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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白云深处(下)


蚩尤大怒,只觉此女之薄情寡义不可理喻,心中怒爆,再也无法忍受与她同行,猛地将手甩开,叫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从今往后可别让我再碰见你!”猛地一个翻身,气沉丹田,不顾一切地从万里高空急坠而下。

        烈烟石只觉手中一空,他已弃己朝下冲去,心中懼然一惊,既而一阵懊悔、恐惧。他当真生气了么?竟宁可冒此危险也不愿与自己在一起?心中突然莫名大痛。自己一人在这云里雾中随风飘行,说不出的孤单和恐惧。不知那火凤凰现在何处?在这万丈高空施展御风之术,实是太过危险。但稍一思量,猛一咬牙,翻身朝下坠去。

        耳边风声呼啸,她迅速下坠,劲风扑面,眼睫也难以睁开。过了片刻,双眼终于能正常视物。

        苍茫大地,青山万里,碧水如带,蜿蜒迤俪。

        她正朝着一个颇大的湖泊急速冲去。转头四顾,空中不见蚩尤踪影,心中焦急,对这相识不久的少年,竟是说不出的担忧和牵挂。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倘若,倘若他已经摔死了呢?”心中突然如被尖针猛然扎刺,连气也喘不过来。

        脑中混乱,惊怖担忧,泪水突然迷蒙了双眼,嘶声大喊:“蚩尤!你在哪里!”狂风凛冽,自己的声音刚一传出,立时便被吹得不知西东,惶急更甚。十八年来她静如石玉,即便是心中狂烈暴怒之时,脸上也是微波不惊。但此时竟是手足无措,方寸大乱。

        积聚真气,大声呼喊。回声千山响彻,袅袅在耳。但却丝毫没有听见回应。

        烈烟石急坠而下,嘶声呐喊,竟逐渐转为更咽之声。眼见距离湖面只有百余丈的距离,强忍心中的惊惧忧急,运转真气,霍然翻身,在空中御风踏步,斜斜冲去。“扑”的一声,冲入碧波清浪之中,全身湿透。借着那水浪反击之力,斜斜踏浪跃起,足尖疾踏,蜻蜓点水似的朝岸边奔去。

        终于踩到软绵绵的草地上,她膝下一软,朝前冲了几步坐倒在地。

        天旋地转,过了片刻才定下心来。天蓝如海,白云悠悠,山如碧髻参差,水似眼波横斜。微风吹来,花香扑鼻,绿草摇曳起伏。

        知了声声,鸟鸣寥落。这是一个美丽而幽静的夏日湖泊,空气中也满是太阳的芬芳。劫后余生,她心中竟没有丝毫欢愉之意,似乎还远没有起初在万里高空,牵着蚩尤的手随风飘荡时来得欢喜。细密的草尖拂过她的手背,那麻麻痒痒的感觉直抵她的心中,竟让她忍不住想痛哭。

        一颗泪珠滑过脸庞,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冰凉,冰凉。

        她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夏日午后,当她还是一个孩子时,独自穿过赤炎城王宫那悠长的荷塘曲廊,走入一个绿竹环绕、凉意缤纷的院子。

        一个美丽的女子坐在竹影下的凉席上,雪白的赤足旁零落地摆放了几个鹅卵石。她问那女子在干么呢?那女子微笑着说在算自己的姻缘。

        她说姻缘可以算出来么?那女子说既然世间一切都由上天注定,那姻缘当然就可以算出来了。

        那女子让她撰紧那些鹅卵石,丢在一个清水的碗中,然后凝视着她说:“你的姻缘属于第一个带给你眼泪的男子。”她斩钉截铁地说自己决计不会喜欢上男孩,更加不会喜欢上让自己流泪的男孩。那女子笑了起来,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十八年来她从未明白。

        “女人喜欢让她笑的男子,但她真正爱的,却是让她哭的男人。”

        这句话突然响彻在她的脑中,记忆从未有如此时这般分明。她的心猛地“砰砰”狂跳起来。眼泪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手背。难道她的姻缘当真属于这个陌生的狂野少年么?但此时此刻,他又在哪里呢?

