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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通天斗法


月光朗朗,照在那黑衣人清瘦英挺的脸容上,剑眉虎目,眉宇之间隐隐带着暗黑色的阴邪之气,不怒自威。

        蚩尤惊骇狂喜,热泪盈眶,一颗心险些要爆炸开来,当下便要冲出树林。

        晏紫苏蓦地将他拉住,低声道:“呆子,你爹……你爹有些古怪,象是被妖人附体……”

        蚩尤心中一凛,果然发觉乔羽眉宇之间邪气甚重,目光呆滞,嘴角挂着奇怪的阴鸷笑意,与从前正气凛然、英武果决的形状大不相同。

        何况父亲素来不擅音律,又如何会吹奏这诡异的骨笛?又如何有这般阴邪可怖的水属真气?蓦地想起先前段聿铠所说的“乔城主还在那妖魔的手中”,心下更是猛地一沉,难道父亲果真被什么凶厉的妖魔元神寄体了么?一时惊怒骇惧,冷汗涔涔。

        当是时,轰声巨响,漫空水浪。那通天河冲天炸飞卷起的十丈高的巨大水墙,挟带惊神骇鬼之势,朝着白帝猛地当头砸下!

        气势雄猛,水墙未至,河岸草地已应声迸裂开无数隙缝。

        一道巨大的气浪在水墙与万千水球的挤压下,蓦然迸爆开来,宛如无数光弧涟漪瞬间扩散,在月光下闪过万千耀眼银光。轰然连声,气浪光弧撞击旋舞,四周的树木、僵尸纷纷迸碎,裂断横飞。

        白帝依旧坐如磐石,悠然吹埙,埙声苍凉悲阔,身侧白光气墙慢慢旋转,凝重滞缓,如拖带万钧之物。头顶九块巨石白光滚滚契合,严严实实,他仿佛置身在一个密不透风的银白光柱中。

        “轰隆隆!”巨响之声接连迸爆,光芒眩目,气浪飞炸。水浪如暴雨倾盆,巨瀑飞泻。两岸树木摇摆断裂,碎枝乱舞。

        蚩尤与晏紫苏站在树梢上,只觉四周白蒙蒙的尽是凄迷水雾,倒像是置身于惊涛骇浪之中,气息翻涌,跌宕起伏。晏紫苏衣裳鼓舞,飘飘欲飞,若非紧抓蚩尤大手,只怕早已被那巨大的冲击波抛飞到九霄云外。

        骨笛狞厉凄诡,真气阴寒汹汹,狂风怒舞,气势滔滔。蚩尤身在数十丈外,仍不得不凝神聚气,抵抗那逸散撞来的层叠气浪,体内翻江倒海,惊怒更甚。

        此妖真元之强,绝对在神级之上,自己若想要将他迫出乔羽躯体,实在是难如登天。但父亲命悬此人之手,生死攸关,岂能退却?暗自咬牙打定主意,即便粉身碎骨,也要将这妖魔驱出父亲身体!

        却听骨笛凄厉破云,“轰”的一声爆响,万千水浪忽地冲天飞卷,盘旋绕舞,在月色中形成巨大的水龙。

        无数水球环绕水龙电速旋转,突然纷纷汇入水龙之中。数以万计的尸蛊幼虫在那那道滚滚水龙中急速蠕动,色泽眩目,远远望去,犹如一条巨龙体内的亮黑脊柱。

        水龙横空怒舞,通天河上游汹涌而来的滔滔河水随着骨笛破空冲起,持续不断地汇入半空的水龙中,越涨越大,转眼间便变作直径六七丈、长四十余丈的妖物,滚滚盘旋,在上空缭绕飞转。

        两岸狼籍,草木残败,茂密的森林竟似被龙卷风横扫卷席,或断木裂枝,或连根拔地而起。无数僵尸鬼兵层层叠叠的包围着白帝,发出震天价响的嚎哭,白骨缤纷,腥臭浓郁。

        白帝依旧盘膝坐地,须发似钢,衣袂如铁,周身如连地磐石,白光真气滚滚旋舞,顶上的九块巨石契合成的石墙亦完好无损。只是四周的草地都已经裂为万千深洞巨缝,不断地有浑浊的黄水汩汩冒出。四周地上堆满了爆裂的尸蛊残壳和粉碎的白骨。

        适才黑衣人这倾河裂地的万钧连击,竟不能奈白帝何!

