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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青丘美人(上)


树影闪掠,星光乱舞,风声呼呼。

        那紫衣女子风行极快,一盏茶的工夫,已经穿过树林,将蚩尤抛在数十丈后。蚩尤并不擅长御风术,大战后经脉受损,真气调集不能随心所欲,追赶起来更加吃力。但事关纤纤下落,心中忧急,咬牙振奋精神,穷追不舍。

        紫衣女子始终不回头,忽东忽西,绕折奔行。她所选路线,均是极为凶险曲折的所在。险壁飞瀑,刺木灌丛,穿梭自如。

        疾奔了半个时辰,紫衣女子突然顿住。前面天蓝如海,星辰欲坠。狂风呼卷,四壑林涛不绝。竟是个千仞悬崖,已无路可走。

        紫衣女子衣袂飘飞,黑发卷舞。伫足片刻,突然奔上悬崖,朝下奔踏崖壁一路冲将下去。蚩尤想也不想,也一跃而出,陡然垂直朝下,急速踏壁狂奔。

        两人前后相随,在笔直峭立的千仞崖壁上御气疾行。

        紫衣女子格格脆笑,双臂一张,身形曼妙地翩翩飞起,乘风滑翔,从对面山崖那犬牙交错的嶙峋兀石之间穿过,足尖一点,又高高飞起,转眼已到了彼山百丈开外。

        蚩尤待要收势调气,御风追行,但方甫用气,心窝突然撕裂般地剧痛,仿佛当心被扎了数十刀,真气迸散。他低喝一声,黄豆大的汗珠瞬间迸飞出来,全身衣裳尽数湿透。眼前一花,全身无力,朝下疾速摔落。耳边听见那银铃般的笑声,在山谷间回荡。

        万丈悬崖,白雾凄迷横锁。冷风如刀,劈面刮来。蚩尤神志稍稍清醒,咬牙强忍那撕心裂肺的疼痛,猛地吸了一口气,聚意凝神,将丹田真气一路调集,集结右臂,反手霍然拔出苗刀。

        绿光从手腕上闪入刀柄,刀锋亮起一道眩目的光芒。念力及处,红影乱舞,咿呀声起,十日鸟仆仆飞出,盘旋绕飞,将他接住。

        那“两心知”肆虐益盛,蚩尤疼得面色惨白,几次险些便要晕厥。但他凭着坚韧的意志力,竟然咬紧牙关,苦苦支撑,始终保持清醒,驾御着太阳乌,紧随紫衣女子之后。

        紫衣女子的曼妙背影,以及御风飞行的身姿步法,都与昨夜的“纤纤”极为相似。迎风吹拂的夜风,带来她身上的丝丝缕缕幽香,也同昨夜“纤纤”身上的妖异体香毫无二致。

        蚩尤忍痛追行,越来越惊疑,最担心的猜想正一点点地变为事实,比那钻心的剧痛还要强烈,迫得他喘不过气来——难道昨夜自己追踪的“纤纤”,不是真的纤纤,始终是这女子乔装所化么?

        这个念头昨夜便曾在脑海中闪过,但当他面对那春花灿烂的笑靥,听到那娇脆婉转的声音,所有的疑虑便又立时烟消云散。特别当他在竹林之外,听见她呼唤“鱿鱼”之时,更是心醉神迷,再无疑虑。

        是了,倘若这“纤纤”果真是假的,她为何又知道这**的称呼呢?心中疼痛加剧,原本笃定的念头又渐渐迷糊起来。当下意守丹田,屏弃杂念,忖道:“罢了,多想无益。先一路追行,且看她往哪里去。”

        紫衣女子似是知道无法将他摆脱,索性放慢节奏,飘落在地,款款而行。

        过了片刻,蚩尤心中的那“两心知”怪虫也逐渐安稳下来,疼痛渐止。他调整真气,跃下鸟背,尾随其后。

        十只太阳乌则昂首挺胸,阔步而行,偶尔咿呀怪叫,振翅扑扇,立时卷起阵风。叶木簌簌,林鸟惊飞。众多麋鹿、虎兽闻声而逃。

        天色将亮,幽蓝朦胧的林中,晨雾弥漫,湿气甚重。脚下的露水渗透鞋底,洇入麻袜。脚步踩在厚厚的落叶上沙沙作响,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脆。

