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大荒日食
狂风鼓舞,雪崩气浪率先从壑外轰然冲卷而过,山壑嗡嗡震动,随时要迸裂一般。不远处的雪峰上,那些漫漫参差竖立、千姿百态的冰锥玉柱纷纷爆裂断飞,冰浆冲天怒射,又倏然冻结,震耳欲聋。
“喀嚓”脆响,晏紫苏脚下冰川突然出现一条裂缝,轰隆一声,整片冰川陡然断裂,沿着山崖急速滑冲撞落。
她方甫冲天而起,却见东面滚滚银涛气浪如万马奔腾,排山倒海地席卷而来,几列峰顶的冰锥林、冰塔登时土崩瓦解,灰飞湮灭。
晏紫苏心下骇然,倏地拧身转向,翻落到冰崖西侧。冰墙高巍迤俪,如汉白玉所砌,条纹连绵,气势雄伟。
忽听水声淙淙,从不远处传来,循声望去,发现冰墙脚下竟有一个丈余高的冰洞,冰柱悬挂交错,仿佛雪狼巨口,清澈的冰水细流从冰洞中涓涓流出。
晏紫苏大喜,翩翩飞掠钻入。方甫进入冰洞中,便听轰然巨响,地动山摇,狂猛的气浪迸舞飞涌,将她硬生生推飞了十余丈。回眸再望时,冰洞洞口大雪堆积,竟只余下两尺来宽的口子。
晏紫苏舒了口气,四下扫望。
洞中冰柱林立,冰钟乳悬连绵延,晶莹透明,相互映射得五光十色,直如神仙洞府。洞璧花纹千奇百怪,仿佛北海宫冰蚕丝锦上的万千纹案,奇巧瑰丽。冰水潺潺,从她脚下蜿蜒流过,冰洞顶壁不断有冰水滴下,丁冬作响,在洞中清脆回荡,极为动听。
她心下欢喜,忖道:“这里洁净漂亮,比那鸟洞好了千百倍。今日回去后,便将蚩尤带到这里来。”正自思量,忽听洞内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个清脆婉转的少女声音喜道:“姬大哥,这冰水流了这么远,也该到头了。前面光线颇亮,定是出口。”
晏紫苏微微一惊,觉得这声音好生熟悉。又听见一个男子微笑道:“希望如此。纤纤姑娘,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探探就来。”
灵光一闪,这两人竟是土族黄帝少子姬远玄和纤纤!她心下又惊又奇,两人不是已经去了昆仑了么?怎么竟被困在这冰洞之中?想不到如此凑巧,竟在此处遇见他们。
突然想起黄帝业已命丧蚩尤之手,不知姬远玄是否已知道此事?晏紫苏陡然一凛。只听衣袂翻飞,姬远玄正急速掠来。她不及多想,飘然藏到几枝巨大的冰钟乳笋之后,默念“龟息法”,凝神观望。
姬远玄闪电似的飘飞到洞口,四下打量,瞧见那两尺多宽的口子,眉头微微一皱,右手一翻,黄光爆闪,地上的冰柱登时被无声无息地拔了起来。
接着指尖轻弹,“哧”的轻响,那冰柱倏地封住了冰洞缺口,他右手隔空轻挥,黄光蓬然飞舞,冰洞的积雪登时凝结冰固,光滑平整,与旁边冰壁浑然一体,再也瞧不出一丝裂缝细口。
晏紫苏心下惊讶,不知他何以如此,倏地一震:“难道这姬公子已经知道父亲死在蚩尤手里,所以才对纤纤……”心底森寒,冷汗滋生。但隐隐之中,又暗自有些欢喜,忖道:“哼,这刁蛮丫头惹人讨厌,让她多吃些苦头也好。”
姬远玄见冰壁浑无破绽,微微一笑,高声道:“纤纤姑娘,这里还是没有出口,咱们到其他地方看看罢。”
话音未落,纤纤也已飘然赶到,眼波四转,俏脸上满是失望神色,素手低垂,手心捧着的两只比翼鸟倏地振翅飞起,“蛮蛮”怪叫,不住地啄击冰壁。
纤纤突然“咦”了一声,指着那冰水细流说道:“怪啦!冰水分明是从这冰壁下流出的,怎地连缺口也没有一个?”
