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小舍还没歇着?”
朱五住在军营里,晚上的盘查一道接着一道,就算是朱玉也要接受盘查。
不过,原来是他年纪小,二来是朱五道假子,三来是朱五的身边人。
大伙都对他很客气,小舍就是个尊称。
“爹要见徐寿辉的使者!”
营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巡查的兵丁,警惕的看着朱玉身后的生面孔。
朱玉笑了笑,赶紧解释。随后,带着陈友谅和张定边,往灯火最亮的地方走去。
张定边面无表情。
陈友谅则是四处打量。
朱五的军营壁垒森严,即便是夜晚也有兵丁巡逻,无懈可击。
这和他那边完全不一样,这里的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做事一板一眼。
这里,到处都是规矩。不认人,只认规矩。
要是他那边,夜里大营出了门口有哨,剩下的全睡觉,哪像这边,外紧内也紧。
更让他心惊的是,朱五亲卫中军的装备。就算是普通的士卒,身上都是厚重的铁甲。
而且这些人都强壮有力,一看就是吃得好,吃得多。这些士卒,还都长着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脸。
看向他们两个使者的眼神,多是戏虐。
骄兵悍将,不外如是。
朱五麾下有如此的兵马,怪不得能席卷东南。
没有来由的,陈友谅的心有些忐忑,边走边整理着身上的衣冠,似乎生怕一会让朱五看轻了。
“稍等!”
走到一处亮着灯的门口,朱玉回头轻说一句,随后冲着门口如山一样毅力在夜色中的侍卫说道。
“劳烦大哥通报,爹要见的人来了!”
夜色中,门口矗立的甲士只漏出两只眼睛,在陈张二人扫了扫。
转头,进了屋里。
“好甲!这一个兵起码换咱们那三个!”
张定边看的眼馋,在陈友谅耳边嘀咕一句。
“你那边没啥意思!”
陈友谅忽然想起下午常遇春的话。
是没意思,金银财宝都被天完皇帝徐寿辉和各个大元帅把持着,哪舍得用在普通士卒身上。
此时,门里传来一个声音,“进!”
朱玉挥手,带着二人上前。
屋里,朱五埋头在书案上,两盏灯火通明。
案上满是书籍和文书,他正在写着什么。
“爹,人来了!”
朱玉轻声说完,就退到一边。
陈友谅和张定边站在朱五对面。只听朱五嗯了一声。
随后,缓缓的抬头。
“他怎么这么年轻?”
“也太年轻了!”
陈友谅稍微有些恍惚,灯光中朱五那张脸,格外的年轻,尽管朱五已经故意留了胡须,可还是年轻的过分。
而且,他看起来也不像一个杀伐决断的枭雄。灯光下,整个人文文静静的,但是那双眼睛太亮了。
亮得,似乎能看进人的心里。
“在下陈友谅,张定边,见过朱总管!”
二人,躬身问好。
朱五也在打量着他们,准确的说是看着身材相对矮小的陈友谅。
脸上有风霜,关节粗大,身上的衣服整齐,鞋子上干干净净。
这是个心细的人,也是个爱面子的人,同时也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
“给他们看座!”
朱五轻声的说一句,从角落的阴影里走出两个甲士,放下两个凳子。
“你们来金陵,何事?”
陈友谅的屁股刚挨到凳子上,就听朱五如此直白的问。
于是,他也直白的回道,“奉在下主公之命,结盟!”
朱五心里笑了,和李善长他们先头说的一样。
徐寿辉在长江的上游,让官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这时候,定远军占了金陵,势力扩张过了安庆。
他想,让定远帮他在后背,捅官军一刀。
如意算盘打得好,脸皮也够厚!
朱五半天没说话,陈友谅肚子里一肚子的说辞,不知道怎么说。
正迟疑中,朱五忽然开口。
“我有什么好处?”
“嗯?”
陈友谅怀疑自己听错了,半天,居然冒出这么一句。
似乎怕他没听清楚,朱五又补充一句。
“结盟?我有什么好处?”
“两家联手,灭了官军,长江以南,朝廷再无可用之兵!”