        巨树参天,藤蔓四垂。紫衣女子分花拂柳,婀娜而行,不紧不慢。那雪白的赤足,交错款摆,似乎隐隐合着某种韵律,优美而又魔魅,似乎每一步到踩在蚩尤的心弦上。

        她的紫色腰带上,垂悬着一个冰蚕丝袋。蚩尤青光眼望去,里面似乎乃是一个红色玛瑙也似的东西,轻轻摇摆,**着**的臀部。蚩尤看了两眼,登时口干舌燥,不敢多望。

        紫衣女子旁若无人地漫步,低低地哼起歌来。嗓音略带沙哑,低沉婉转,仿佛在他耳畔低语哼唱。偶尔顿挫的鼻音,摩挲得他耳根都有些发痒。虽听不清歌词,但那歌声妖媚温柔,似乎与先前在河边洗浴时所唱的一样。

        蚩尤才听了片刻,脑海中就突然闪过她雪白的胴体,面红耳赤,收拢心神,暗想:“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妖女定然不是纤纤。纤纤怎会唱如许淫邪妖异的曲子?”一念及此,对这女子登时起了说不出的厌憎之意。她的魅惑力也随之消减大半。

        两人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地漫步行走。清晨时,朝阳红艳,层林金染,山林中水雾逐渐消散。蚩尤将十日鸟封印苗刀,负刀而行。

        两人又这么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下了这片巍峨山脉,到了平原上。

        万里麦田,金穗如浪。紫衣女子从田埂上曲折穿行,沐着阳光,发丝裙角飞扬卷舞,宛若透明一般。

        田中的男子瞧见她翩然走过,蝴蝶追随,都怔怔地放下手中的活儿,直楞楞地瞧着,直到她消失在麦浪之中,方才回过神来。一个男子失魂落魄地望着,手中镰刀机械似的挥舞,割着麦穗,突然“哎哟”一声大叫,险些将自己的手指一齐切下。

        牛群抬首低鸣,紫衣女子格格娇笑,到了官道上,朝北而行。

        蚩尤依旧远远地随行其后。见她漫不经心,东张西望,似乎随意乱逛,心中颇有些不耐,直想冲上前向她质询。但此女妖异诡秘,决非寻常之辈,自己这般强行质询,只怕适得其反。既已花费这么时间,倒不如耐心追随,瞧她能耍出什么花样。

        又走了半个时辰,紫衣女子突然抬头看看太阳,又低头看看影子,侧头冥思苦想片刻,蓦地发足飞奔。赤足一点,翩然乘风而起,急速朝东北飞掠。

        蚩尤调息御气,全力追去。暖风吹来,麦香阵阵。心中突然一疼,那刀绞虫噬般的尖锐剧痛又排山倒海般袭来,真气崩散,汗如雨下。他“啊”地一声,险些从空中摔下,暗自骂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定是这妖女使怪!”

        心中一凛,突然想起昨日那“纤纤”暗施毒手时,所说的话来。恍然大悟:“是了!那妖女说过,‘两心知’能让下蛊者知道我心中所想,所以她才知道我诨号叫‘鱿鱼’!”一念及此,所有疑虑全部想通,眼前这紫衣女子必定是昨日那“纤纤”无疑!

        心中寒意大盛,但仍怀了一丝侥幸:或许是纤纤被妖魔附体、妖法所惑,化成了这神秘女子?旋即又想起当日龙神所说,纤纤右腰下有一点梅花痣,自己昨夜瞧此女洗浴时,洁白无暇,绝无此痣!冷汗涔涔而下,再无半分怀疑。

        想到那妖女竟然能知道他心中所想的每一桩事,便觉自己仿佛****,被她瞧了个精光,心中狂怒;再想到这妖女竟然假扮纤纤,令他神魂颠倒,傻态百出,更是怒不可遏,忍不住仰天狂啸。

        数十只飞鸟登时被震得肝胆尽裂,扑簌簌地摔将下来。远处众人无不惊骇侧目。

        蚩尤盛怒之下,便又想运转真气,将那“两心知”硬生生逼将出来,但是方甫用力,登时剧痛攻心,重重摔落在地。他咬牙爬起身,忍住那翻江倒海的痛楚,继续御风疾追。无论如何,也誓要擒住那紫衣女子,逼问出纤纤下落。