姬远玄沉吟道:“想必此处原是出口,只是连日暴风雪,被严严实实地堵上了。且让我试试能否将它震开。”双手交错,蓦地推送而出。黄光鼓舞,“轰”的一声巨响,冰屑纷飞,冰壁依旧巍然不动。
晏紫苏眼尖,瞧出姬远玄在出掌的刹那,耍了小小的手段,使得黄土真气一触冰壁,立即自动飞散。这一掌乍看之下力势万钧,实则绵软无力。
若还是旁人,晏紫苏或许已出面戳穿,但她对蚩尤喜欢纤纤一事,始终耿耿于怀,颇为妒恨。当下幸灾乐祸,也不出声。
纤纤极是失望,眼圈一红,险些落下泪来。姬远玄温言道:“纤纤姑娘,你别担心,冰洞四通八达,即便此处被封,定然还有其他出口。我们一道耐心寻找,终能出去。”
纤纤点头不语,眉眼间却黯然依旧,楚楚可怜。
姬远玄微笑道:“你又在想拓拔兄弟和蚩尤兄弟了吗?放心罢,他们听到我们被困在昆仑山里,定然会十万火急地赶来救你。说不定现在他们已经在漫山叫你的名字了。”
纤纤眼睛微微一亮,嫣然道:“那我可要时时刻刻凝神探听了。”两人一齐笑将起来。
纤纤抿嘴微笑道:“姬大哥,多谢你。这几日被雪崩困在冰洞里,又黑又冷,多亏有你陪我,否则我闷也闷死啦!”
姬远玄微笑道:“姬某还要感谢老天,让这么美丽可爱的姑娘陪着我呢。只可惜……”突然顿住,似乎不敢再往下说。纤纤俏脸晕红,微有羞恼,欲言又止,转开头去。
姬远玄连忙弯腰作揖道:“姬某被这暴风雪冻得发烧了,胡言乱语,唐突佳人,还请纤纤姑娘原谅则个。”
纤纤嫣然一笑,低声道:“姬大哥这般夸我,我可不敢当呢。拓拔大哥总说我刁蛮任性,你别偷偷地讨厌我便成啦。”
姬远玄连忙摇头道:“岂敢岂敢!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了一声,道:“罢了,纤纤姑娘,咱们走罢。前面那条甬洞也有冰水融河,说不定便是出口。”
两人低声谈笑,渐行渐远,终于再也听不到脚步声响。
晏紫苏恍然心道:“原来这姬小子竟然喜欢上了刁蛮丫头,所以故意将洞口封上,想和她多处片刻。呆子呀呆子,你将你的亲亲好妹子托付给姬小子照顾,可真是找对人啦。”?嘴角微笑,大觉快意。
伏在地上聆听半晌,确定两人已经走远,这才翩然起身,以苗刀在那洞口冰雪上劈凿出一个大洞。洞外风势已经转小,雪花漫空悠扬飘卷。
晏紫苏素手一振,将洞口撬开,轻飘飘地掠了出去。正欲御风飞行,心中一动,转身将那洞口重新严严实实地封好,格格低笑道:“可惜没带蜡烛,否则你们就可以在里面洞房啦。”
此时,风雪渐止,天上乌云翻滚,逐渐离散,东南方露出一角青天。
一束七彩阳光穿透滚滚云层,照射在雪山诸峰上,绚光流彩,耀耀闪光。四周冰墙迤俪,冰塔林立,折射万千亮光。她熠熠生辉,衣袖翻舞,仿佛在水晶的世界中飘飘欲飞的仙子。
绵云飞絮急速四散飞离,艳阳高照,碧空万里。晏紫苏心情舒畅,御风高飞,穿掠万千雪峰冰川,朝着远处险崖上的鸟洞飞去。
将近那山洞时,远远地便嗅着一股血腥恶臭的气息,晏紫苏心中一沉:“难道是那群尸鹫乘我不在,向蚩尤下手么?”衣袂猎猎,急速掠去。
方进山洞,腥臭扑鼻,浊浪似的奔涌而来。晏紫苏屏息凝神,心中乱跳,提着苗刀闪电穿掠,忽然“啊”的一声,凝身站住。
洞中遍地鸟尸,开膛破肚,血污溅满四壁。
蚩尤浑身鲜血,昂立在黑暗中,一双眼睛青光闪烁,喉中发出“赫赫”声响,周身皮肤波浪起伏,深浅绿光闪耀变幻。相隔数丈,逸散出的阴寒真气却已如霜风般逼迫而来,晏紫苏寒毛直乍,冰霜凝结。