        黑衣人哑声笑道:“白帝陛下的‘托体同山’果然厉害。嘿嘿,不过这埙声悲郁迟滞,听来拖泥带水,可就不如何高明了。”话语间,骨笛悠扬跌宕,空中那水龙随着韵律上下翻滚,蜿蜒飞舞。

        四周数千僵尸鬼兵哭号着围拢紧逼,在白帝身侧冲击绕走。

        白帝恍然不觉,只是低首吹埙,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那悲凉刻骨的乐声中。那悲怆而雄壮,苍凉而沉郁的旋律徐徐缭绕,头顶巨石随之顿挫盘旋,一点一点地压了下来。

        白光闪耀,巨石倏然没体而过,白帝竟似乎陡然化作了一尊石人,只是十指依旧在微微跳动,口唇翕张,埙声悲凉依旧。

        笛声诡秘,真气阴寒凌厉,霜风鼓舞,冷气森森。

        不知何时,通天河河床冰霜凝结,在月光下闪耀着金属似的光泽。林中草地寒露似珠,闪闪发亮,漫漫枝梢上罩盖着厚厚的白霜。

        就连蚩尤与晏紫苏周身上下,也敷了一层薄霜,被真气所激,化为流水,却又立即冻结。

        晏紫苏站在树梢,周身冰冷,牙齿打颤,忍不住往蚩尤怀里钻去,颤声传音道:“此人的冰寒真气好生厉害,寒冰宫的风道森比起他来,真不知差了几千几百倍……”

        蚩尤念力感应,心中凛然。那黑衣人的真气仿佛汪洋大海深不可测,冰寒彻骨。当日自己在日华城外的树林中与黄河水伯激战时,便曾骇异其冰寒真气的凌厉浩荡,然而与今日这黑衣人相比,冰夷却又相去甚远。

        但这黑衣人真气最为古怪之处,却并非其浩瀚深远,而是犹如乱流穿梭,混杂无序。蚩尤虽非身处其真气攻击的中心,亦觉得万千极寒气流凌厉缭乱,变化无形,莫测其始终,不知其究竟,竟不知该如何防御,如何抵挡。倘若那黑衣人此刻全力进击的是自己呢?一念及此,心下森寒。

        以他眼下之力,要想击败这妖魔,已是难如登天,而想不伤父亲躯身,将妖魔元神迫出其体外,更是近于不可能。思绪飞转,想不出一个解救父亲的万全之策。

        水龙轰然怒舞,随着笛声瞬息变化,忽而俯冲卷缠,忽而甩扬腾舞,犹如天河迤俪横空,又犹如巨蛇盘旋,择机而噬,与那滚滚交迫的阴寒真气、漫漫围困的尸骸鬼兵组成立体阵势,四面八方挤压着白帝,似乎要将他生生缠绞击碎。

        道道银光气浪撞击在石人似的白帝身上,轰然翻卷,四下迸飞,一圈圈的冲击波排山倒海似的反撞汹涌,万千树木倾倒断舞,林涛狂啸。

        白帝巍然不动,似乎已与天地同化,埙声悲凉壮阔,如昆仑日落,沧海月明。

        蚩尤心下一动,忖想:“是了,这妖魔的真气混杂凌乱,变化难料,若是一心想着变化对抗,正着了他的道。白帝以不变应万变,反而使得妖魔的万千变化都毫无用处了。”

        心中大有所悟,正自欢喜,旋即又想,若非白帝真元奇强,换了他人,只怕立即被打成肉酱了。除非真元相当,否则这“不变应万变”,终究不过是一句空话罢了。想到此处,又不免倍觉沮丧。

        晏紫苏蹙眉道:“呆子,你爹的左胸腹也有一处伤口,定是那妖魔以九冥尸蛊控制你爹的神识,然后又附到他的身上……”柳眉一扬,传音道:“是了!这妖魔既是水妖,又将元神寄体于你爹肉身,咱们便以土、火克他,将他魂魄逼出你爹躯壳之外!”

        “元神离体寄体大法”虽然厉害,但却有一致命缺陷,即没有原身庇护,寄体元神原本的弱点更为彰显。如寄体他身的水属元神极畏土性、火性,稍有不慎,便会魂飞魄散。

        蚩尤想起当日祝融寄体狱卒之躯,千里追缉晏紫苏,便是因遇上一场暴雨,不得不狼狈暂退,听晏紫苏这般提醒,心中一喜,旋即又黯然摇头,传音道:“土性、火性的法术,我不过略知皮毛,又岂能克他。”

        晏紫苏在他头上敲了个爆栗,抿嘴笑道:“呆子,你不会火族法术,难道还不会放火吗?”

