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火山腹中(上)
四周一片漆黑。烈烟石背靠着冰冷光滑的玄冰铁壁坐着,听着蚩尤在黑暗中怒吼狂呼,心中又是疼痛又是悲凉。
他们已经被困在这赤炎大牢的密室中将近半个时辰了,蚩尤始终怒狮般地不住狂吼,苗刀飞舞,在黑暗之中焦躁地奋力砍斫,暗室中闪起一道又一道耀眼的绿光。轰然巨响声中,他嘶哑的吼声与浊重的呼吸清晰可闻。
一道碧光闪起,她忽然看见蚩尤狂乱惊怒的眼睛,就如同一只陷阱中的受伤的困兽,绝望、悲怒而恐惧。
烈烟石心中陡然一震,一向桀骜不驯、剽悍无畏的蚩尤,竟然也会如此恐惧么?一路行来,屡有困境,但他向来遇挫不馁,在逆境之中更为顽强好胜,从未见过他如此刻这般失控与无措,竟似乎快要崩溃一般。
那脆弱而悲伤的神情,令她心里一阵悸动,刹那之间泛起汹涌的柔情,直想将他紧紧地揽在怀中。
而这时,心突然开始剧烈地抽痛,经脉中的情火迅猛跳跃,那瞬间肆虐蔓延的干渴烧灼的痛楚令她忍不住低声呻吟。蓦地,她想起在沉香木亭中师父所说的话来。
“孩子,为了你,为了火族的神圣尊严,为了火族一百零六城的百姓,我要将你的心永远锁上……”
那一刻,在距离蚩尤二十丈外的沉香木亭中,一颗玛瑙玉锁已将她的心扉紧紧锁闭。那道九尺红墙、二十丈草坡,注定将是她此生此世永远无法超越的距离。从今往后,当她触动心弦,心房跳跃扩张之时,心锁便会紧紧地箍制收缩,让她疼痛得无法呼吸。
她站起身来,扶着冰冷的玄冰铁墙,热泪倏地滑过脸颊,心剧烈地抽疼,赤霞仙子淡淡的言语仿佛犹在耳边回旋。
“有一天,这个心锁会自然消失。你的心将如磐石,不会再有丝毫疼痛。因为那时你已将他完全忘记。”
碧绿的刀光接连闪起,蚩尤的身影如挺拔虬松,稍纵即逝。
有一天,她真的将再不能记起这个少年么?真的将忘记这短暂而大悲大喜的日子?忘记万丈云层中的刹那牵手?忘记宣山火海中的缠绵温柔?忘记清冷峰上,她张开眼时看到的那张惊喜的笑脸?忘记那酸甜苦辣的痛苦与欢愉?……她的心剧烈而迅猛地抽疼,但这回不是来自心锁,而是来自她悸动的内心。全身颤抖,泪水一大颗一大颗地滴落,她怎么能将他忘记呵!这第一个肆无忌惮地闯入她心室的男人,桀骜、狂野,甚至连她的心事都没有察觉。
是他给她冰封的心带来四月的暖风,给她惊雷,给她暴雨,给她从来没有尝过的咸涩泪水,给她强烈而鲜明的五味。在他之前,她的世界是沉寂的黑与白。但是,终有一天她要遗忘眼前的、过去的一切,相逢对面不相识……忽然之间,她倒希望这撕心裂肺的痛楚能永生永世地继续下去。
碧绿的刀芒纵横飞舞,蚩尤嘶哑的吼声在她耳中洇散,麻痒而疼痛。
在这黑暗的斗室之中,她和蚩尤不过咫尺之距,但她为什么觉得这般遥远?仿佛彼此隔着苍茫的大雾,看不见,摸不着。她为了这个狂野的少年,跌宕沉浮,受了这么多的煎熬,然而他却丝毫不知道。
上苍为什么让她系上心锁,又让她与这少年在黑暗中共处一室?但是如果外面的世界当真在片刻之后毁灭,他们注定在这暗室中同生共死,这种结局岂不是要比那心如磐石、相逢不识来得好么?她的心忽然平静下来,嘴角露出苦涩而甜蜜的微笑。
这一刻,她根本不在乎生死,不在乎赤炎山是否爆发,赤炎城是否覆没,她只想在这世界毁灭之前,在自己将他遗忘之前,在他的怀中告诉他,自从风伯山万丈云层中指掌交缠的那一刹那,她就毫无保留、完全彻底地喜欢上了他……在这黑暗之中,在这瞧不见未来的时刻,她忘记了骄傲,忘记了矜持,双颊滚烫如火烧,心疼痛地跳动,扶着玄冰铁壁,微微颤抖地朝着蚩尤走去。
“当”的一声爆响,蚩尤猛地挥刀斩在玄冰铁壁上,火星刺眼飞溅,他朝后跌走两步,恶狠狠地望着那刀痕遍布的铁壁,又猛地飞起一脚,重重地踹在铁壁上,发出一声狼嚎似的绝望怒吼。
苗刀上闪过一道幽碧的青光,照在他狂怒的脸上。一颗泪水从他的眼中倏然滑落,滴落在地板上。烈烟石蓦地全身僵硬,似乎听见那颗泪水撞击玄冰铁壁时破碎飞溅的声音。
他竟然哭了?
