倾塌,卸去了一部分力量,是这具身体孱弱,换做她前一世的身体,也不会因为这点伤就牵着胸口闷疼了。
陡然间,连凤丫意识到不管在哪里,一具结实的身体,还是十分有用的。
背着手,一边思考回去淮安城之后,定要重新拾起练体之术,一边转个弯口,往后头偏房去。
老叟佝偻着背,背对着她,听她走来,慢吞吞转过身来。
连凤丫便住了脚步,站在那老叟面前几步外,笑眯眯地蹲下身去,与那老叟视线一般平齐:“老爷子,麻烦您老帮我到镇上买上几样东西?”
那老头笑呵呵地望着面前与他平齐的那张女子清淡随和的面庞,浑浊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忽而一乐:“丫头,蹲着不累?”
“敬老爱幼。”女子随和道。
那老头又看了面前女子那张随和的面庞,这一次,这一眼看得更深,好半晌,“哦我这老头子,生平第一次被人这样敬着,”
老头儿常年佝偻着腰背,把他整个人压得弯曲,也让他比别人矮了许多,看人便要仰着头去看。
“好多年了,老头子除了看小娃娃,就没平视过谁了。”
“那敢情好,仰视、俯视、平视,我最喜欢现在这个角度。”她笑着说,好像是开玩笑一般,那老头儿却哈哈笑得欢快:
“丫头,买甚,你说,老头子不要你的酒水,也帮你跑这一趟。”
连凤丫哈哈一笑,“老爷子您辛苦,酒水管够。”
她又说了一堆东西,那老头儿点点头:“行个,
老头子我现在就走一趟。”
然而,背尸匠出门,仿佛自有规矩。
连凤丫看着老头儿不知打哪儿来的一个麻布裹头,硕大的麻布从头兜了下去,遮住了双肩,一直拖曳到腰摆。
“您这是?”
她惊奇。
“背尸匠不吉利,出门裹麻戴孝,走到哪儿,人要看见,远远就能躲开了。”
只听着老头粗嘎的声音解说着,连凤丫怔然地望着那道慢吞吞一脚深一脚浅,离去的背影。
等那背影快消失,她仿佛被触动机关一样,忙叫道:“老爷子,辛苦您了!”
那背影没停顿,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老头儿麻布下的老脸,沟壑丛生,每一条褶子都漾起了弧度,沟壑变得更加深了。
连凤丫看着面前摆开的东西,一言不地往义庄后头去,亦庄后面有个偏门,偏门早就已经破旧不堪,还用一把生锈的锁头锁住,背尸匠那里要来的钥匙,她推开偏门,
“吱吱嘎嘎”的,仿佛岁月留下悠远古拙的声音,偏门打开,还有一个不足宽敞的地界,这地方隐秘,若不是背尸匠指路,外人是无从察觉。
马车,便停在了这里,也才躲过了清晨黎明时分那一拨人马的搜查。
连凤丫给马儿喂了草料,捧起马车车厢里灰褐的晶石。
“大娘子,我来。”
谢九刀刚要去接,便被让开了。
“你这半个废人,逞什么强。”
女子淡淡说道,谢九刀嘴角猛烈抽搐起来。
这女人!
谢九刀大步上前,一把从那女人手里接过了晶石:“这把子蛮力还是有的。”他都没好意思说她,就她那点子力气,还被司徒渊打伤半个肩胛骨,说他逞强?
天上日头偏中了,谁能够想到,这死人堆里,正热火朝天。
要从毒盐块儿中分离出人可以吃的食盐。
粉碎、溶解、过滤、解析,去除毒盐块儿中的沙粒杂物,经过一系列的过滤解析最终去除掉毒物,结晶出干净的盐粒。
理论上应该如此,但具体的这一天,连凤丫很紧张,尽管心中有了七八成的把握,但依旧十分紧张。这一天,谢九刀这个莽汉一言不地看着那女子闷头做着他完全看不懂不理解的事情,看到一块深褐的毒盐块儿,在那女子的手中,一点一点变得面目全非,成了一摊清澈的水,被放在一口破锅里
煮,最终烧干了的破锅里,一滴水也没有,却附着了一层洁白的颗粒。
“尝尝。”
谢九刀在狐疑中伸出手,抹了一把锅壁,放在嘴中,“盐!是盐!”他几乎于激动得颤抖地叫了出来!
望着那火堆旁的女子,心里涌出来无数个“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连凤丫的手,钻心刺骨的疼,肩胛骨上的伤,本就没有好,如今又是一天劳累。
额头上沁出来的汗,也不知是累的,还是疼出来的冷汗。
擦一把,袖子上便湿了大片,谢九刀看到那女子坐在火堆旁,篝火照的她那张脸,疲倦下依旧熠熠生辉,他看到那女子浅笑着问他:
“九刀,我可有叫你失望?”
他才猛然想起来,当初在那条河沟里,两人像个没见过市面的傻子一样,不停地凿着河沟沟壁上,别人弃如敝屣的毒盐块儿,那女人信誓旦旦说,她能叫大庆的百姓,吃得起盐了。
谢九刀沉默地盯着那依旧正在火堆上,干烧着的破锅,看着里面洁白无瑕的盐粒,正在热火的烤灼下,呲哩啪啦出轻微爆响。
默默抬起头,慎之又慎:
“大娘子从来没叫我失望过。
九刀拜服!”
连凤丫笑了
。
望了谢九刀这是一只野鹰,尽管看起来臣服,却未必真如眼前所看的那样。
而鹰,翱翔天际,想要折服,难。
古有熬鹰,她连凤丫,便是熬鹰人。她需要的是全心全意与她共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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