        蚩尤一愣,又听晏紫苏传音道:“这里天干地燥,到处都是树木、白骨,正是放火烧山的绝佳之地。趁着眼下那妖魔与白帝对抗,无暇他顾,快让你那几只火鸟出来显显威风罢。”

        蚩尤大喜,猛地将她勒紧,哈哈笑道:“我真是个海龟蛋脑袋,不敲不破。亏得有你在一旁点醒!”

        晏紫苏眼眶一红,微笑低声道:“现在还要赶我走么?”

        蚩尤此时心急狂喜,没有听见她的话语,拉着她高高跃起,穿林横空,厉声喝道:“兀那妖魔,快将我爹的真身还给我,否则我就将你烧成秃毛鸡!”默念封印诀,红光闪耀,五只太阳乌嗷嗷怪叫,冲天怒舞。

        “呼!”几团巨大的火焰从太阳乌的口中喷射飞旋,轰然打在黑衣人周遭的草木与尸兵上。

        蚩尤大喝声中,碧木真气蓬然怒卷,青光纵横。五行木生火,被他雄浑真气这般激生,黑衣人四周登时燃起熊熊烈火。

        “噼仆”连声,火光冲天,半空那巨大的水龙闪耀着淡淡的红色。数十个僵尸在火海中怪号着仆地摔倒,焦臭扑鼻,“哧哧”轻响,无数七彩尸蛊从僵尸体内破肤飞射,缤纷错落,又如密雨般簌簌跌落,焦枯扭曲。

        黑衣人哑声笑道:“白帝陛下,我们在此赏月听河,切磋音律,何其风雅。你何苦叫来这么个楞小子做帮手?焚琴煮鹤,大煞风景。”

        骨笛旋律陡然下沉,急促阴郁,如疾风冷雨。轰然巨响,水龙呼啸着当空击下,数十道巨大的水箭从中四射飞散,破空怒舞,闪电般击打在猎猎跳跃的火海中,火焰登时熄灭。

        “轰!”那水龙当头怒击,巨大的气浪冲涌猛撞,如山岳压顶。

        蚩尤虽然剽悍,却非一味卤莽斗狠,深知以己之力不能直攫其锋,况且当务之急乃是将妖魔元神逼迫出父亲躯体。当下因势力导,顺着水龙破空气浪,朝外闪电反冲,堪堪避过。饶是如此,当胸依旧如遭电击,眼前一黑,喉咙腥甜,鲜血狂喷。

        埙声忽止,白帝淡淡道:“阁下叫来万千僵尸,难道就不是大煞风景了么?”铿然长响,他周身白光闪耀,冲天而起,九块巨石蓬然炸舞,在半空中急旋飞绕,蓦地契合成巨大的石剑。

        石剑陡然破空反转,眩光耀目,如彗星横空,星河怒泻,朝着黑衣人雷霆电射!

        “陨星流光破!”蚩尤骇然惊呼,抱着晏紫苏翻身跃上太阳乌,不及调整内息,立即朝上方全速飞冲。

        白帝当年纵横天下的神兵,原是金族的“小九流光剑”,由九块寒金利铁组成,锐利无双,可以随意聚散离合,变化由心。

        传说当年他以此剑误杀好友,悲痛之下,便将此剑抛入昆仑山中。某日夜观星象,忽有顿悟,改用九块流星陨石为剑,称“大九流光剑”。后自创“陨星流光破”,威力惊神泣鬼,竟更胜从前的神兵利剑。

        蚩尤听闻久矣,今日终于能得以亲眼目睹。

        黑衣人怪笑道:“白帝陛下不吹埙了?想要就此认输么?”骨笛凄厉狂肆,节节拔高,半空水龙横扫卷舞,银光乱闪,挟卷裂地狂风,白茫茫一片朝着那石剑呼号撞去。

        “轰隆”一声巨响,震耳欲聋,整个夜空似乎陡然扭曲。水龙轰然炸裂,石剑也蓦地迸爆为九块巨石,冲天而起。

        光弧如涟漪扩散,气浪横飞。

        山摇地震,爆响连声。僵尸、断木、草末、树叶……连带着山上迸落的滚滚巨石,发狂似的朝外飞撞乱舞。

        白帝飘然冲天,十指捏诀,九块陨石蓦地又化合为白光耀闪的石剑,雷厉风行,纵横飞舞,朝着黑衣人急风暴雨似的进攻。他适才不动如巍然大山,此刻一旦行动,则如闪电霹雳,迅捷无匹。