“当啷”一声,苗刀掉在地上。蚩尤愣愣地站着,双眼突然红了,咬着牙,强忍住夺眶的泪水,仿佛忽然失去了周身的力气,靠着铁壁缓缓地坐在地上,低声道:“纤纤……”声音痛楚而又恐惧。
烈烟石脑中轰然闷响,全身大震,呼吸不畅,心仿佛猛地撕裂开来了。原来他是因为那个刁蛮的少女!因为她,才如此失控,如此脆弱。他的泪水,竟也是为她而流的……烈烟石全身颤抖,泪水汹涌,靠着冰冷的铁壁,大口大口地喘气。那酸楚刀割的裂痛恣意地凌虐着,心中空茫、愤怒、痛苦、委屈、妒恨、自嘲、悲苦……犹如沸水一般滚滚翻腾。情火烧灼,泪水刚刚流下,便被滚烫的面颊蒸腾为白汽,倏然消逝。
四周如此黑暗而冰冷,这一刻,她仿佛一株弯腰的竹子,心空了,而感觉断折。
她突然无声地笑起来,肩头在黑暗中抽搐。自己是多么可笑呵,这般一厢情愿的默默暗恋,一厢情愿地在喜怒悲苦中跌宕沉浮。为了他,险些如南阳仙子一般,舍弃一切,生死相随。但是在他的心中,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呢?他唯一关心的,是那刁蛮的女子。
突然之间,她是如此深切地痛恨自己,痛恨纤纤,痛恨蚩尤,痛恨所有的一切。心中那剧烈的疼痛化为尖锐的恶意,咬着牙,淡淡道:“原来你在担心纤纤姑娘么?现在祭神大典想必已经开始了,你担心也没有用了。”
蚩尤听她言语中颇有幸灾乐祸之意,猛地跳将起来,喝道:“你说什么!若不是你今日在瑶碧山上掉了圣杯,耽误了半天,我们早就救出纤纤了!”
烈烟石听他盛怒之下竟然迁怪自己,心中恚怒益甚,淡淡道:“不是你们说到这大牢里解救祝火神的么?倘若直接去山顶,只怕早就救出你的纤纤妹子了。”
蚩尤愤怒得说不出话来,冷冷道:“罢了。和你这般冷漠自私的女人,有什么可说的?”脸容在苗刀青光映照下,显得冰冷坚硬如钢铁,眼中满是厌憎的神情。
烈烟石心中剧痛,仿佛被人当胸戳了一刀。在他心中,自己仍然是个冷漠自私而讨嫌的女人!心中刺痛悲苦,恨不能就此死去。只觉得万念俱灰,了无意义,强忍夺眶的泪水,淡淡道:“我本就是个冷漠自私的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蚩尤一言既出,心中微微有些后悔。毕竟她在阳虚城中,也曾经竭力救过自己。当时自己被黄龙真神的金光交错刀一刀斩成重伤,经脉毁损,若不是她及时输气修复,又怎能在短短几日之内复原大半?但此时心中焦怒,听她淡淡地说出这样的风凉话,自是怒不可遏,一时间又变成在陌生人前的那冷酷姿态。虽微有悔意,但要他收回这些话却是不能,当下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两人就这般无言相对,倚立对壁,默默地各想心事。
烈烟石的心中越来越悲凉,周身冰冷,炽热的情火仿佛瞬间熄灭了,就连那剧烈的心痛也开始变得低缓起来。她觉得自己犹如深秋的凤凰树,刚刚结出的涩果就被寒霜打落,悲冷的秋风让她逐渐僵硬逐渐冰冷,直至大雪覆盖全身。
蚩尤低着头,全身僵硬绷紧,忽而浓眉紧锁,忽而咬牙切齿,双目碧光闪烁,复杂苦痛的神色浮光掠影,瞬息变化。拳头紧握,似乎要捏出血来,神经质地一下一下地击打着倚靠的玄冰铁壁。
“嗵!嗵!嗵!”拳头击打在玄冰铁壁上,发出空洞而清脆的回响。碧木真气一团团地爆散开来,在黑暗中洇散开翠绿色的光晕。
突然“铿”的一声脆响,蚩尤只觉背后一空,险些仰面跌倒。那面玄冰铁壁竟突然朝后打开!
