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七章 揭开是痛，不如收起

　　肆虐了数日的狂风终于消停了。办公室內一如既往的繁忙、井然。从室外进来的阳光投了一片斑驳，无人注意甚感无趣，倒是让调节气氛、点缀环境的绿植和小鱼儿们兴奋不已。

　　一株绿萝俏皮地探出油绿的枝蔓，新奇地触碰简繁桌面上新来的不倒翁玩偶。那是蒋帅提前送给简繁的圣诞礼物。圣诞节和新年都不能陪简繁一起度过，蒋帅心有不舍。送一个玩偶权当是自己的替身，在简繁不高兴的时候，可以拎过来打一顿。

　　蒋帅喜欢简繁跟他在一起时的任性，即便被简繁肆无忌惮的欺负，拳打脚踢也欣然痴迷。在嬉闹中，蒋帅可以无底线的宠溺简繁，可以将彼此再清楚不过的爱与深情完好掩饰。揭开是痛，不如收起，两小无猜也是相处。

　　绿萝上方有一个小鱼缸，鱼缸中有两尾小金鱼。小金鱼也来了精神，起劲儿地努着向外看，似乎想知道简繁在干什么。她不能休息片刻，欣赏一会儿我们优美的舞姿吗？小金鱼更加卖力地摆动起尾巴，可是依旧徒劳。简繁正在准备与项目人员的沟通纲要。

　　简繁将项目人员档案又仔细看了一遍。之前只关注他们的技术专长，这次简繁着重留意了他们的性格特点、项目经历、以及与之合作过的技术人员特点，大概可以分析出他们的项目喜好、共事态度。之前完全依赖于杨超，实乃逃避。简繁在检讨之余也有些紧张，要先跟谁谈呢？躲是躲不开的，不如就从看似最难以说服的人开始吧。简繁滚动鼠标，屏幕上出现‘尹浩’的名字。

　　尹浩是云T公司软件研究院高级系统分析师，曾在国内外技术期刊上发表多篇论文，目前主攻大型分布式系统。简繁找出尹浩的项目辞职报告，就是那一份明确质疑项目计划和简繁能力的报告。

　　简繁抿紧嘴唇，拿起电话打给尹浩，强迫自己不要紧张，可是感觉呼吸还是要停止，心也提了起来。

　　“你好，哪位？”

　　“尹工，我是简繁，我想跟您谈谈。今天下班之前，您看什么时间合适？”

　　“你来院里找我吧，随时可以。”

　　简繁没想到约见尹浩这般容易，杨超说他约了几次，尹浩都借故推脱。也许是好兆头，

　　简繁不想耽误时间，立即出发。

　　打了一辆车一路向北，经过30分钟车程，简繁到达云T软件研究院。简繁在门卫登记后，直奔尹浩办公室。

　　尹浩的办公室在主楼三层。办公室门大开着，地面上、沙发上、茶几上堆满一摞摞期刊、杂志，两侧的文件柜里排满文件夹，档案塞得满满的。电脑台上一排计算机显示器都处于屏保状态。再向里是一个套间，桌案上放着笔记本电脑，桌案后面一把老板椅，但椅子上没有人。

　　简繁试着敲了敲门，又试着向前走了两步，一块巨大的投影幕布突然动了一下。从后面走出来一个人，吓了简繁一跳。

　　简繁定睛看过去，才注意到幕布后面放着一张折叠床，原来这个人刚才躺在床上休息。

　　“你是简繁？”来人自顾走回桌案后面，坐在老板椅上。

　　“尹工好。”简繁环视一周，将一把转椅从电脑台前拉到尹浩桌案对面，轻轻坐了上去。

　　尹浩从桌案下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简繁。

　　“谢谢。”简繁这才真切打量尹浩。档案上记载此人应该年近40岁，看着也就三十多岁，保养得很好。宽阔的额头，高挺的鼻子上架一副黑框眼镜。衣着很随意，圆领毛衣外面穿了一件白大褂。

　　“你来找我是关于项目还是来看院里的软件库。”

　　“项目，下次来再研究软件。”简繁很认真地说。

　　“关于项目，我不参加的理由已经写的很清楚了。”尹浩注意力开始发散，盯着远处的文件柜好像要找东西，“你们部的杨超也找过我。那个神仙我惹不起，被缠上就甩不开，所以我没见他。你既然来了，我就当面说清楚。我拒绝参加你那个项目。”

