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8、宣传队解散了
0068、解散
三分醉意七分疯狂的婶子、大姑、小姨等的,满手抹上了各种颜色的颜料,嬉笑着向外婆们冲过去。当然,外婆们也不甘示弱,她们也早有准备,做颜料的锅碗瓢盆的,也都在附近。
她们留下一些人在抵挡着来势凶猛的主家女人们,另一伙人赶紧也冲到颜料旁,不管黑白青黄,糊乱抹了两手,也冲了过来。
两股势力,就像一场战争,你来我往,你争我夺,不管脸上、身上,抓住了就往上抹。
没几分钟,所有加入这场‘战争’的女人们,不管是客人还是主人,都一脸面目全非,除了两颗眼珠和一排牙齿,其他的地方都如一幅幅涂鸦的漫画,白里透红,红里有紫,紫中杂黄。一张张脸就像唱大戏的一样。口里还在不停地叫着喊着,手舞足蹈。
直到笑得大部分人趴下,这场打闹才算完结。
主人们把客人搀扶起来,又是一路歌声一路酒,程程相送。外婆们慢慢走远,直到看不见。这场喜酒才算完结。
一场好事,要累倒好些人,特别是主人。
几天来,仰亚和阿爸也累得够呛。送走了客人,回到家收拾好一切。仰亚倒头就睡了整整一夜。
这一夜,别说有多舒服多惬意了。仰亚好长时间都没这么美美地睡一觉了。
休息了两天,阿爸告诉仰亚,家里的事也办完了,该回去上班了。这时,仰亚才想起来。是呀,这前前后后,从出国演出回来,到阿妈的去世,再到小亚略的出生,大概都有一个多月了。
阿妈去世时陈团长他们来过;小亚略在医院出生时,团里的人也到看过,都是那么一句话:‘唉!你家里忙,就先忙吧,有些事你忙完了,回到团里再说。’
也是,仰亚他们这种演出团,有任务时,通宵达旦地加班排练也很正常,没有演出任务时,休息个半个月二十天的也有。不过,仰亚这次,两件事情加在一起,确实有点时间太长。
现在,就算阿爸没这样说,他也准备马上到宣传队里在去了。
就在仰亚准备去上班的头一天晚上,队上又组织了一次开会。当然,会议的主要内容就是分田到户。
上一次,因为抓阄的事,最后没能定下来。上次,来的可都是家里的男人们,尚且不能把问题解决。这次,听说是分田的问题,大多数人家里,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小,能来的都来了。女人怕自家男人心好,把好的让给别人,自己吃哑巴亏;老人怕小孩们不知道哪块田好哪块田丑也要来把把关。少的又怕老人太过啰嗦引起别人的笑话。所以,还是能来的都是来了。
又来来回回地折腾了一个晚上,还是没有任何结果。不是你得到的好了我得到的差了,就是我家的远了你家的近了。反正,就是没有几个人满意的。
会议最后,还是不欢而散。看来,队上是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了,下一次,只有上报到公社,由公社的领导来解决了。
这次会议,仰亚去了,阿爸也去了,仰亚的性格脾气有点随阿爸,不与人争,不与人吵,过去点过来点都无所谓。差点又能怎样,自己勤快些不就行了;好一点又能怎样,你不去做,难道好的田就能自己结出谷子来吗?所以,仰亚和阿爸就一直坐在角落里,等着大家争吵。
最后,没有结果,只好回家。
第二天一早,仰亚早早起来,看了看已经长得肉肉胖胖的小亚略,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小家伙好像也懂了点什么,在阿爸亲他过后,他也动了动自己的嘴和小手,好像在向阿爸说再见。一看到那小可爱的样子,仰亚都有点不想离开了。
“你走吧,你放心,小孩,我会照顾好的。”务妮在劝说仰亚。
“辛苦你了,你看我这——”
“没事,你去上班吧,现在有小孩了,平常不忙的时候多回家来看看。”
“嗯!”