        紫衣女子衣裳漫舞,飘飘若仙,蚩尤真气不畅,心中又剧痛若狂,始终追她不上。

        翻过几道山岭,又穿过了一条横亘的大河,对岸便是野草地,繁花似锦,一直铺陈到十余里外的山脚下。

        山脚下尽是以竹木构建的巍峨楼台,层层叠叠一片,几枝大旗迎风招展,似是驿站。正中一竿大旗上,写着“雷泽”二字。

        蚩尤心道:“原来已经到了雷泽城境内。想来这驿站便是雷泽城的南郊百里驿了。”

        大荒各大城邦,通常设纵横两条官道。在离城邦百里外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通常都会设四个驿站,供来往之人休息,称“百里驿”。越是大的城邦,盖因南来北往客极多的缘故,其百里驿以及城内的驿站,规模也便越大。百里驿因此也被视作各大城邦炫耀实力的招牌。

        雷泽城乃是木族三大圣城之一,规模甚大,放眼大荒,也不过十余个城邦可与之匹敌。其百里驿极为气派,亭台楼阁既雄伟又雅致,绵绵一片。方圆十余里都不种庄稼,开辟草地,改道河流,供来往客人的龙马驰骋与饮食。

        蚩尤心想,此地是木族圣地,高手颇多,倘若被人瞧见苗刀,只怕又要陷入重围,反倒让这妖女乘隙逃脱。当下忍痛聚意,默念“抽丝诀”,青草一丝丝拔地而起,随着五指的转动,迅速缠织成一匹绿色的丝布,迎风鼓舞。

        他脚下毫不停顿,反手拔刀,将那匹绿布紧紧卷缠于苗刀之上,封得严严实实,而后重新背在背上,步履如飞,紧追紫衣女子。

        将近百里驿时,紫衣女子放慢步履,蚩尤心中的剧痛也随之缓释。疾奔了这么久,怒火渐消,已经冷静下来。见那紫衣女子飘然进入百里驿,心道:“这妖女七折八拐到这雷泽城驿站,定有原因。”想到连日来所听见的此城雷神寿庆的消息,以及纤纤敬献长生杯的传闻,隐隐更觉不妥。当下强自按捺愤怒,敛息凝神,大步朝驿站走去。

        远远地便瞧见驿站主楼里人头耸动,三层楼上都坐满了八方来客。鼎沸人声,隐隐可闻。紫衣女子如蝴蝶穿花,朝楼上走去。

        蚩尤收敛真气,大步而去。驿站外龙马长嘶,怪兽徘徊。少说也有千余马兽在草地上吃草休息。但他刚一走近,藏于层层包裹下的苗刀所逸散出的木属灵力仍是惊动了兽群,一时间惊嘶惧吼,不绝于耳,龙马灵兽纷纷奔散。

        驿站众人纷纷回头,只见一个高大傲岸的少年背负绿色布裹,满脸怒色,一路大步而来。所到之处,兽群惊惶辟易,草木摇摆不定。不知是何方神圣。

        驿站众人俱是从大荒各处赶来,为大荒十神之一的雷神贺寿的,连日来穿行千里,所见所闻都是奇人怪事,这少年虽然殊为特异,却也并不放在心上。纷纷回头继续聊天喝酒。

        蚩尤目不斜视,径直进了驿站主楼,穿过人群朝楼上走去。

        经过西面窗口时,一个瘦小汉子突然吃了一惊,霍然起身,指着蚩尤尖声道:“就是这小子!羽青帝转世!”这一声叫喊尖锐刺耳,整个主楼突然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再次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蚩尤稍稍转头,瞥了那瘦小汉子一眼,那人登时“啊”的一声,吓得朝后猛退,脚下一软,坐倒在后面一人背上。蚩尤突地想起这汉子似曾在日华城的驿站中见过,叫做古侯声。

        众人纷纷起立,脸上均是古怪的神情,眼睛死死地盯在蚩尤背后的绿色布裹上。鸦雀无声,只有众人粗浊的呼吸声与心跳声越来越沉重。

        这十几日内,羽青帝转世背负苗刀纵横木族疆土的消息,早已传遍大荒。木族第一神器重现天下,对于眼下扑朔迷离的木族局势,自然一石激起千层浪。倘若谁能获得苗刀,在明年的青帝推选中,获胜的机率将极大。