她知道蚩尤必是尸蛊发作,迷失本性,柔声道:“小尤,是我……”蚩尤恶狠狠地凝视着她,眼中闪过凶暴狂乱的神色,蓦地咧开嘴无声地笑着,将手中的尸鹫残尸摔掷在岩壁上,朝前踏了一步。
晏紫苏心里一阵害怕,忍不住朝后退去。突然听见身后“叮当”脆响,仿佛春风吹过,风铃摇曳,一股妖异凌厉的阴寒真气大雾似的笼罩而来,呼吸一窒,周身经脉登时尽数被封。
一个娇柔悦耳的声音在她耳畔淡淡地说道:“晏国主别来无恙?听百里神祝说晏国主叛族投敌,我还不信呢,想不到竟是真的。”
晏紫苏心中一沉,如堕深渊。
一个紫衣人从她身边缓缓地踱步而出,脸容俊俏,白发飘舞,三十六个银环相互**,郎当作响。竟是水族十仙之首的黄河水伯冰夷。
晏紫苏脑中灵光一闪,失声道:“是你!”在观水城中,她便觉得那戴着黑笠的紫衣人颇为熟悉,但当时心悬蚩尤,未能想起,此刻方才顿悟。心中震颤,果然是烛龙的狡计,借刀杀人,让蚩尤成为五族公敌。
冰夷淡淡道:“晏国主竟能带着蚩尤从万千双眼睛下逃之夭夭,果然厉害得紧。难怪烛真神一直夸你能干呢。”
晏紫苏嫣然道:“水伯明鉴,我带着这小子逃出观水城,乃是想亲手将他擒回北海,邀功请赏。若是知道这是烛真神安排的妙计,又怎会做这等唐突之事。”口中诡辩,心内苦苦思忖脱身之计。
黄河水伯位列水族十仙之首,性情又深沉难测,自己想要带着蚩尤从他手心逃脱,可要比从观水城里逃逸难得多了。
冰夷淡然道:“是么?那我便让蚩尤将晏国主的心掏出来,看看适才说的究竟是不是真心话。”嘴唇翕动,手腕上玉石铃环叮当脆响,发出阴邪而靡魅的音韵。
蚩尤怒吼一声,鬼魅似的猛扑而来,左手如钢钳蓦地将晏紫苏凌空举起,右手化爪,猛地朝她左胸抓去!
晏紫苏眼前一花,只觉森寒扑面,呼吸不得,仿佛被万千巨浪陡然拍中,险些晕厥。“哧”的一声,衣裳碎裂,红线飞舞,一颗淡青色透明玉石翻卷飘扬。
那淡青色的玉石在洞内幽光下闪耀着淡淡的光泽,折射出万千绚芒,变幻不定。
蚩尤陡然一震,呆呆地凝望着那玉石,瞳孔渐渐收缩。“啊”的一声,眼中突然神光怒放,右手倏地收拢,又慢慢地舒张,轻轻地抚摩着晏紫苏的脸颊,神色狂乱,急剧变幻。
晏紫苏惊魂未定,正自诧异,突然想起在观水城中,卖这玉石的摊主似乎说过:“姑娘,这可是方山三生石,罕见的宝贝,你要是摔坏了赔得起么?”心中咯噔一响:“是了,三生石!天下惟有三生石能让他恢复神识!”又惊又喜,颤声道:“呆子,你记起来了吗?”
冰夷淡淡道:“青木鬼王,杀了她!”铃环脆响,急促而妖魅,仿佛暗夜狂海,冷雨急浪。
蚩尤周身大震,喉中“赫赫”怒吼,眉骨凸出,眼神凌厉错乱,额头不住地鼓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将欲破肤冲出。
当是时,狂风呼啸,洞外万里晴空突转昏暗。当空那轮红日的西沿蓦地缺了一块,仿佛被什么啃了一口。缺口越来越大,太阳逐渐变作赤红色的月牙形状,洞外飞沙走石,万兽嘶吼。
晏紫苏心中大惊:“天狗食日!”蚩尤凭借着三生石折射的神光,才微微恢复神识,一旦太阳为天狗吞噬,黑暗笼罩,后果将不堪设想!
洞内光线越来越加暗淡,那三生石折射出的绚光渐转微弱,晏紫苏的心中急剧跳窜,屏息凝神,暗自祈告蚩尤快快恢复神识。娇躯颤抖,恐惧、期盼、悲凉……万千心绪交杂纷乱,几将爆炸开来。
蚩尤的脸容急剧鼓舞变化,疤痕扭曲抖动,眼珠渐渐地凸了出来。“哧哧”轻响,皮肤破绽,无数道青绿色的幽光扭舞跳跃。神情疯狂,狰狞凶怖,周身骨骼爆珠脆响,转眼间体格竟爆涨了两尺。
冰夷瞥望天幕,眼中亦闪过一丝恐惧慌乱的神色,冷冷地喝道:“青木鬼王,还不动手!”