仰亚搂过务妮,在她的脸上也亲了一口。务妮有些不好意思地把仰亚推开了。
太阳升起来了,远处的山边还有一团晨雾,轻柔而飘渺。依托着青山,软绵柔和得像一团絮花。
小鸟叫了,就在那片小树林里,那可是仰亚小时候经常关顾的地方,那里有好多仰亚童年的梦。
沿路一小溪,一直咕咕咕地唱着,为仰亚送行,为仰亚轻快的脚步伴奏。
仰亚,忽略过刚刚走出门时对家的依恋,对爱人对孩子的留恋后,赶着路上的他心情超好,好得他有点想笑,有点想跳,有点想唱。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已经是一个孩子的阿爸了,已经不再是‘小孩’了,心里一万次地告诫自己,要‘稳重、稳重!’。
可是,最后,还是忍不住自己喜悦的心情,开始在路上小跑起来。
心情好了,路也短了。
没用多久,仰亚就来到的宣传队门口。嗯,今天怎么这里没有人呢?都到哪去了啊?
在仰亚面前,整个一栋宣传队大楼,静悄悄的,好像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这是出去演出去了吗?不会吧?如果有演出,团里会不通知自己?就算自己家里再有事、再忙,最起码也会接到通知后,再跟团长请假吧。
可是,整栋楼就是那么的静。
门口的大铁门关着,只留有其中的小门虚掩着;锁,就挂在门上,没锁。既然门没锁,那就证明有人在呀。仰亚看了看门边的门卫室,门关着,窗帘拉上一半。
“老李叔,在吗?”
没人答应。守门的老李头也不在。
既然没人在,自己也没什么事。仰亚转过身来,看了看外面。他慢慢地朝公社集镇上走去。
街上比原来没什么两样,只是好像人少了点。仰亚慢慢地朝前走着,遇上几个店铺里熟悉的人,大家也都跟仰亚打着招呼。可是,仰亚总觉得大家好像比平时客气了许多。
“仰亚回来了啊?吃饭了吗?要不进来坐坐?”
“啊,回来了,不了,我也刚刚吃过。谢谢啦!”
要是平时,就不会这样。
“小子,你们宣传队,又到外面疯来了哈!”
“那是!趁现在年轻,还不多疯点,再过几年就老了。”
“仰亚,你小子才多大?还没结婚呢,老,距离你还远着呢。”
这一下子,大家跟自己客气起来,仰亚多少有些不适应。
对面,就是平常最为热闹的供销合作社。以前,每到这个时候,这里是最人多的。今天,这里也就稀稀拉拉那么几个人。仰亚无意识地走了进去。站在柜台后面的服务员,好像也少了好几个。一两个服务员,懒洋洋地坐在那里,看到仰亚过来了,头也不抬,身也不转。
“要买点什么吗?”
以前可不是这样啊,像仰亚这样从宣传队过来的,人高又帅,这些供销社里的‘过来人’少妇大姐大嫂们,还没到门口,眼睛就直钩钩盯上了,无事找事的:
“嗳!仰亚,又要买点什么?不买没关系,进来坐坐嘛。”
今天,这是咋啦。
仰亚不紧不慢地在柜台前转了一圈,也没人跟他多搭一句话。就像素不相识的人一样。这可是仰亚第一次遇到。
几分钟后,仰亚默默地走了出来。继续无神地朝前逛着。前面不是国营饭店吗?
仰亚清早从家赶来,这会儿刚好是中饭时间刚过。按理说,现在,这里该有人在吃饭呀。可是,饭店里就那么稀稀拉拉几个人。仰亚有些饿了。走了进去:
“服务员,做一个饭。”
好久,才有一个服务员过来:
“一个人呀?”
“嗯!”
“炒几个菜?”
“不用,就一个菜,一个汤就行。”说着,仰亚掏出粮票和钱来。递给服务员。
“哎,你能全部给钱吗?我们不收粮票了。”
“嗯?不是一直都用粮票的吗?用粮票能便宜一点。”
“便宜不了多少,还麻烦,两斤粮票就抵两毛钱。”
“嗯,不是可以抵一半吗?”
“没,现在没有了。”
仰亚搞不懂,只好把粮票收了回来,重新把钱给补上。
不大一会,服务员把饭菜端了上来。
“今天,你们饭店怎么这么人少啊?”
“啊,这久都是这样。”
“以前,不是人很多的吗?好像你们这服务员也少了不少。”
“嗯!好多,都回农村的家分田去了。”
“分田?”