        几日前日华城内,青帝转世大战木神的消息也不翼而飞,木族众城邦城主得知这信息之后,更是转侧难眠,生怕被木神捷足先登,纷纷派遣精兵,四下追寻,盼望能于他人之前夺得苗刀。

        而火水土金四族,也对这苗刀颇有觊觎之意。神帝既死,新帝待立,自然谁也不愿意他族此时团结强大。青帝失踪之后,各大木族城邦明争暗斗,青帝转世与空桑转世的消息遍及天下后,这种争斗更是越演越烈,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四族坐山观虎斗,都是心中窃喜,巴不得木族为了这苗刀自个儿打得头破血流,元气大伤。

        眼下听说这少年竟就是连日来闹得大荒沸沸扬扬的青帝转世,众人心中震惊狂喜,连呼吸几乎都瞬间停顿。木族众人更恨不得立时出手,抢下苗刀,逃之夭夭。但此时谁能抢到苗刀,谁就成了靶子,倒不如静观棋变,等到别人抢得两败俱伤之时,再伺机抢夺。

        一时间,人人都这般打定主意,是以虽然起身环伺,但并无一人动手,只是相互观望。

        蚩尤此时心中只想着一个念头,那就是抓住紫衣女子问出纤纤下落,对于周围这人山人海、重重杀机竟没有丝毫在意。当下冷冷地瞥了古侯声一眼,继续目不斜视地往楼上走去。

        楼梯上的几个大汉咽了口口水,情不自**往旁边让开,任由他大步而上。

        厅中众人面面相觑,突然齐齐围涌而上,“呛然”声中,刀剑纷纷出鞘,寒气大作。蚩尤视若不见,充耳不闻,继续拾级而上。

        楼上挤将过来、一看究竟的黑压压人群也不由自主地朝后退去,潮水般朝两旁分开。

        蚩尤一步步走上二楼,冷冷地扫望了众人一眼,那凌厉剽悍的目光使得众人不自**打了一个寒噤。他的目光突然顿住,偌大的二楼,只有一个人未离开座,依靠南窗,托腮眺望。正是那紫衣女子。

        紫衣女子转过头来,眼波流转,笑吟吟地盯着他,素手托着香腮,春葱似的指尖韵律地轻敲着脸颊,眼神中满是笑意,倒仿佛与他十分熟稔一般。

        蚩尤心中怒极,想起拓拔野影响所说,身处险境之时,更需镇定,控制情绪。当下冷笑一声,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五族群雄潮水般涌上,将他们团团围住,刀枪如林,在数丈之外斜斜相指。

        紫衣女子挑了挑眉梢,笑道:“臭小子,你这般死乞白咧地追着姐姐,是想吃姐姐的豆腐么?”

        蚩尤哈哈一笑,道:“我对臭豆腐可没什么胃口。”盯着她的双眼,一字字道:“只要你把纤纤的下落老老实实地告诉我,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紫衣女子笑得花枝乱颤,仿佛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半晌才喘着气,笑道:“纤纤?那又是什么豆腐?竟能让你拼着性命不要,也非吃到不可么?”

        蚩尤强忍怒意以及裂心的剧痛,攥紧拳头,道:“现在说出来,我决计不难为你。”

        紫衣女子将头凑到他咫尺之距,眼波荡漾,吐气如兰,笑吟吟地盯着他,柔声道:“呆子,我偏不告诉你。”

        蚩尤大怒,再也按捺不住,意念聚集,便要施放“蔓藤萝诀”,心中突然猛烈剧痛,全身一颤,“两心知”又发狂也似的咬噬起来。这次的疼痛远较先前为甚,心肺犹如被万箭攒穿、齿锯磨锉,真气念力登时涣散,黄豆大的汗珠再次淌落如雨。

        众人见他突然委顿,汗出若浆,脸色更是煞白如雪,极为难看,显是遭了谁的暗算。心中无不大喜,但见别人不动,也犹疑不敢上前。

        紫衣女子在他耳边呵了口气,腻声道:“这就叫恶人有恶报。瞧你以后还敢不敢偷看姐姐洗澡。”

        当是时,窗外兽嘶马鸣,烟尘卷舞,叱呵声中又有六人从远处呼啸而来。驿站外有人欢声长呼道:“松竹六友来啦!”