        黑衣人吹笛依旧,笛声更见诡异凄厉。水龙滔滔冲天飞卷,将白帝的“陨星流光破”一一格挡。两相撞击,气浪迸炸,声势惊人,两岸原已龟裂的草地登时崩塌飞撞,土石蒙蒙。

        万千行尸走肉怪嚎凄叫,随着笛声蓦地朝天怒射,宛如无数离弦飞箭,攒集冲向白帝。这些僵尸水银围涌,无孔不入,只需被他们抓破见血,则尸蛊入体,必不可免。

        蚩尤怀抱晏紫苏,骑乘太阳乌在汹涌狂猛的气浪中陡然折转俯冲。五鸟呼啸,又喷出数十团火球,顷刻间便将通天河左岸焚烧为漫漫火海。

        林间草地,尸鬼哀嚎,纷纷断折倒地,磷光爆闪,燃烧起幽蓝色的火焰。无数尸蛊争先恐后地从僵尸体内冲射飞逃,纷纷葬身火海。

        狂风鼓舞,火焰如红舌跳跃,恣肆卷席,漫漫火光映红了山壁和夜空。

        黑衣人盘膝坐地,对周遭之事恍若不见。“仆仆”低响,数十只九冥尸蛊从他体内怒射而出,仓皇逃离,而他却浑然无事,哑声怪笑道:“小子,你以为区区几把火就能将我逼出来么?嘿嘿,老子偏赖着不走,等你爹烧成骨灰,形神俱灭,我再走也不迟。”

        说话间,故意将左手伸入身前的大火中,“哧”的一声,青烟缭绕,空气中弥散开皮肉烧焦的气味,肉脂化作油水滴落。那宽厚的手掌登时变得焦黑,几个手指尖露出森森白骨。

        “爹!”蚩尤失声狂喊,又惊又怒,心肺险些气得爆炸开来。原以为这等大火,必可使得妖魔无所遁形,岂料他非但丝毫不惧,反倒恣意伤毁父亲的身体。这妖魔究竟是何方邪灵,元神寄体,竟能如此张狂无惧!

        白帝淡淡道:“妖魔现出原形罢。”陨石剑横扫飞舞,白光激荡,将万千僵尸震得粉碎飞扬。与此同时,长袖飞舞,一个铜石镜从中破空飞旋而出,在月光下倏地亮起夺目金光,笔直地照在那黑衣人的脸上。

        金光璀璨,黑衣人周身陡然雪亮,现出一具森然白骨。

        乔羽仰天狂吼,似是疼痛已极,体内一道黑光扭曲闪耀,刹那间变幻为无数面容,神色各异,陡然又重新化为一缕黑光,似乎要从乔羽头顶破出飞舞,但又蓦地收敛无形。

        黑衣人哈哈狂笑道:“白招拒,我本是鬼界幽魂,你这金光照神镜又岂能照出我真身?想要逼我离开这肉身,哪有这么容易!”霍然伸掌,将那金光缓缓推移开来。

        蚩尤惊怒交集,疑惧更甚。

        白帝的“金光照神镜”乃是金族神器,大荒五大名镜之一,可以照出任何人的元神真识,甚至可以将其元神拔出体外,吸纳入镜中,成为游离五界之外的孤魂。但这黑衣人竟似丝毫不受其害,就连适才现出的神识也是多达数千,难道他竟是无数魂灵的集合体么?

        想到竟连白帝的“金光照神镜”也不能将这妖魔从父亲体内逼出,他心中悲愤狂怒,几近绝望,脑海中浮光掠影,闪过父亲的音容笑貌,闪过他与自己的诸多情景……心中剧震,热血上涌,大吼一声:“滚你奶奶的紫菜鱼皮!”不顾一切地御风电冲,朝着黑衣人扑去。

        晏紫苏大吃一惊,蓦地明白他想做什么了!尖叫道:“呆子,你想干什么?你疯了么……”想要阻拦,业已不及。

        眼下那妖魔的元神正与白帝的照神镜黏着对峙,蚩尤必是想乘机将自己的元神附入父亲体内,将那妖魔神识生生驱逐而出。

        但那妖魔真元强猛,远在蚩尤之上,他这般冲去,即使真能进入乔羽体内,也必被妖魔元神打散,乃至反噬!