蚩尤大吃一惊,回头望去,一股炙热气体轰然扑面。一条幽深曲折的甬道豁然眼前,远远转弯处,隐隐有红光跳动。心中猛地一阵狂喜,难道自己适才这一连串的捶击竟在无意中触动了密室的机关吗?
烈烟石面容苍白,碧眼中闪过讶异而困惑的神色,突然一震,失声道:“这是通往火山内部的死亡甬道!”
原来赤炎大牢之内,机关遍布,许多暗道错综相连。这些秘道乃是族中的极高机密,只有掌管刑罚的大长老和大牢的总统领才清楚地知道。
烈烟石曾听说大牢的每一间密室都有至少三个出口。一个是正常的大门;一个是通往其他密室的秘道,方便狱卒尽快到达大牢的每一个狱室;还有一个便是通往火山内部的死亡甬道。那是处决要犯的秘密通道。
看那甬道中红光吞吐,热气腾腾,必定是通往炽热的火山内部!
蚩尤微微一愣,但见那玄冰铁壁突然又开始缓缓合上,电光石火间,脑中闪过纤纤的嫣然笑靥,热血轰然直灌脑顶,不及多想,猛地抓起苗刀朝甬道中冲去,喝道:“就算前面是火海,也胜于在这等死!”身形如电,瞬间穿过即将合拢的铁壁,朝着那炙热的甬道狂奔。
烈烟石骇然叫道:“你疯了么!”但见玄冰铁壁徐徐关闭,眼看要将他的背影完全隔绝在外,心中刺痛,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一咬牙,猛地闪电般穿出,翩然掠过。
“扑哧”一声,紧紧闭拢的玄冰铁壁将她的裙角夹住,登时撕裂开来,她丝毫顾不得了。炙热的气息如热浪层叠拍击,将她脸上的泪水瞬息蒸干。蚩尤狂奔于前,乱发飞扬,不知被那背影、还是被热气与火光刺痛眼睛,她的泪水不断地涌出,不断地化为轻烟消散。
凹凸不平的甬壁在远处火光映照下,光影变幻,显得如此诡异而捉摸不定。迎面的气息越来越酷热,仿佛火苗窜跃,舔烧着脸颊。红光逐渐变亮,狰狞地吞吐着,扩散着,象张开的巨嘴,要将他们吞噬。
这是一条死亡之道,但她却义无返顾地选择。只是因为前面的那个狂野少年呵!那个肆虐地闯入她的心室,将一切捣乱后又扬长而去的冷酷少年。那个无情无义,对她的汹涌爱意视如不见,恣意践踏的漠然少年。
片刻之前,他刚刚将她的心撕成粉碎,但她为什么依旧难以割舍?泪水模糊了视线,那个身影却越来越加清晰。那身影,让她痛入骨髓,不能呼吸。
在她的耳中,轰然响着那遥远夏日午后,美丽的陌生女子所说的话。“女人喜欢让她笑的男子,但她真正爱的,却是让她哭的男人。”
自从与他相遇,她就象暖春中融化的万丈坚冰,所有的冷漠与骄傲都融成了汹涌泪水。融化了,流干了,只剩下浮萍般跌宕的内心。
前方,赤光跳跃着,漫漫火苗倏地从拐弯处窜出。热风滚滚拍来,眼前一片红光,耀眼眩目。
烈烟石紧紧追随着蚩尤,绕过漫长甬道,穿过熊熊烈火,终于来到了地狱一般炎热恐怖的火山内腹。
炎风扑面,烈火烧灼,蚩尤与烈烟石猛地顿住身形。他们站在山腹内壁的悬崖上,前方是纵横将近三里的巨大山腹,下方仅仅二十丈处,滚滚的赤红色岩浆如怒海一般地翻腾汹涌着!