        驿站内的五族群雄无不变色。这松竹六友乃是雷泽城雷神极为亲信的悍将,分别是“松尾针”唐矢、“竹节刀”宫风波、“梅花刀”若有无、“梧桐琴”郭筑、“残荷扇”史听风、“菊花刺”窦琮,勇悍绝伦,嗜血好战。

        这六人担任雷泽城巡城使十余年,也不知斩杀了多少居心叵测的奸细谍使,眼下突然离城来此,多半是听闻青帝转世到来的消息,赶来争抢苗刀了。强龙不斗地头蛇,倘若苗刀在此落入“松竹六友”手中,其他城邦将再无希望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水族汉子叫道:“还等什么?快抢呀!”群雄霍然醒悟,纷纷朝蚩尤扑去。楼下观望的群雄也发狂般地冲了上来,在楼梯上挤作一团,“嗑嚓”一声,楼梯陡然断折,数十人惊叫跌落。

        “轰”的一声,楼板翻飞断裂,十数大汉径直跃了上来。一时间,众人纷抢,刀剑相加,乱成一片。

        “哎哟!我的耳朵!烂木奶奶的!”一人捂着血淋淋的耳朵,当头给了身侧汉子一刀。旁边一人怒道:“辣你姥姥的!”回身也是一刀。鲜血飞溅,众人破口大骂,先行火拼开来。

        冲在最前的数十大汉狂呼着挥刀冲上,突然银光暴射,惨呼迭起,十几人捂脸弯腰,鲜血淋漓,双手在全身乱抓不已。后面的人冲将上来,登时将他们踏倒,长枪刀剑如暴雨刺来。

        紫衣女子叹道:“臭小子,你得罪的人可真不少。难道这些臭男人洗澡你也偷看么?”素手轻扬,又是一蓬银光暴闪而出。众大汉惨叫不迭,又倒下一片。

        众人又惊又怒,喝道:“妖女!识相的便给我让开!”紫衣女子格格笑道:“哎哟,我好害怕。”拍拍蚩尤的肩膀道:“你自求多福,我可帮不了你啦。”衣袂飘飞,身形曼妙地飞出窗去。

        众人狂呼声中一涌而上。“哧”的一声,两条丝索笔直飞出,将苗刀缠住,奋力向外夺去。

        蚩尤捧心弯腰,痛得喘不过气来。“噗”的一声轻响,心中剧痛倏然尽消。刀枪齐至,寒气森冷。背上苗刀已被丝索缠住,几乎将他朝后拖起。

        他大吼一声,昂然立起,绿光爆舞,桌椅四下飞射,撞倒三个大汉。“吃”的一声,那绿色丝布寸寸飞裂,青光眩舞。两条丝索登时断裂,随风卷起。

        接着反手拔刀,转身飞旋斜劈,电光飞舞,宏声巨响,宛如闪电惊雷,惊天动地。正是“神木刀诀”中的“惊雷诀”。

        这一刀狂野恣肆,气势恢弘。刀光及处,鲜血横飞,十余人来不及惨叫已被硬生生斩为两段。刀势未衰,碧光纵横,又将十余人手足斩断,血肉四溅,喷得四壁猩红万点。

        蚩尤心中的狂怒已经达至沸点,只觉一股麻麻痒痒的感觉经由喉咙直贯脑顶,几欲爆炸。那血腥味闻入鼻息,不知为何竟让他说不出的兴奋。从未有过的凛冽杀意如潮水般将他淹没,突然仰天哈哈狂笑。

        他双目尽赤,面目狰狞,满脸满是凌厉狞恶的杀机。众人被他目光一扫,背脊尽寒,纷纷骇然朝后退去。

        五族群雄中多有剽悍桀骜之徒,虽被他凶威所慑,不敢靠前,但一想到若能抢得苗刀,便可立下不世奇功,功名利欲之心迅速便压过了恐惧,紧握兵器,凝神戒备。

        一个中年长须男子缓缓道:“诸位好朋友,大敌当前,咱们木族可不能为了长生刀自相残杀,没的让外人笑话。”声音雄浑,清晰地传到每人的耳中。蚩尤认出此人正是日华城时邂逅的宗春绍。

        有人叫道:“辣他奶奶的,说的好听。若是我抢了苗刀,你们能不把我大卸八块么?”