蚩尤面色狰狞,突然厉声怒吼道:“住口!”周身倏地透明,经脉如万千绿线交错其间。“轰”的一声,万千碧光眩目闪耀,从体内绞扭绕舞,贯顶冲天而起。
蚩尤松手丢开晏紫苏,蓦地仰天狂呼,双手“嘭”的爆放出两道狂猛无匹的螺旋气芒,宛如青龙怒啸破空。
“轰隆!”天摇地裂,整个山洞倏然炸飞!
气浪爆炸,层层叠叠的绿光在黑暗中滚滚绽放,仿佛剧毒的千芯绿菊,凄美、绚丽而夺人魂魄……巨石冲天乱舞,四周化作一片凸岩焦土。苍穹万里,漆黑如夜,那红日已只剩下一弯弧线。狂风大作,天昏地暗,三人身处雪山崖顶,刻骨侵寒。
蚩尤昂然而立,黑色的剪影在幽暗的光线中显得如此狂野而凶暴,周身绿光刺目闪耀,仿佛万千绿蛇跳窜飞舞,诡异已极。他振臂狂呼,怒吼声如惊雷轰鸣,群山激荡,四周峰崖雪崩滚滚,震耳欲聋。
晏紫苏耳中嗡鸣,气息翻涌,登时晕厥。
黑暗完全笼罩了世界,太阳消失了,只余下一圈皎洁悦目的淡蓝色圆边,在漆黑的穹苍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蚩尤倏然转身凝望着冰夷,眉心闪烁着一团碧光,和双目中的跳跃的两点绿芒交相辉映,显得邪恶而又诡异。嘴角露出一丝狰狞的微笑,森然道:“你这不男不女的阴阳人,竟然也敢呼喝我?”
冰夷紫衣翻飞,缄默不语,空茫的眸子中闪过妖异的蓝光,夹杂着惊骇、恐惧、愤怒等诸多神色。口唇翕动,白发飘摇,三十六个银环和手腕、脚踝的铃环一齐叮当脆响,淡白色的冰寒真气徐徐扩张,以一种寂寞而妖邪的旋律,如大雾般弥漫开来。
蚩尤喉中“赫赫”怒吼,突然抱住头,狂乱苦痛,踉跄奔走。
冰夷雪白的脸颜泛起桃红光晕,双眼蓝光闪动,口唇翕动得越来越快,银环、铃铛急促地发出靡魅的音律,冰寒真气化为百十道银蛇白光,闪电似的朝着蚩尤缠绕飞舞。
寒风呼号,魔咒滔滔。
蚩尤突然一跃而起,哈哈狞笑,大喝道:“想唱小曲儿吗?那就过来吧!”双手一错,倏地朝前分扯,使出一式木族中至为简单不过的“分花拂柳”。“哧啦”一声,万千碧光如青电裂舞,气浪蓬然飞炸。
“叮琅琅”悦耳脆响,冰夷白发飞扬,倏地朝前摔飞,三十六只银环和身上的铃环尽皆碎裂飞舞,在黑暗中缤纷抛散。
蚩尤哈哈狂笑,宛如青龙横空,万千绿光汹汹不绝地从他双掌奔泻冲涌,如闪电,如惊涛,大开大合,纵横飞舞。漫天淡白色的冰寒真气登时迸散开来,凝结为万千冰晶簌簌落地。
刹那之间,情势逆转,冰夷完全笼罩于他的碧木真气之下,竟无一丝还手之机!她脸色煞白,眼中掠过一丝惊惧之色,这小子怎么会突然逃脱尸蛊法术的控制之外?难道……难道……抬头仰望漆黑的太阳,心中闪过一个几近于不可思议的念头。
大敌当前,不敢多想。冰夷凝神聚意,待要集结周身真气奋力反击,已然不及,“蓬”的一声,万千碧光交缠怒吼,他周身剧震,气息窒堵,经络尽皆被封。
“哧哧”轻响,衣裳迸碎,捆缚在冰夷胸前的那束北海冰丝绫悠然翻卷,寸寸飞裂,如百千蝴蝶乘风而起,翩翩飘散。
冰夷蜷曲在地,雪白的肌肤在黑暗中泛着淡青的光泽。俏脸惨白,扭头闭目,胸脯急剧起伏,****。她竟完完全全是一个俏美娇艳的女子!