        忽然听见一人冷冷地道:“还以为你除了发怒之外,就没有其他表情了,原来还会流泪。”那声音犹如春雷在烈烟石耳旁爆响,心中狂喜,猛地循声望去。

        湖畔巨石之上,一个英挺少年精赤着上身,坐在石沿,双手拧着湿漉漉的衣服,身旁横亘着青铜长刀,古铜色的肌肉在阳光闪烁着亮光,满脸桀骜不驯的神色,正是她适才牵肠挂肚的蚩尤。

        烈烟石又惊又喜,几乎便要喊出声来。蓦然起身,又猛地顿住身形,调整呼吸,淡淡道:“谁说我流泪了,下落得太急,风吹疼了眼睛。”

        蚩尤见她神情古怪,双颊嫣红,碧眼之中又是欢喜又是害羞,与原本那冷漠的表情迥然两异,心下诧异。

        没有多想,双手将衣服张开,真气灌注,白汽蒸腾,片刻工夫衣服便已干透。穿上衣服,见她依旧在怔怔地望着自己,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难道她从天上摔下来,竟摔得傻了么?”此时方注意到她身上衣裳湿漉漉的,紧贴着身体,浮凸玲珑,纤毫毕现,微微一呆。

        烈烟石见他目光有异,顺着他的眼光往自己身上望去,“啊”的一声惊叫,连忙转侧身体。

        蚩尤吓了一跳,大觉尴尬,连忙也转过身去,心想:“糟糕,这恶女脾气暴烈得紧,只怕立时便要发难。”凝神戒备,等了半晌,竟不见她上前,反倒更为诧异。

        烈烟石心中砰砰乱跳,脸上滚烫。若是往日,其他男子这般望来,她早已勃然大怒,大开杀戒。但今日被他瞧见,心中却只有紧张与害羞之意。

        与这少年仅仅半个时辰之前,还是行如陌路,但自万丈高空飘萍无依时的刹那牵手之后,自己心情竟然陡然巨变,对他的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瞬息爆发,再也无法割舍。不知这便是当年那女子所预言的“姻缘”么?脸上更烫,心跳更剧。当下收敛心神,运转赤火真气,将衣裳中的水汽蒸腾得一干二净。

        蚩尤见她半晌无语,心道:“这恶女喜怒无常,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眼下再不能和她纠缠,速速找到九姑他们才是正事。”

        所幸此次临行之前,众人已在身上涂抹“千里子母香”,眼下虽不知辛九姑等人被吹到何处,但也只有用青蚨虫寻找他们下落了。

        当下蚩尤背好苗刀,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青蚨虫。手掌开处,青蚨虫嗡嗡振翅,在阳光下盘旋了半晌,朝西北方向飞去。蚩尤跃下巨石,随着青蚨虫踏波逐浪,朝西北而去。

        烈烟石见他突然不告而别,心下大急,叫道:“你去哪里?”掠身追去。

        蚩尤冷冷道:“去找那几个没用的笨蛋。”烈烟石红影飘动,刹那间追到他身旁,淡然道:“你不取七彩土了么?”

        蚩尤更怒,强忍冲到嘴边“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大步飞奔。烈烟石微微一愣,心想:“那几个没用的笨蛋在他心里当真有那么重要么?哼,重新帮他找回来就是。”?复又追上,并肩而行。

        蚩尤虽恼恨她冷漠自私,但毕竟纤纤的安危仍悬于他们兄妹之手,当下也不理会,只管径直随着青蚨虫踏波前行。

        烈烟石见他满脸冷傲神情,心中也微微有气。她这十八年来从未向人低过头,更未向人软言软语陪过不是。虽然心中明知自己所做欠妥,却不知如何表示。见了蚩尤这表情,心中那些须愧疚之意登时化为怒火。

        两人一路无言,随着青蚨虫在青山碧水之间御风行走,各怀心事。

        烈烟石乃是趋于极端的性子,爱恨两极,要么冷漠如冰雪,要么炽热如烈火。封闭了十八年的心门一旦在那万丈高空的茫茫云层里打开,烈火便不可思议地汹涌喷薄出来。

        究竟是蚩尤点燃了她这骤然爆发的滔滔情火呢?还是她自己让自己陷入这不可自拔的情网之中?很多年后当她再次回忆起这夏日午后的万里云层,她也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但她始终没有找到真正的答案。

        夕阳晚照,凉风习习。

        两人奔行了一个多时辰,转入了一片幽暗的森林。烈烟石瞧着蚩尤英挺的侧脸在残阳入林的班驳光线中变幻不定,心中重又渐转柔和。心想:“原来他长得也还不错。”突然又想到,自己从未注意过男人的长相,今日竟这般盯着他看了半晌,脸上微微发烫。