　　之前还有点紧张，面对尹浩的强硬态度，简繁忽然不紧张了。

　　“我准备了一份与您的谈话纲要，先放您桌上。怕您一会儿有事，谈话被打断。”简繁将一份文档放在尹浩面前。

　　尹浩拿起来扫了两眼。

　　“尹工，我想先阐述一下为什么这个项目需要您。”

　　“这个不必说了，纲要上列出这么多条，真的假的足够表述清楚了。”尹浩打断简繁的话，“这样吧，纲要里的内容呢，我自己会看。说说纲要里面没有的。”

　　纲要里面没有的？简繁一时惊慌。谈话内容准备的非常充分，没想到尹浩另辟蹊径。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尹浩说完拿起笔在便签纸上写着什么，似忘了简繁的存在。

　　简繁重新环顾尹浩的办公室脱口而出，“您的办公室很乱。”

　　尹浩手上的笔停顿了一下，随后又继续了。

　　“不过习惯了也就会觉得舒服了。”简繁偷偷吐了下舌头，我在说什么呢？办公室乱也拿出来作为话题。

　　“哦，我来云T时间不是很长。嗯，这个你应该知道的。”说完，简繁就后悔了。这个尹浩当然知道了，他在请离报告中明确写不信任我。

　　“还有就是，每天工作压力都很大，不过还好，我逐渐适应了。”简繁抬眸，看了看尹浩的表情，还要继续吗？谈这些没什么用处吧。

　　尹浩没有回应。

　　简繁硬着头皮继续，“其实，有压力是好事也是坏事。压力让人进步，可是也消耗了大量的精力，担忧很耗费气力的。”

　　简繁突发奇想，“尹工，您是不是也感觉压力很大。工作不同，应该都不轻松吧。”见尹浩依然如故埋头手上的东西，简繁叹了口气，“也许不是，您应该很聪明，很有经验。”

　　这都是什么很什么呀？说的都是废话。简繁气馁，声音也弱了下来，“您不信任我，其实我也不知道让您如何信任我。有人说我只是徒有勇气罢了，能力不见得有多高，只会硬撑着。”简繁想起韩聪对她的评价，鼻子有些发酸，“不过有勇气不好吗？只要肯学，能力是可以逐渐提高的。”简繁顿了顿，“我经常想，每个人活着，就像镶嵌在一个巨大表盘上的一颗颗晶体。这些晶体创造记忆，收集记忆。有的晶体，一直被完好的镶嵌着，体会不到生活的震荡，可有的晶体就不甘心平静，它们摆脱束缚，在表盘上磕磕绊绊，也许撞得头破血路，但是它们是鲜活的，它们收集的记忆也是鲜活的。”

　　尹浩将手上的便签纸和笔放下，看了看简繁。

　　简繁眉头展开，小脸绯红，“其实，这个巨大的表盘也是很有魅力的，指针转动，无论谁都躲不过时间的冲刷。前方有什么？我们永远不知道。但是我们可以奔跑。当命运的指尖划过表盘时，我们可以带着速度一跃而起。如果我们停止，轻而易举就会被划破、刮伤。”

　　“你说的很有意思。”尹浩若有所思，“目前，很多人都拒绝参与你的项目，勇气是一方面，但是能力确实很重要。你如何评价你自己。”

　　简繁想了想，“我不想评价我自己。我也曾怀疑过我自己，是否真有这个能力担当这个项目的项目经理。但是，现在我不怀疑了。”

　　“为什么？”

　　“因为是卓瑞泽经理选我的，他认为我可以做好。我信任他，尊重他。我不想再徒劳的担忧，我能做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让项目成功。我现在就是要说服你，参与到这个项目中来。”

　　尹浩摘下眼镜，笑了笑，“这些你拿回去看看，关于项目的一些建议。召开项目启动动员会，提前通知我就可以了。”

　　“你同意了？”简繁接过尹浩递过来的一打便签纸。

　　“你说服我了。”尹浩将眼镜重新戴上。曾几何时，不想再有什么变化了。也许在软件研究院待得太舒服了，与世无争，除了写论文没有什么目标。若不求变，真要变成简繁口中那些表盘上呆板的晶体了。简繁说的没错，卓瑞泽选她做项目经理自有道理。我不妨也来搏一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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