        蚩尤怒吼声中,已如闪电似的冲到黑衣人身前。黑衣人眼白翻动,冷冰冰地盯着他,怪笑道:“妙极妙极,小子竟自动送死来了……”稍一分神,金光眩目,照神镜的光芒又震开他的手掌,闪电般照耀在他的脸上。

        黑衣人蓦地一震,周身扭曲,似乎被金光陡然拔起,哈哈怪笑道:“白招拒,你也忒小瞧我啦!”手掌轻扬拍出,叱道:“去罢!”黑光怒爆激射,轰然撞向蚩尤。

        蚩尤早有防备,大喝声中,双手横刀,碧光从双臂经脉直贯苗刀,真气爆涨,翠光怒放,如光轮激舞旋转。

        “砰”的一声爆响,气浪如狂,一轮紫光冲天迸舞。蚩尤低吼一声,喷血后飞,被那紫光重重抛入熊熊火海。

        蚩尤原想以“旋光年轮”转身卸力,趁势急速靠近,再以“元神离体寄体大法”冲入父亲体内。岂料那妖魔在被“照神镜”蓦然镇住的情形下,随手一掌仍有如此惊天之力,将他瞬间震飞。

        晏紫苏驱鸟电冲,将蚩尤从火海中救起,见他虽然一时动弹不得,所幸经脉完好,未受重伤,这才稍稍放心。

        金光闪耀,黑衣人一阵扭曲,如烟雾缭绕,陡然腾空。怪笑声中厉声吹笛,淡淡乌光真气滚滚云集,笼罩全身。与此同时,水龙轰然卷扫横击,重又朝着白帝滚滚劈去。

        寒风呼号,白光如雷电裂空。白帝右手紧握“照神镜”,微微颤抖;左手捏诀,口唇翕动,“大九流光剑”轰然怒扫,横空抡起巨大的银光,光弧闪耀,重重击在水龙上。

        轰然巨响,水龙登时迸飞炸散。湛蓝色的夜空中,无数水珠银线激射飞扬,悠然洒落,方圆十里犹如突降淋漓暴雨。

        就在白帝分神捏诀,使出“陨星流光破”的刹那,黑衣人乌光闪耀,哈哈怪笑,蓦地双掌齐发,急速击在那“照神镜”的金光上。

        两道黑光破掌而出,如波浪飞扬迸舞,“砰”地巨响,绚光流舞,那道金光陡然弯曲倒射,电光石火间回撞在“照神镜”上。

        “仆仆”闷响,白帝周身剧震,莹润如玉的脸上闪过一抹黑光,右手一颤,“照神镜”险些脱手飞出。白衣鼓舞,飘然冲天而起。

        黑衣人哈哈怪笑道:“白招拒,今日被这楞小子搅了雅兴。半个月后,蟠桃会上,我再与你切磋切磋音律!”话音未落,黑影已如如鬼魅般破入水珠纷扬的夜空。眨眼之间,便消失在鬼山的峭壁陡崖之颠。

        漫天水珠,纷扬飘洒。骨笛凄厉,袅袅未散。

        被暴雨似的水珠浇扑,火势渐渐转小。万千僵尸鬼兵在草地林间茫然地彷徨片刻,纷纷嚎哭着步入通天河,或一头载入地底裂缝之中。

        蚩尤“哇”的喷出一口鲜血,怒吼着挣脱晏紫苏,跳了起来,跃上太阳乌,便欲追去,奈何全身冰冷,酸软无力,蓦地一阵摇晃,险些从鸟背上摔下。

        白帝从空中斜斜飞掠而至,提着他的衣领飘然而下,盘膝坐地,淡淡道:“小兄弟,你中了他的寒冰真气,快快调息化解,莫让寒气进入骨髓心肺。”双手飞舞,一股淡淡的真气从蚩尤后背辗转全身,那森寒之意登时烟消云散。

        蚩尤心中悲苦愤怒,仰天狂吼。夜空寂寥,回音袅袅。

        过了片刻,心中那郁闷悲痛之情稍稍舒解,蚩尤擦去眼角的泪珠,转身朝白帝拜了拜,大声道:“多谢白帝相救之恩。”

        白帝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你这身碧木真气如此强劲,又有这苗刀日鸟,想来便是近来盛传的羽青帝转世、蜃楼城少城主蚩尤了。”

