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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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青青出都已有小半月, 奚家陆续打开的钱库都是空的,但是好在各地的铺子能够由奚丹打理,加上先前的四百万银子, 沈泽川还不至于竹篮打水一场空。
四月借着东北粮马道走的两百万已经到了茨州, 书信寄回阒都时, 直接由丁桃递呈给了沈泽川。
沈泽川拭着汗, 打开前冲着同样浑身湿汗的萧驰野挥了挥。萧驰野脱了衣裳,去里边沐浴,隔着屏风说“你念给我就行了。”
沈泽川念了信, 萧既明写得言简意赅,就是银子已经顺利到达茨州, 离北铁骑今年夏秋的军粮也已经到库。
“江青山被调去中博, 担任中博布政使,那这批军粮, 就是由别人筹备的吗”
萧驰野洗澡速度快, 擦拭时说“由厥西布政司参议杨诚, 与下设同知及厥西各个县丞统一协筹的, 都是江青山手底下的老人了,过去筹备军粮最迅速的就是他们。”
沈泽川把信搁在桌案上,想说既然没有经过江青山的督察,还是要在分发军粮前好好检查, 但他转念又想到萧驰野不管离北军务, 这事萧既明该知底细, 用不着他一个外人插嘴, 便作罢,没有提了。
萧驰野在里衣外罩了件深色大袖袍,他压得住这些重色,松垮地架着也很有气势。出来时喝了凉茶,说“昨夜骨津去薛府查看,先生与师父多半被拘在了某一处阁楼里。”
“寻常地方困不住师父,”沈泽川摸着笔,“我想亲自去看看。”
“他那么警惕,若是觉察到了,再把先生与师父转去别的地方,我们就该大海捞针了。”萧驰野替沈泽川卸下冠,“薛家外围已经叫人轮流盯着梢,我们得想个更稳妥的法子。”
“我还有一事没有想明白,”沈泽川由着萧驰野给他梳发,那笨拙地来回一点也不像二公子,“他到底怎么把奚家的钱库搬空的葛青青在琴州也没有打探到任何消息。”
萧驰野看了眼镜子里的沈泽川,说“想不明白我想明白了。”
沈泽川望着他。
“你拿到那四百万白银,也知道不论走旱路还是水路,只要是商路,都得受各个地方的关口盘查。他必然也有这个顾虑,所以查商路没意思。”萧驰野说话时手也没闲着,给沈泽川編了个一指宽的小辫,慢慢地接着说,“薛修卓先后担!担任的都是要职,都给事中各地查账,临近百官宴时必定要跟递运所打交道。递运所负责打理上供物资,他若是把银子夹带其中,进出阒都就再方便不过了。”
沈泽川茅塞顿开,又问“那他藏在哪里薛府的规模虽然比奚宅大,却不是姚家那样的真底蕴,就是往下挖,也藏不了那么多钱。”
“那得看他到底想怎么用。”萧驰野松开手指,沈泽川的乌发就像水似的滑散,柔软的触感,没有攻击性。他从后压住沈泽川的肩头,两个人都出现在了镜子里,他说“他老家在晋城,往南去就是河州,河州水路发达,由颜氏一家独大,跟厥西港口的奚家船都有生意往来。他把奚鸿轩踹掉了,想要这些钱再活起来,就得找个能和奚鸿轩一样会玩银子的人,这个人非河州颜氏莫属。所以我猜,他多半是把这银子交给了河州颜氏。”
沈泽川没有去过河州,仅仅知道河州颜氏很有能耐。他们不像奚氏,是由嫡系当家做主,他们靠的是本事,不分嫡庶。咸德元年颜氏在河州走茶发了财,平素除了进贡,不挨着阒都,沈泽川对他们知之甚少。
“二公子的辫子都編得这么俏,”沈泽川想着,也没忘侧眸调侃,“也算是博学多才了。”
“二公子編得多,”萧驰野逗他,“浪淘雪襟的小辫好看么那都是我给編的。”