        蚩尤眼角瞥见她淡绿色的大眼一眨不眨地凝视自己,突然晕生双颊,别过脸去,心中纳闷。

        他素来不解女儿心事,对男女之情更是一知半解。除了对纤纤惊为天人,痴心不渝之外,对其他女子毫不理会。哪里猜得眼下烈烟石的心事?只觉这恶女自从半空摔落之后,就大为古怪,心中也懒得多想。

        又奔了半个时辰,夜色降临,明月初升。蚩尤心中记挂辛九姑等人安危,恨不能立时找到。于是不加休息,连夜赶路。直到将近深夜,明月高悬,两人才在山谷的大河边歇息。

        蚩尤抓了几尾鱼,胡乱烧烤,将就进食。

        烈烟石见那鱼烤得一半焦一半生,皱起眉头不愿碰上一碰。蚩尤心中恼怒,也不管她,只管自己大嚼。

        烈烟石见他吃得香甜,便扯了一片略微顺眼的鱼肉,小心翼翼地放进口中,刚一品味,咸涩焦苦,立时皱眉吐将出来。

        蚩尤心中暗笑,见她面无表情地去摘食附近的野果,忖道:“妙极,此后顿顿吃鱼。”口中咀嚼那又苦又焦的鱼肉,登时又想起拓拔野来。

        那乌贼烹饪手艺高超,若是与他同行,一路美食不断,且彼此谈笑风生,可比与这冷漠自私的女子携行有趣了百倍。即便是成猴子与卜算子喋喋不休的吵嘴声,现在想来,也是直如天上的仙乐。

        两人相对无语,各自休息。

        烈烟石躺在树枝上,瞧着月光中蚩尤熟睡的脸庞,回忆今日之事,短短几个时辰,竟仿佛已是许久。月色温柔,夜风如水。指尖酥麻犹在,心跳声声,那突如其来的烈火在心中燃烧得如此炽热。心乱如麻,浮想联翩,竟是一夜未睡。

        翌日清晨,蚩尤二人继续动身。

        此后三日内,两人随着青蚨虫穿山越岭,也不知过了多少河,走了多少路。江山如画,一路行去,烈烟石的情丝日益滋长,悄无声息地盘绕结茧,将她缠得越来越紧,越来越难以自拔。蚩尤却毫不知晓,冷傲依旧。

        这一日晌午,两人行到一片丘陵山谷之中。

        烈日当空,路旁树木惨碧,叶子在阳光下泛着白光,蝉声高亢密集。热风拂面,以两人真气之强,亦觉得说不出的炎热。烈烟石苍白的脸上变得嫣红如流霞,额上、鼻尖上都沁出汗珠。

        行了一阵,越来越热,风中仿佛带着炎火,山上树叶都变得蔫黄带卷。放眼望去,景物都已变形,仿佛水中倒影,漂浮不定。两人的衣裳逐渐开始被汗水浸湿,额上的汗珠不断地顺着眼睫滴落。

        蚩尤抹了抹额上的汗水,心想:“奇怪,怎地此地如此炎热?象是掉到了大火炉里。”青蚨虫嗡嗡振翼,极是兴奋,但飞行得却越来越是缓慢。蚩尤大喜,看来辛九姑等人离此不远了。当下振奋精神,继续前行。

        两人又走了半个时辰,两旁的树木越来越少,山丘也由碧绿转为黄绿,既而转为黄色土丘。两侧山坡上的枯草在热风中簌簌,似乎随时都会燃烧起来。

        转过一个弯,眼前是一片荒漠似的山丘,远处一座石山高高矗立,鹤立鸡群。数百个土族百姓正惊惶失措地相互搀扶,沿着山腰小路朝他们走来,时而回头瞥望那石山,催促快行。

        蚩尤心中一动,朝着走在最前的一个白发老者喊道:“老人家,你们这是去哪儿?逃荒么?”

        那老者挥手道:“年轻人,快快回头罢!千万不要往前走了!”周围众人也唧唧喳喳地叫嚷着让他们回头。

        蚩尤奇道:“难道前面有什么凶兽?”

        那老者摇头叹道:“比凶兽还要可怕百倍。你不知道明日是六月初六么?”蚩尤与烈烟石听得更加不解,不知六月初六是什么大凶之日。

        那老者道:“你们不是土族中人么?”见蚩尤摇头,便道:“原来如此。”回身指着那石山,颤声道:“你瞧见了么?那宣山山顶上的桑树?”