        当今大荒五帝中,白招拒个性最为平和淡泊,颇为飘然出尘的神仙之风与长者气度。他清心寡欲,优雅谦和,遵从神帝“无为大治”之训以治国,百姓安居乐业,故深受世人尊敬。蚩尤虽非金族中人,但对他亦颇为敬重,当下恭声道:“不敢。小子正是蚩尤。”

        白帝点头道:“适才那位便是乔城主的肉身么?”蚩尤眼眶一红,道:“是。”

        白帝叹息不语,沉吟片刻,又道:“小兄弟,恕我直言,令尊体内元神微弱,那妖魔元神又极是凶厉,纵使能将令尊救下,只怕也命不久长。”

        这话若是出自他人之口,蚩尤必定要怒骂不已,但出自白帝之口,却让他猛地一阵伤心悲凉。适才他念力探扫,始终感觉不到父亲的元神,知道白帝所言非虚。只是阔别四年,与父亲方甫重逢,狂喜未已,实在无法直面这残酷事实。

        蚩尤强忍汹涌的泪水,哑声道:“家父乃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无论是生是死,他的躯壳绝对不能让这等妖魔占据。”

        白帝点头不语,又沉吟道:“这妖魔不知是什么邪灵,体内真元惊天骇地,却又庞杂不清,象是由许多妖灵凝合而成,好生奇怪。”

        蚩尤心下凛然,以白帝之见识与念力,尚且不能分辨出那妖魔的来历,普天之下,只怕再没有其他人能分辨出来了。天地茫茫,他连那妖魔是谁都不知道,又去何处追寻妖踪,解救父亲呢?

        这时东面空中突然传来“嗷呜嗷呜”的怪叫声,瞬息由远而近。太阳乌蓦然抬头,嗷嗷乱叫,扑扇着翅膀,大步徘徊奔跃。

        但见明月当空,星辰寥落,峭壁险峰如刀牙横空交错。一只赤头青鸟闪电似的从那白雪皑皑的峰顶冲过,在夜空中盘旋了刹那,折转电冲而下,稳稳地落在白帝的肩头,昂首睥睨。

        那青鸟尖喙黑睛,头顶红毛似火,周身青羽油亮,神气十足,瞥了蚩尤一眼,便傲然扭头,在白帝耳畔低声鸣叫不已。

        蚩尤心中一动,料想它必是西王母的三青鸟之一。却不知它今夜飞到此处,又带来什么消息?

        众太阳乌见它神色傲慢,尽皆大为不满,纷纷昂首扑翅,怒吼不已,被蚩尤猛地一声呵斥,方才愤愤不平地扭头住声,鄙夷地乜斜青鸟。

        白帝听青鸟鸣叫了片刻,微微动容,转身作揖,淡淡道:“小兄弟,这位姑娘,寡人另有要事,需得先行告辞了。”蚩尤二人连忙作揖回礼。

        白帝转身欲行,突然想起某事,回转身来,朝着蚩尤微微一笑,传音道:“舍妹身为圣女,身份使然,实有不得已之苦衷。这四年来,纤纤多亏你与拓拔太子照顾了。昆仑山上咱们再好好相聚罢。”

        蚩尤一愣,豁然醒悟,白帝既然知道自己与拓拔野,自然也知道纤纤的身份。蓦地热血上涌,面红耳赤,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白帝淡然一笑,又道:“小兄弟,人生如曲乐,有高有低,有苦有乐,终有曲终人散之时。此曲终了,焉知不是别曲起奏之日?无需太难过了。”

        蚩尤知他是在抚慰自己,不必多想父亲生死,当下红着眼睛点头道谢。生死有命,自己岂会不知?但明则明矣,难过痛楚却是难以自抑。

        一阵冷风吹来,白帝雪衣飘舞,乘风而起,与青鸟一起飘飘东去。掠过滚滚的通天河,穿过大河两岸峭立千仞的绵绵绝壁,在月光中越飞越远,逐渐化为淡不可辨的白点。

        陶埙隐隐,随风沉浮。月光如水,大河奔腾,四周苍凉冷落,合着这悲怆曲乐,更觉寂寥凄凉。

        蚩尤怔然而立,听到伤心处,泪水险些夺眶而出。

        晏紫苏极少见到他如此脆弱难过,心潮澎湃,柔情汹涌,紧紧地握住蚩尤的手,纤指轻轻地摩挲着他的手背,仿佛要由此抚平他心中的悲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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