沈泽川说“我一心给你攒聘礼,你却把我当作浪淘雪襟”
萧驰野沉身,对着镜子戏谑“马啊。”
萧驰野的眼神里什么都有,这样抵着沈泽川,让沈泽川记起了上次雨夜策马的放浪。他光滑的脖颈间没了那些吻痕,却已经学会了在萧驰野的耳语里泛上红潮。
沈泽川微抬下巴,那玉质细腻的脖颈就彻底露出了弧度,像是昏光里的一弯月,没那么尖锐,自含莹润。他轻声说“我是么”
萧驰野坠入彀中,吻了沈泽川的眼角,盯着镜中的人,笑说“我舍得么你是我大爷,我只想带你去骑马。”
沈泽川连日的焦虑微微散了些,他一笑,就带着几分自己也没留意到的诱惑。
五月阒都遽然热起来,春日还没凉爽够,那暑气已经扑面而来。下头办事的官员们不能坐轿,各个提着袍扇风,出去各个办差大院都是满头大汗,被晒得嘴唇泛皮,脸庞赤红。
梁漼山才得了闲时,他由稽对禁军账目一事!事屡次升迁,现在待在户部侍郎潘蔺下边办差,主理核对各地赋税的差事。
潘蔺如今对萧驰野感恩戴德,因为他上回才归家,没出两日,李建恒就真的免了他爹潘祥杰的罪责,没有发配,只是停俸考察,没入今年的都察。
萧驰野没有在明面上跟人保举过梁漼山,但他们都是精明人,知道梁漼山是萧驰野在皇上面前推荐的,所以即便萧驰野没打招呼,潘蔺也对梁漼山很是照顾,免了他受魏怀古的责难。
“下个月花、戚大婚,礼部送的章程都得了熟于心,各处花销也要算清楚,以免婚宴过后,太后问起来,咱们答得不漂亮。”潘蔺喝了绿豆汤,热得背上湿透了。
潘蔺比梁漼山小许多岁,但他入仕早,官阶大,所以梁漼山对着他,即便不自称“卑职”,也得自称“学生”。
梁漼山也热,但他们待在办差大院,要讲究官仪,不能随意脱衣,否则遇见都察院的言官,又要挨一顿骂。他用帕子轻轻擦拭了额头,点头说“卑职谨遵大人垂训,这账目,一定一字都不敢忘。”
潘蔺又叮嘱了些别的事情,他还要去礼部核对些明细,便出门上轿走了。
梁漼山受着沈泽川和萧驰野的知遇之恩,办事从不敢马虎,当下就要开始对账。他坐着没片刻,听着外头突然闯进了个人。
这会儿晌午,办差大院也没什么人。梁漼山匆匆下阶来迎,见是个面生的,便问“兄台找谁”
这人汗流浃背,将文书一股脑塞给梁漼山,说“卑职是东北粮马道上的驿官大人,这是前夜从厥西白马州发出的急报,带着厥西布政司的符验,十万火急的东西”
东北粮马道
梁漼山一听见这名字,便知道是关乎离北的大事。他接了东西,急声说“怎么传到户部来了离北的一切事宜都算军报,该递交给兵部啊”
“这是从白马州发出来的急报,”这人说,“挂的正是户部的牌子大人,快呈到尚书案头,这耽搁飞驰驿报的后果你我都担待不起”
梁漼山当即夹着文书就往里走,急匆匆地赶到地方,却扑了个空,没见着魏怀古,但见着魏怀古的侍从了。侍从把东西接了,也不着急,只让梁漼山先回去,晚些自有安排。
梁漼山直觉这其中有问题,飞驰驿报哪能这样随意处理分明就!就是拖延时间他胸口扑通扑通地跳,退出去后没回办差大院,调头就提着袍子往锦衣卫当值处跑。
路上晒得厉害,梁漼山气喘吁吁到了地方,连口水都不敢喝,又急忙进了院子,求见沈泽川。
“什么事”乔天涯把他带进去,“大人怎么专程跑到这里来了”
“急事,急事”梁漼山顾不得跟乔天涯解释,入内见到沈泽川,赶忙说,“大人卑职有要事相谈”
沈泽川让乔天涯看茶,搁了公务,凝目说“怎么了”
梁漼山也不敢坐,用力缓了气,说“适才卑职在户部办差大院接到了一封飞驰驿报,是从厥西白马州发出来的,关系东北粮马道卑职把驿报送上去,却迟迟见不到尚书大人的面。这东西与离北千丝万缕,大人,怕是上个月发给离北的军粮出事了”
沈泽川立刻起身,说“去禁军办差大院,把此事告诉侯爷上我的马,就说锦衣卫办差,一路策马跑过去”