        蚩尤抬头望去,白日耀眼,那石山顶上果然有一株巨大的桑树。树围五丈余,道道红色纹理交错纵横,青萼黄花,树枝盘错,树叶一尺来长,红艳如火。远远望去,便如一大团烈火在山顶熊熊燃烧。

        老者道:“那桑树每年六月初六,便要喷出烈火,被风一吹,方圆百里都要被烧成灰烬!所以我们才要赶着离开此地。”

        蚩尤恍然,心道:“大荒奇事果然多得紧。”又道:“既然这桑树如此危险,你们又何苦住在附近?”

        众人纷纷道:“每年桑树喷火之后,这周围的山丘、平原的土地都变得非常肥沃,种得粮食一年可以收上三季。”“我们眼下只是暂且避上一避,后天还要赶回这里。”

        蚩尤心想原来如此,回头见烈烟石淡绿春波蹙眉怔怔凝望那石山火桑,微有惧意。正要说话,听见众人纷纷叫道:“你们赶快回头罢!今年这桑树反常得很,说不定今日就要喷出大火来了!”

        蚩尤微笑道:“多谢了!”但瞧着青蚨虫急剧振翼,朝那宣山径直飞去,心中稍一计议,等到众人去得远了,立时提气飞掠,紧追青蚨虫。

        忽然听见烈烟石叫道:“这宣山上的赤帝女桑极是厉害,你别追去了。”蚩尤眼见即可找到辛九姑等人,岂肯放弃,心道:“倘若当真是火海,我更加要抢在那龟蛋桑树喷发之前,将他们找到救出。”当下毫不理会,御风疾行。

        烈烟石一连叫了几声,见他不应,又急又怒,翩然飞掠,直追而去。

        热风似火,扑面而来。

        青蚨虫嗡嗡低鸣,在空中东摇西荡,薄薄的翅翼上突然冒出一缕青烟。蚩尤吃了一惊,连忙将它抓住,默念“春叶诀”,将它受伤之翼弥合,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

        烈烟石蹙眉道:“你可知这宣山赤帝女桑是什么吗?”蚩尤不理,四下探望,御气飞奔,朝宣山上斜斜冲去。

        烈烟石翩然相随,道:“一百多年前,我族赤帝长女南阳仙子为求成仙,苦修之后到这宣山火桑上,由赤帝亲手点燃三昧紫火,将她烧化。南阳仙子在这树上化羽登仙,这火桑残留了她的元神,所以叫做赤帝女桑。”

        蚩尤仍然不理,衣袖猎猎,转眼已到宣山山脚。朝上望去,兀石嶙峋,犬牙交错,蓝天火树,阳光在枝叶之间耀目夺人。

        烈烟石道:“这火桑原就是远古老树,极具灵力,再经三昧紫火焚烧之后,附着南阳仙子的元神,更为厉害。从前我虽然没有见过此树,却时常听长辈反复说起,倘若路过宣山,一定要远远绕行。”

        蚩尤不胜其烦,皱眉道:“那你现下绕行还来得及。”凝神提气,猛地在峭壁上点足疾行,闪电般飞掠而上。

        烈烟石见他丝毫不听,一意孤行,心中大急,猛地顿足叫道:“你这傻子,怎地还不明白?以我火族长辈的赤火真气,尚且不敢到这宣山,你这般贸然上山不是自寻死路么?”

        蚩尤腾越飞掠,不加回答。

        烈烟石见他身影越来越小,眼见就要消失在一块巨石之后,心中焦急、郁怒、担忧、恐惧齐齐翻涌,忽然想起那日在万丈高空上找不着他的情景,心中登时大痛,眼泪又要涌将出来。

        这外表淡雅冷漠的女子,此时竟微微颤抖,猛地嘶声大喊道:“等我一等!”突然之间,不顾一切地纵身跃起,翩翩飘舞,朝着那黑影疾追而去。

        三日前蓦然滋长的情丝,一路**,终于在这一刻瞬间爆发。

        当她泪眼朦胧,心乱如麻,不顾生死、不顾规劝,将一切都抛在九霄云外,一心只想着那傲岸少年,在这陡峭的宣山石壁上狂奔之时,她终于深深地掉入了那个从未踏足过的锦绣悬崖。