蚩尤怔怔地凝视着黑暗中那玲珑曼妙的身体,惊诧莫名。“轰”的一声,脑中如炸,忽然听见无数个阴邪的声音狂喜而急切地叫嚣着,热血灌顶,一股滔滔**猛地窜将上来。
他双目尽赤,面目扭曲如妖魔,哈哈狂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原来你竟是个雌儿!”大手一张,碧光闪耀。
冰夷倏地平空飞起,牢牢地被他握住脖颈,悬在半空。蚩尤狞笑着低下头,目光灼灼地瞪视着她,舌尖在她冰冷的脸颊上徐徐舔过,另一只大手蓦地勒紧了她那颤动的腰肢。
冰夷发出一声战栗的悲鸣,惊骇羞怒,恨不能立时死去。闭上眼睛,长睫颤动,泪水倏然涌出。
悲风怒吼,日食的正午,天地寒冷、黑暗,象是无边无际的严冬暗夜。
碧天如洗,海浪汹涌,狂风呼啸而来,腥咸温热。远处白鸥飞翔,飞鱼破空,鲸群喷水游弋,一派逍遥自在的西海风光。
“嗷嗷”怪叫声中,两只太阳乌烈火似的卷过碧空,低飞高掠,急速西冲。“鸟兄,思乡心切么?飞得这般迅疾。”拓拔野拍抚太阳乌的脖颈,哈哈大笑。
太阳乌欢鸣声中,越飞越快。拓拔野与姑射仙子在西海上空并肩翱翔,指点谈笑,心情大转舒畅。
骑鸟西眺,远处澄碧的海面中,矗立着一座巍峨高山,四面石崖陡峭笔直,高立万仞,方方正正,倒象是一个巨大的石印。
山顶正中微微凹陷,绿树茂密。数百只西海龙鸟正鸣叫着划过天际,穿入那山顶凹陷的树林中。两旁峰顶,各有一株巨树,参天摩云。海风吹过,树叶纷摇,万千鸟群从树梢轰然炸飞而起。
方山在望,两人相视一笑,都觉松了一口气。自以姐弟相称以来,两人彼此落落自然,再无尴尬别扭之感。西飞数千里,说说笑笑,彼此之间更是平添熟稔之意。偶尔并肩乘鸟,于月下风中并奏笛箫,那逍遥出世、翩翩欲仙之乐,更令拓拔野几疑是在梦中。
有梦中佳人相伴,当夜目睹科汗淮惨死的凄苦之心终于也渐渐转淡,但偶尔想及,仍不免有些闷闷不乐。每逢此时,姑射仙子便淡淡地撩开话题,将他心思牵引别处去。如此飞行数日,终于到了这西海之滨,彼此间自又觉得亲密了数分。
拓拔野笑道:“终于到方山了。不知蚩尤他们已经到了么?”从怀中取出相思犀角,呼叫了半晌,依旧毫无应答。
一路西飞,他已经尝试着以这犀角联络蚩尤许多次,但无一成功。心下微微有些忧急,皱眉忖想:“若在千里之内,鱿鱼应当听到才是。难道他遇见什么意外之事,跑到了千里以外?”
姑射仙子微微一笑道:“我们先到柜格松下等候他们罢。”拓拔野点头笑道:“是了,可不能让那夸父抢了先。”
姑射仙子想起那疯疯癫癫的前辈,心下莞尔,不由得嫣然一笑,容光粲然,清丽难言。
拓拔野呆了一呆,心道:“仙女姐姐笑起来时,当真连太阳也没了光彩。”念头方动,突觉一声焦雷,轰隆作响,寒风呼啸,天地间倏然暗淡。太阳乌嗷嗷乱叫起来,盘旋飞舞,急怒慌乱。
拓拔野心中一凛,抬头望去,当空红日竟如被妖魔咬去一块,崩缺了一个口子。姑射仙子动容道:“天狗吞日!”