军粮关乎离北这一年的战事,魏怀古若是真的拖着不报,肯定是其中出了他没办法一力承担的疏漏。军粮筹备虽然是厥西白马州办的,但是统理检查的却是户部。
这天热得反常,才五月出头,却像是大暑。晌午时候还在暴晒,下午这会儿已经起风阴郁,看着要下暴雨了。
魏怀古在椅子上坐了整整半个时辰,背上已经湿透了。他觉得头晕目眩,早把那份驿报读完了。他几度想开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最终心一横,猛地起身,说“备轿进宫”
萧驰野还没下马,豆大的雨点已经砸下来了。猛停在他肩头,他快要入城时,看着乔天涯疾策而来。
这边乔天涯还没到,那头丁桃也策马奔来,直接滚下马背,颤声说“侯爷,出事了刚才得的军报,前日悍蛇部越境,与世子在东山脉相遇,世子”
丁桃哭腔一起。
“世子重伤,咱们败了”
乔天涯陡然勒马,天空中惊雷砸响,炸开了阴云滚滚的昏暗。雨水轰然而至,萧驰野还在马上,他头一次露出怔然的神色,像是没有听明白丁桃的意思。
离北从萧方旭建立离北铁骑开始,至今近三十年,没有吃过败仗。萧既明从前率领轻兵追击悍蛇部几百里,也能从大漠全身而退。
萧驰野没想过大哥会败。
从来没有。
就是拖延时间他胸口扑通扑通地跳,退出去后没回办差大院,调头就提着袍子往锦衣卫当值处跑。
路上晒得厉害,梁漼山气喘吁吁到了地方,连口水都不敢喝,又急忙进了院子,求见沈泽川。
“什么事”乔天涯把他带进去,“大人怎么专程跑到这里来了”
“急事,急事”梁漼山顾不得跟乔天涯解释,入内见到沈泽川,赶忙说,“大人卑职有要事相谈”
沈泽川让乔天涯看茶,搁了公务,凝目说“怎么了”
梁漼山也不敢坐,用力缓了气,说“适才卑职在户部办差大院接到了一封飞驰驿报,是从厥西白马州发出来的,关系东北粮马道卑职把驿报送上去,却迟迟见不到尚书大人的面。这东西与离北千丝万缕,大人,怕是上个月发给离北的军粮出事了”
沈泽川立刻起身,说“去禁军办差大院,把此事告诉侯爷上我的马,就说锦衣卫办差,一路策马跑过去”
军粮关乎离北这一年的战事,魏怀古若是真的拖着不报,肯定是其中出了他没办法一力承担的疏漏。军粮筹备虽然是厥西白马州办的,但是统理检查的却是户部。
这天热得反常,才五月出头,却像是大暑。晌午时候还在暴晒,下午这会儿已经起风阴郁,看着要下暴雨了。
魏怀古在椅子上坐了整整半个时辰,背上已经湿透了。他觉得头晕目眩,早把那份驿报读完了。他几度想开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最终心一横,猛地起身,说“备轿进宫”
萧驰野还没下马,豆大的雨点已经砸下来了。猛停在他肩头,他快要入城时,看着乔天涯疾策而来。
这边乔天涯还没到,那头丁桃也策马奔来,直接滚下马背,颤声说“侯爷,出事了刚才得的军报,前日悍蛇部越境,与世子在东山脉相遇,世子”
丁桃哭腔一起。
“世子重伤,咱们败了”
乔天涯陡然勒马,天空中惊雷砸响,炸开了阴云滚滚的昏暗。雨水轰然而至,萧驰野还在马上,他头一次露出怔然的神色,像是没有听明白丁桃的意思。
离北从萧方旭建立离北铁骑开始,至今近三十年,没有吃过败仗。萧既明从前率领轻兵追击悍蛇部几百里,也能从大漠全身而退。
萧驰野没想过大哥会败。
从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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