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宋家
“老奴听说,夫人原是老将军原帐下的偏将之女,因定亲之后那夫家没福气,竟在成亲之前病死了,后来便一直耽搁着,直到咱们将军驻守西疆,一年之后才嫁给咱们将军做了续弦”
张嬷嬷早便将这些事情打听清楚了,此刻楚云棠这么问,便解释起这位新夫人的来历来。
“听说夫人性子是极好的,不似京中的夫人那般注重规矩,待将军,以及老夫人也是极好的,姑娘尽管放心”
“您是原配夫人所出,是楚家正正经经的嫡长女,哪怕夫人当真不喜,也定是不敢苛待于您”
张嬷嬷面色如常,好似就如寻常那般与楚云棠闲聊几句,她旁边的春枝听着,倒也没觉着这话有什么不对。
其实吧,楚云棠上一世也是没觉着这话哪里不对的。
她是正儿八经的楚家嫡女,自是尊贵的。
只是这张嬷嬷前头说这位继夫人不太注重规矩,不就是告诉她,她进京之后也不必太过规矩?
又说这位新夫人待将军好,待老夫人也好,偏偏她远在江南,却半点没受到这位夫人的好。
说是没受着,这倒也不对。
往年将军府送来的年礼里,便有许多是这位继母指名了是给她的,只因外祖家中对母亲之死很是耿耿于怀,这些东西是半点没到她面前的。
张嬷嬷是否知晓呢?
楚云棠轻轻笑着,苍白的面容上,一双大眼格外黝黑有神,眸光深邃,蕴含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张嬷嬷看着楚云棠与以往以一般无二的笑容,心下有些狐疑,本有些不安,又不知想到什么,面色松散下来,心中轻松,面上也就带出来了。
楚云棠都瞧在眼里,却并未说什么。
行至十里坡,楚云棠便命人停了下来,天气仍是冷得厉害,路边却还是支起了茶摊,那守着摊子的是对四十来岁的夫妇,见人来了,多是女眷,那妇人便忙上来招呼。
十里坡,名为坡,实际却是一条岔道,往北走是京都,往南是津州,往东是阳城,往西则是冀州。
这茶摊虽然不大,却因坐落于南来北往之地,是以生意还不错。
此刻,茶摊中除了楚云棠他们之外,还有一行人正在茶摊之中饮茶。
这里的茶不见得好喝,却最是解渴,又逢天气回寒,赶了一整天的路,在此喝上一杯热茶,便觉身上的冷意都消退了不少。
“姑娘不是赶着回京?”
张嬷嬷内心有点不安,瞥了一眼茶摊里的人。
内里坐着一对粗布短打的汉子,高大凶猛,桌上放着一把大刀,这两人穿着寒酸,那大刀的刀鞘却是上好的兽皮缝制,两人坐在那里便似两头凶兽一般,气势汹汹,不似常人。
显然,这两人手底下,必然是见过血的。
“咳咳……赶了一天……咳咳……歇会儿”
楚云棠的风寒本就未愈,又赶了一天的路,这下了车后被风一吹,即便身上披了厚重的披风,到底还是灌了一嘴的冷风,咳得厉害。
她这模样,张嬷嬷与春枝早已习以为常,忙伺候她饮了一杯热水,病弱的人,茶自然是不能喝的。
楚云棠一行坐了歇了一会儿,便继续赶路。
她自两岁母亲去世之后,便去了江南外祖家。
只因她母亲去世之后她大病了一场,自此身子便弱了下去,又逢西疆蛮夷险些打过青云关,夺走鄞州,他父亲临危受命,家中祖母不在,母亲过世,没个女主人照看,只得将她送去了江南,这一去,便是十一年。
去年她父亲打服了西疆,终于得以班师回朝,而她,也终于得以回到京城。
思虑之间,后方一行三十来人的队伍自后往前,前方六个人打头,中间护着两辆马车,中间六个人,最后又跟了二十来人。
马车外头看不出什么,车上也没有家族徽记,车帘压得严严实实,也不知内里坐得是何人。
楚云棠他们车马行得慢,后边的队伍路过时便也慢了下来。
他们这一行,一辆马车,一个赶车的车夫,两个家仆,比起后头的队伍来,倒是寒酸的很。
宋砚归百无聊赖的坐在马车里,这癫癫的马车到底没有骑马来得痛快舒坦。
瞧了眼身旁闭目养神的贵妇人,宋砚归没话找话的说道:“母亲,听说楚大将军已于三月之前班师回朝,怕是不日便能进京了”
“嗯”
贵妇人应了一声,宋砚归便来了几分兴致,眼底露出几分好奇道:“儿听说楚大将军已逝的原配夫人与母亲原是要好的手帕交,还曾戏言为我与那楚家长女定下了娃娃亲”
谈及自己的亲事,宋砚归却没有半点的羞涩,倒似个瞧热闹的局外人一般,好奇得不行。
贵妇人出自蜀中唐门,原是擅使暗器下毒的江湖中人,却因出来行走之时救了宋家游历的长子宋谦,两人情愫暗生,倒是成就了一段良缘。
“我与那徐娇儿一个出生江南,一个出生蜀中,你从哪里听来的手帕交?”
十几年后宅沉浮,曾经冲动易怒,行侠仗义,颇有几分意气的江湖儿女如今也已在京都这阴谋算计之地练就了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好本事。
只是她的性子虽沉淀下来,但有些东西,总归是没有变的,譬如那一手使暗器的本事是分毫没有落下的,再譬如……。
母子二人本说着话,熟料一物竟自窗外投射而来,宋夫人准确接住,本以为是什么暗器之流,却不想竟是捏了一手粘腻。
宋砚归本是面色阴沉,以为有人胆敢暗算他们母子,却在见到宋夫人手上的东西之后,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母亲,这是何人,竟敢如此作弄与您?”
他笑得眉眼开怀,本就生得唇红齿白,五官俊秀,比之一般的女子都要美上几分,如今这一笑,更似那满堂梨花盛开,绚烂夺目。
因着扔了一块糕点已经被宋家的护卫当做刺客围起来的楚云棠,马车的车帘早已掀开,透过对面被风吹起的车帘,恰恰见到车内少年白衣似雪,眉眼开怀。
美的事物,大抵人都是爱的。
她想,她或许格外爱一些。
宋砚归,总算是再见了!
少女面容苍白,却笑魇如花,眼底如有一层星光缓缓荡漾开来,唇角微微弯起,很是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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