        宗春绍道:“这位朋友,你是火族的,若是要抢我们的神器,那自然要被我们大卸八块了。”木族众人叫道:“正是。”

        宗春绍道:“宗某有个建议,既可避免咱们自相残杀,又可从这冒牌的青帝转世手中取回本族圣器。”木族群雄叫道:“说!说!”

        宗春绍道:“谁先抢到长生刀,谁便是长生刀的主人。其他人若是敢突施冷箭,再行抢夺,大伙儿便将他碎尸万段。”众人叫道:“好极!”其余各族面面相觑,一声不吭。

        宗春绍喜道:“既然如此,大家便跟着我发誓吧。”木族众人轰然答应,都随他一道发了一个毒誓。

        木族群雄先前都担心抢到苗刀之后,反成众矢之的,死无葬身之地。既有这等规矩,心中都大为平定,摩拳擦掌,便欲一哄而上,抢得苗刀。其余各族不敢与地主争锋,索性退到外围,见机行事。

        蚩尤冷冷地站在一旁,听着众人呼叫呐喊,狂暴的真气宛若狂涛骇浪般在体内席卷,杀机越来越盛,眼前一片血红,只想立时挥刀杀入人群,斩个痛快。突然心中一凛:那紫衣女子呢?刹那间清醒了大半,抢身冲到窗前,朝外眺望。

        万里蓝空不知何时已被乌云遮蔽。黑沉沉的云团从西边翻腾蔓延,迎面吹来的风中夹杂着冰冷的雨丝,天边雷声隐隐。

        烟尘滚滚,旷野上六骑狂飙突进,朝那紫衣女子合围而去。六人身着青衣,高矮胖瘦各异,衣裳上俱绣了一幅图案,各是松、竹、梅、菊、荷、梧桐,想来便是那“松竹六友”。

        六人喝道:“妖女,快将东西交还我们!”蚩尤心道:“不知这妖女又偷盗了他们什么物事,竟惹得追兵一路。”

        紫衣女子笑吟吟地俏立在翻飞的长草里,似乎并不急着逃走,待到他们奔近之时,方才笑道:“六根烂木头,什么稀罕物事,还给你们罢。”素手一挥,一只绿色的小丝囊悠然抛出,朝为首的“松尾针”唐矢飞去。

        唐矢矮矮胖胖,骑在青甲羊上仿佛一个圆球,左右滚动,随时会跌落下来一般。见那绿丝囊飞来,不敢伸手去接,冷笑道:“妖女,又想玩什么花样?”肥短的手指朝空中一弹,“吃”的一声轻响,三只淡青色松针也似的东西破空飞出,稳稳地将绿丝囊托住。

        “轰”地一声巨响,那丝囊方甫接触松尾针,立时四下爆炸,光芒夺目,难闻刺激的气味随着白烟急速弥散。

        松竹六友“啊”地大呼,眼睛立时变得红肿,泪水狂流,不能视物,纷纷勒缰急停,骑兽昂首惊嘶。

        紫衣女子拍手格格笑道:“烂木头,羞也不羞,这般老了,见了姐姐还要哭鼻子。”柔声道:“乖,不哭,姐姐给你蜜糖吃。”十指弹舞,“哧哧”之声大作,数十道银光朝松竹六友疾射而去。

        松竹六友虽被那丝囊暗算,一时不能视物,但双耳灵动,意念敏锐,迅速听风辨物,挥舞手掌兵器,将那暴雨般射来的诸多暗器一一震飞。

        “竹节刀”宫风波大喝道:“藤萝连竹!”六人齐声大喝,双臂一振,突然青光万道,破空纵横,瞬间交织成巨网,翻腾扑卷,将紫衣女子紧紧兜缠。

        蚩尤熟习青木法术,知道这“藤萝连竹诀”乃是几个碧木真气与念力都相仿的人,一齐动用念力与真气,缠卷四周树木花草的灵力,织成气网克敌。松竹六友真气相若,心意相通,使将起来电光石火,一气呵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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