        热风迎面吹来,仿佛熊熊烈火在舐舔着她脸颊上的眼泪,耳边呼呼风声,都化做很多年前那个陌生女人的那句预言。

        脚下的岩壁越来越烫,犹如莫名火焰,从脚底一直燃烧到心里。狂乱的心绪宛如发丝在风中茫然地飞舞,她突然忘了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只有那上方的黑色身影越来越清晰,仿佛烙印滚烫地烙在她的心底,疼痛然而肆虐地快乐。

        她仿佛又回到三日前的那狂风之中,在那漫漫云端,瞧不见未来迷失而恐慌的时候,那只手突然紧紧地抓住自己。那一刻开始,她层层迸裂冰雪消融,只剩下最**而脆弱的内心。

        此刻,在这滚烫险峭的山壁上奔跑着,她的心里突然变得一片澄明宁静,仿佛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这般地奔跑。

        所不同的只是,她从未有如此时这般明白自己的心情。她要追上并且永远抓住那个让她流泪的少年,抓住那只在她空茫脆弱时抓住她的手。

        烈火在她心中熊熊燃烧,泪水突然之间全都蒸腾消散,唇边露出淡淡的微笑。

        蚩尤在尖石峭壁之间闪电跳跃,眼角瞥见那团红色身影燃烧如火,一路追来,心中微微诧异,不知这冷漠自私的女子何以不顾危险地追随上来。当下不及多想,叫道:“小心那块石头!”

        话音未落,一块巨石猛然松动,朝着烈烟石砸落。烈烟石素手轻扬,将它化为粉末,微笑道:“谢谢。”

        笑声虽然轻淡然而欢悦。蚩尤更觉诧异。这几日来这火族八郡主处处透露着古怪,与从前越来越不相同。但此时最为紧要之事乃是救人,不及多想,双足一点,终于高高地飞上了山顶。

        赤帝女桑高二十余丈,火叶熊熊,热浪灼人。四周空气都成了淡紫色,仿佛有无数的火焰在风中跳跃。脚下的山石犹如热火上的油锅,烫得站不住脚。他口干舌燥,头发也焦枯蜷卷起来。

        蚩尤青光眼绿光暴射,四下眺望。整座宣山隐隐透出紫光,跳跃不定。扫望良久,猛然一震,在南侧山石之旁,赫然躺着一个瘦小的汉子,正是成猴子!心下大喜,叫道:“猴子!”飞身跃到他身旁,却见他双目紧闭,面色苍白,浑身擦伤多处,大汗淋漓。

        蚩尤大凛,连忙探手其鼻息,见呼吸正常,方才放心。当下将他扶起,输入真气。成猴子双眼睁开一条细线,见是蚩尤,登时露出欢喜之色,低声道:“九姑在下面……”话未说完,又晕厥过去。

        蚩尤凝神查看,终于瞧见下方石洼中躺着辛九姑,离她数丈处躺了卜算子。大喜过望,跳将下去,将二人与成猴子拉到一处。

        此时热风狂舞,那赤帝女桑左右摇摆,火叶簌簌,不断地有火花迸将出来,山石更加滚烫。烈烟石也已赶到山顶,左右顾盼,瞧见蚩尤,登时松了一口气。

        蚩尤见她碧眼凝视自己,嘴角微笑,不知在想什么,当下喝道:“愣在那里作甚?还不快去找柳浪!”

        烈烟石一怔,微微一笑,转身而去。

        蚩尤见她如此顺从,倒颇奇怪,心想:“这恶女当真古怪得紧。难怪六侯爷说‘女人心,海底针’。倘若那乌贼磁石在此,恐怕能猜得她心中想些什么。”收敛心神,继续寻找柳浪。

        过了片刻,烈烟石提着柳浪奔到山崖上,笑靥如花,叫道:“蚩尤!我找到了!”蚩尤大喜,连忙赶上前来,将柳浪接过,见他只是昏迷,心中大石登时放下。

        当是时,脚下山石突然猛烈震动,两人一惊,抬头望去,那赤帝女桑摆舞如狂,热风啸卷,簇簇红叶如烈火焚烧。

        蓦地“扑哧”轻响,那赤帝女桑的火叶中突然弹出一团紫色火焰,冲天飞起,既而几团火焰陆续飞出,在空中绽放燃烧,悠悠落下,一触着山石,那山石立时如干柴遇烈火,轰地一声窜起老大一团火焰!

        刹那之间,空中“哧哧”之声大作,无数紫色火焰从赤帝女桑上冲天飞起,落到山上,片刻间,两人周围火焰熊熊,陷入滔滔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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