轰然巨响声中,艳红色的岩浆忽而旋转,忽而欢腾,涡流似的推挤着,牵拉着,无数的气泡冒将上来,绚丽的火浪冲天激涌,山腹四壁红光闪耀。
空气炎热地仿佛随时会爆炸一般,两人站在悬崖边上,看那红海涌动,赤光跳跃,脸上似乎都要迸裂开来。热风卷来,两人的头发迅速焦枯蜷曲。
突然一阵雷鸣般的爆响,岩浆飞涌爆炸,道道火龙倏地高窜怒舞,冲到极高处。岩浆火浪四处喷飞,蚩尤与烈烟石急速后退,山腹中迸炸飞舞出无数道亮红色的弧线,“咻咻”声中,闪电似的怒射在四壁。
两人身边的岩壁白烟腾腾,刹那间被灼烧出无数个深孔,深孔中红光亮晶晶地闪烁,仿佛宝石,过了半晌方才熄灭。
每隔片刻,那岩浆就要汹涌喷炸一回,火龙赤浪般冲天飞舞,红线纵横交错,空气中满是焦臭的气息。
数以百计的紫色透明晶状物从上方纷扬飘落,如紫雨一般洒落在沸腾的岩浆火海里,没入之时,每每闪耀刺眼紫光,岩浆陡然汹涌,发出闷雷似的响声。
烈烟石低声道:“紫火冰晶!祭神大典果然已经开始了!”
蚩尤惊怒交加,烈碧光晟果然以紫火冰晶投入火山之中,作为引爆火山的诱引。不知纤纤究竟如何了?
烈烟石心下酸楚,淡淡道:“纤纤姑娘定然还没有投入这岩浆中,否则这火山即刻便喷发了。此刻吴回等人必定尚在以念力法术激发岩浆。”
蚩尤心中稍定,沉声道:“我们要如何才能出去?”烈烟石抬头道:“唯一的出路,便是那顶上的火山口。”
两人抬头望去,六十丈高处,有一个直径四十余丈的裂口,山腹内冲天激涌的火龙光柱,有些便从那裂口中喷薄冲出。裂口之外,红光眩目,依稀可以看见高远辽阔的夜空。
蚩尤精神大振,虽然有六十丈高,但要御气飞出并非难事,何况纵然御风术火候不足,尚有木族神禽十日鸟。只是必须在这山腹内的岩浆火浪喷爆的间隔空隙中冲出,否则一旦被岩浆火龙击中,掉入那滚滚沸腾的火海,只怕连骨头也找不着一片。
当下凝神聚意,青光眼瞬息绽放,扫望观察那火山口与四壁地形。双眼微眯,奇道:“那是什么?”
烈烟石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山腹内那漫漫红光火柱之中,有一个暗红色的圆盘在急速转动,边缘与周围火热的空气摩擦,爆放出蓝紫色的眩目光芒。时而通体红光爆绽,仿佛太阳一般刺眼不可逼视。心中一凛,升起尖锐强烈的不祥之意:难道是它?呼吸登时停顿。
蚩尤见她面色苍白,碧眼中闪过惊怖的神色,立知不妙,沉声道:“究竟是什么东西?”
烈烟石闭起眼睛,念力集聚,全身猛地一震,朝后退了一步,脸上潮红一片,香汗涔涔,妙目中也不知是惊是惧是怒,摇头道:“是赤铜盘!”
“赤铜盘?”蚩尤一凛,霍然想起这赤铜盘正是一千年前,火族赤帝等三十六位绝世高手费尽心力,用来困住赤炎金猊的封印神器!先前赤霞仙子说到,烈碧光晟今夜进行这祭神大典的另一重要目的,乃是以火玉盘开启这赤铜盘封印,释放出赤铜盘中封印千年的赤炎金猊!
烈烟石低声道:“这赤铜盘原本应当在火山岩浆深处,但现在已经快要到火山口了。倘若出了火山口,赤铜盘的封印神力就要大大减弱,即便烈碧光晟念力不够,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打开封印!”