海上狂风大作,巨浪滔天,万千鸥鸟悲鸣怪叫着,漫漫掠过天幕,乌云似的朝着方山惊惶飞去。鲸群海兽惊吼狂嘶,纷纷沉入海里。片刻间,原本阳光灿烂的辽阔西海竟变得阴云惨淡,昏黑无光。
拓拔野又惊又奇,暗自莞尔,心道:“原来仙女姐姐一笑,当真有如此威力。”
当时大荒,每逢日食,五族无不慌乱恐惧,以为天地危亡。众巫师神女必要祭祷天地,敲锣打鼓,施法驱除天狗。百姓则闭门不出,以免撞见妖邪诡异之事。
见拓拔野在西海狂涛之间遭遇日食,竟不惧反笑,坦然自若,姑射仙子心下微奇,暗自泛起一丝温柔之意,倒象是母亲瞧见勇敢顽皮的孩子,微有怪责,又微有骄傲欢喜,低声道:“走罢。”
太阳乌嗷嗷惊叫声中,两人穿掠惊涛骇浪,急速地朝着方山飞去。
当是时,忽然听见东南面岸边,有人遥遥狂呼大叫:“烂木奶奶的,臭小子!你跑不过我,就耍赖使诈,想将太阳藏起来吗?他奶奶的木耳蘑菇,我不玩啦!”声音雄浑,在狂涛巨浪中竟听得历历分明。
拓拔野回身望去,却见数十里外的草原上,一个十二尺高的巨汉扛着一个巨大的怪兽,风驰电掣地狂奔而来,正是夸父。心中又是惊奇,又是好笑,想不到这疯猴子竟然跑得这等飞快,自己二人抄了近路全速飞行,居然仍险些被他追上。
当下立身哈哈大笑道:“疯猴子,我快到方山了,你还是磕头认输罢!”气运丹田,将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
夸父气急败坏地喊道:“他奶奶的,臭小子,你怎么会到了我前面?不可能!不可能!定是你小子使诈!”哇哇乱叫声中,闪电似的穿掠飞冲,疾追而来。
拓拔野哈哈大笑,颇觉有趣。眼见自己二人距离那方山尚有数里,而夸父已经凌空踏浪奔来,若不加速前行,只怕当真要被他追上,当下好胜心起,驱鸟疾飞。
姑射仙子见他顽皮逗弄夸父,也不禁莞尔,嘴角微笑,心想:“他有时沉着冷静,说起话来一本正经;有时又偏偏胡闹得很,象个没长大的孩子。也不知哪个才是真正的他呢?为何与他一起时,我的心里便是从未有过的愉悦欢喜?即便不说话,也是说不出的放松快活……”
突然一凛,又想:“长生之道,便在于清心寡欲,超然物外。我这般胡思乱想,可是堕入魔道了……”
忽听那夸父又远远地大叫道:“咦?烂木奶奶的,你是哪儿冒出来的蘑菇?居然飞得比我还快?气杀我也!”
拓拔野与姑射仙子回眸眺望,太阳已被天狗吞噬近半,天海昏暗,迷蒙混沌。隐隐可见夸父踏波追浪,一路奔掠。他头顶上空,一辆梭形的六驾蝠龙飞车急速横空飞行,无声无息地朝着方山急速冲来,瞬间便将夸父抛在其后。夸父哇哇大叫,穷追不舍。
那飞车造型奇特,鬼魅飘忽,透射出一股阴森森的气息,拓拔野心下诧异,忖道:“难道是哪一族的侦骑,听说我们与夸父之约,特意追到此处么?”
轰雷连奏,海面狂风怒啸,巨浪排空,劈头盖脸地拍打而来。翻卷沸腾的西海海面上,突然出现无数巨大的漩涡,气泡滚滚冒将上来。
“轰!”漩涡接连翻涌迸炸,形成无数巨大浪花,万里海面水柱擎天。
黑影迭闪,兽吼如狂,千万只巨大的奇形海兽蓦地冲天飞起,穿掠漆黑的夜幕,在半空中层层叠叠地展开巨大的蝠翼。
红日倾吞,天地黑暗,四周一片混沌。只听见海风悲啸,无数海兽怒吼咆哮,震耳欲聋。
拓拔野心下微惊,隐隐觉得不妙。火目凝神,依稀瞧见正前方数里之外,波涛汹涌,又有一辆巨大的九龙飞车破浪冲天。九龙狰狞凶厉,怒吼飞扬,车轮滚滚,大旗猎猎招展,一时看不清究竟绣了什么文字。
当是时,飞车中传出一声苍凉诡异的号角,悠扬淡远,凄烈破云。
拓拔野闻声面色突然大变,悲喜交集,刹那间连呼吸都已停顿,脑中轰然炸响,反反复复回旋激荡着一句话——雨师妾!那是雨师妾的苍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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