“是呀,农村都要分田到户了,我们好多人都是从农村来的,都还是农村户口,不回去,以后就没田可种了。”
“啊!”仰亚好像明白了一点点,这和仰亚的家里一样。
仰亚漫不经心地拨完了饭,走出饭店,继续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他发现,在那些商业、供销、国营等的门店不远处,好像多出了那么一两个店面。没有国营的牌子,也没有商业、供销的名字。
走到街的尽头,农田里面,人们还在劳作,有牛羊在河边悠闲地吃着草,河水流着,风吹着;这些,都和一个多月前没什么两样。
仰亚坐在街头的那座石桥上,掏出烟来,抽出一支,慢慢地点上。看着四周的风景,似有变化,又好像没有变化。路过的人们继续和他打着招呼,桥下的河面上,一群水鸭在自由自在地游着,找着它们自己的食物,与世无求,也与世无争。
仰亚抽完了烟,把烟头往河里一扔,鸭群飞快地游了过来,争相抢着仰亚丢下的烟头,还以为仰亚会抛给它们什么好吃的呢。等其中一只抢到嘴后,用宽大的嘴壳夹了夹,才发现不是吃的。唉!鸭也知道,这世上没有白给的食物。一群鸭又慢慢的游走了。
仰亚走回了宣传队。门开了,老李头回来了。
“老李叔?”
“啊,是仰亚呀,你回来了,你家的事办完了?”
“办完了。”
“你刚到,吃饭了吗?”
“不,我刚才来过一次了,你不在,我看里面没人,就到街上逛了一圈,饭,在饭店吃了。老李叔,你刚才到哪去了啊?”
“啊,没什么事,我也到街上逛去了。”
老李头走进了自己的门卫室,把仰亚也让了进来。铁锅炉里的煤还烧着,火炉上面水壶里的水开了。
老李头不慌不忙,从旁边的小柜子里取出茶来,又拿来了一个杯子。他先在自己平常一直用的、内缘都一层乌黑的茶缸里,为自己泡了满满一缸后,才把另一个杯里也续上了水。转过身来,示意仰亚在旁边一颗小凳子:
“你坐呀,喝杯茶。”
仰亚以及团里的人,早已经习惯了门卫老李头这种不紧不慢的性格。
仰亚坐下,把茶杯端了起来,送到自己嘴边,吹了吹,轻轻地喝了一口,还别说,老李头泡的茶就是好喝。
平常大家夸奖老李头茶好喝时,他总是不紧不慢地对你说:
‘这,就是功夫茶,没功夫泡,哪能喝到好茶。’
仰来端着茶杯,吹两下,又喝一下,老李头也端起了自己的大茶缸,吹着、喝着。仰亚不说话,他也不说话。最后,还是仰亚忍不住了:
“老李叔,这些人都到哪去了,怎么今天一个人也没看到啊?”
“------”老李头头也不抬,继续吹着喝着。
“他们是去其他地方演出去了吗?这事,我咋不知道呢?”仰亚心里暗想,自己一直以来,不说像别人说的团里的‘台柱子’。可是,这演出,可重来都没有落下他啊,很多次,即使仰亚家里有事,团里也一定会尽量通知到他,而且尽量要让仰亚能参加。
可是——
这次,仰亚和团里的几个人到国外演出回来,仰亚家又接连遇到了两件事,确实给团里带来了些麻烦。但是,这期间,除了特别特殊的那几天,其他时间,如果团里有演出,叫到仰亚的话,仰亚是肯定会来的呀。这点,陈团长他们也是知道的呀。
仰亚一边喝着茶,一双眼睛一直盯着老李叔转。几分钟,老李头终于在仰亚旁边的一个凳子上坐了下来,看着仰亚,说:
“这事,团长真的没告诉过你吗?”
“告诉过我什么?告诉我什么事?没有呀,我阿妈去世,团里也有人到过我家,我家小孩在医院出生,团里的人也到看过,他们都没对我说什么呀?”
“啊,那,团里也是为了你好吧,可能他们也想,等你家的事情处理好了,回到团里来,再告诉你吧。”
这到底什么事,真是越说越糊涂了。
最后,老李叔看了仰亚两眼,站起来,长长地吧了一声,说:
“唉!团里解散了,人都走了,只留下我这个看门的老头还在这里罢了。”
“什么?老李叔,你说什么?团里,团里解散了?”
“是呀,团里解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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