话音未落,突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狂嘶怒吼,山腹中猛烈震动,碎石密雨陨落。岩浆“轰”地爆炸开来,无数道红色的滚烫液体仿佛蛟龙出海,钻入四周岩壁,白烟腾绕。
蚩尤、烈烟石脚下的岩石应声崩塌,两人惊呼一声,朝着那狂肆沸腾的赤红岩浆急坠而下!
万千火焰倏地从两人身旁飞窜而起,怒吼咆哮。赤焰红光将烈烟石苍白的脸映照得犹如桃花海棠。原来上苍竟是注定让他们同葬于这滚滚岩浆之中么?刹那间,她心中的恐惧忽然变成说不出的喜悦,嘴角竟泛起淡淡的笑容。
蚩尤大吼一声,左手猛地抓住她纤白皓腕,右手苗刀电舞,碧光冲天,七只太阳乌欢鸣怒舞。红羽纷扬,赤影纵横,几只巨爪猛地抓住两人衣服与手臂,闪电般朝上冲去。
这时,岩浆突然剧烈喷薄爆炸,紫红色的火浪液体纷纷怒涌飞溅,在二人的脚底轰隆上冲。
太阳乌嗷嗷怪叫,电光石火间窜入岩壁的甬道之中。
身后轰然巨响,山腹之中一片艳红,绚丽的紫红色火光巨浪冲天,欢腾喧嚣地冲出那火山口,在数十丈高的空中迸炸为耀眼的火浪红雨。
太阳乌嗷嗷乱叫,在两人之间昂首阔步,尖喙不断地啄击蚩尤的脸颊。蚩尤麻痒难耐,哈哈大笑,左手依旧紧紧地握着烈烟石的皓腕。
烈烟石全身酥软,绵绵无力地斜靠在岩壁上,满脸潮红地凝视着蚩尤,突然,一大颗泪水从眼眶中滚落,刹那间化为一缕轻烟无影无踪。正是这铁箍似的手,当日让她在万里高空挣脱不得,从此再也不能摆脱。而今日,又在最逼近死亡的时刻,将她从沸腾的岩浆上救出。
这一瞬间,她所有的怨怒妒火都烟消云散,汹涌的柔情在她的心中春藤缭绕,四下蔓延。
突然,上方又传来那惊天裂地的狂吼,山腹再次迅猛震动,更多的碎石迸泻陨落,砸入沸腾的岩浆中。
太阳乌昂首振翅,嗷嗷大叫。两人抬头望去,面色倏地大变。
只见那飞旋的赤铜盘突然光芒大涨,眩目的白光中闪起一道赤红色的暗影,猛然扩散,瞬间爆舞而出,在空中咆哮飞扬,赫然是一只周身赤红的巨大怪兽!
那怪兽宛如一只雄狮,但是十倍于狮子,通体红光,淡淡紫鳞,赤睛巨吻,鬃髯如烈火般熊熊燃烧飞舞。张开巨口嘶声咆哮,獠牙森森,涎水从牙隙、舌间滴落,一团火球从口中轰然喷出。尾巴上也如燃烧着火焰,横扫之间炎风怒舞。四爪则依旧是四道赤红色的光柱,收束于那赤铜盘中。
一股狂烈炙热的炎风随着它的跳跃嘶吼,在山腹中雷霆扫荡,狂风到处,岩石飞迸,烈火高窜。
烈烟石缓缓道:“这便是本族神兽赤炎金猊。”蚩尤扬眉冷笑道:“我道是什么了不得的怪兽,原来也不过如此。”
烈烟石微微一笑,柔声道:“眼下它还困在赤铜盘中,所以威力只发挥了千万分之一。”蚩尤微微一惊,原来这怪兽还没有逃出封印,就已经有如此狂肆威力。
果然,赤炎金猊兽嘶声狂吼片刻,突然扭曲收缩,如一道红光收纳回那飞速旋转的赤铜盘中。
烈烟石道:“眼下这神兽已经在封印中挣扎了,说不准何时便会冲将出来。事不宜迟,我们尽快离开此地,阻止烈碧光晟将这神兽解印出来。”蚩尤突然想到纤纤,霍然起身,纵声长呼,道:“鸟兄,此次又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太阳乌嗷嗷乱叫,昂首睥睨,煞是自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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