陈友谅深吸一开口气,开口说道,“如今围攻我家主公的,就是朝廷在南方的精锐。我们正面拖住他们,总管在后面动手,江南元军一战可平。
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睡,解决了官府这个心腹大患,解决了几十万官军,对总管而言不是天大的好处吗?
况且我家主公说了,只要总管出兵,所占城池皆归于总管~~”
“我占的当然是我的。”
朱五笑着打断陈友谅,“这对我算什么好处?”
陈友谅一时语塞,朱五这人和传闻的不一样。
传闻说,他很懂大局。
但,现在看来,霸道!
两家联手是好事,他朱五也不是稳如泰山,官军腾出手来,还不是一样要杀他。
“来时,我家主公吩咐,若是总管愿意结盟,我家主公愿出金十万,银百万,粮食五十万斤!”
陈友谅开出价码,不的不开了。因为先头试探的言语,对方根本不听。
“唔,这还差不多!”
朱五笑了笑,“定金呢?”
嘶!
陈友谅和张定边对视一眼,朱五这真是贪得无厌。
价码开出来了,还要定金?
“现在是你们求我!”
就听朱五继续说道,“求人得有个求人得态度,空口白牙可不行!”
欺人太甚!
陈友谅气得牙痒痒,面上却若无其事。
“这是,在下需要回禀主公!”
“好,我等你们的消息!”
朱五摆摆手,“天晚了,不留二位,请吧!”
说完,再度俯首在书案上,仔细的看着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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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没瞧得起咱们!”
好不容易见上面了,总共就说了几句话,然后就把人打发走了。
一回到住处,张定边就阴着脸,骂骂咧咧。
“睡吧,反正咱们也知道,这事够呛能成!”
陈友反而有些洒脱,笑道,“人家说的对,凭啥和咱们结盟,就凭徐老大是皇帝?”
“可这明明是好事啊?”张定边不甘心道,“官军被咱们和他朱五夹在中间了,不趁这个机会干掉,还放虎归山?亏常遇春说他怎么好~~~”
“是咱们徐老大想的太美!”
陈友谅笑道,“打官军得死多少人?有那个人,他朱五还不如取了江浙繁华之地。那多划算,咱们都能挡住官军,他更能!”
说着,叹口气,“定远军,他一人说了算,人家有何这个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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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寿辉!”
“陈友谅!”
“张定边!”
屋里没人,朱五在纸上写下几个名字,喃喃自语。
忽然一笑,把前两个名字划掉。
“也就这样!没啥出奇的。”
看着纸上最后一个名字,摇摇头,“名将?可惜了!”
随后,把纸放在烛火上电碳,看着它慢慢变成灰烬。
“叫他进来!”
接着,外面轻微的脚步传来,一个汉子进来,直接跪在朱五的面前。
“这几天,想的怎么样?”朱五翻着桌上的东西,头也不抬。
地上跪着的人,小声说道,“俺错了!俺不该,私下去庐州!”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投奔朱五的旧人,花云。
“郭大帅死了,你既然奉我为主,效忠于我。就该知道,有些事该干,有些事不该干!”
朱五依旧没抬头,但是声音越发的冰冷。
“你的错不在于你去庐州,而在于你忘了吃谁的饭,该听谁的话!”
说着,抬起头,脸上全是狰狞,“也就是你,换了别人,早就拉出去砍了!”
花云铁一样的汉子,此时也哭出声,“俺明白!俺也是受了撺掇,想着既能帮你解忧,又能给老主人报仇!”
“糊涂!”
朱五瞪他一眼。
接着,声音变得柔和,“过去就过去了,我不追究了,你也知道没有下次!”
说着,喘口气,“有件事,你去做!”
“做不好,俺提头来见!”
“徐寿辉的使者你看到了吧!”
“刚才远远的看了!”
“他们回去的路上,找个没人的地方,料理了!”
“是!”
“去吧。”朱五又俯首案上。
花云小心的退出去,屋里再次沉寂。
人走之后,朱五抬头。
门外,阵阵的灯火在远处有些模糊。
朱五在文书中抽出一张纸,再次看了看,慢慢的伸到烛火的火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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