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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三十九章 主公,决裂(二)


  情?

  什么情,社会主义兄妹情吗?

  陈白起看到他望向她时,眼底几乎要灼烫过来的烈焰,好像一把火将他曾经的厌世与漠然幽暗全部烧尽了,有另一种不一样的东西从灰烬中慢慢蹿芽生长了出来。

  或许是难得在别的地方灵光一回,陈白起终于察觉到或许白马子啻对她的感情好像跟她曾经以为的不太一样。

  她敛了敛眸色,有几分沉思。

  而这时,在一群巫族中的谢郢衣终于听不下去了,他取来半张面具戴在脸上掩饰在南昭国的身份,起身迅速越过跪挡在他身前的族辈们,站到了空阔宽敞的地方。

  “她是我巫族的巫妖王,圣主已经明确选择了巫族,你如此死缠烂打未免也太过难看了!”

  他铮铮厉言,无畏坦然而出。

  陈白起转眸看向他。

  白马子啻长睫半垂落,也冷冷瞥向他的方向:“孤与她的事,与你何干?”

  他的气息十分危险,似下一秒便要狠厉出手。

  巫族其它人这时亦纷纷起身,站在谢郢衣的身后对抗着白马子啻散发的浓烈恶意。

  谢郢衣却不怕他,他迎视着对方,掷地有声道:“自然与我有关,圣主与我有婚约在身,我将会是那个永远陪在她的身侧的人,是以她的事我责无旁贷。”

  白马子啻闻言面色一怔。

  他在说什么?

  谁与谁的婚约?

  耳中似被什么堵塞住了一样,周边的声音一下便不太清晰了,他冷静着脸,双唇抿成一条直线,目光极为缓慢地落在陈白起身上。

  “他、的、话,当真?”

  婚约?

  短短几月,她便在巫族有了婚约者?!

  眼底的暗色越来越浓,如墨稠一般化成了一股孽欲黑海。

  陈白起一看到谢郢衣出现,便猜到他或许会提及这件事,虽然她并没有应承下这桩婚约,但也不会当众否认这件事情来打脸谢郢衣。

  嗳,都是债啊。

  异象出现不过片刻便归于虚无,陈白起额心圣银纹亦褪去,但她此刻的关注度与存在感却依旧是无人能比的,她走出星月阵,十二族老亦出阵,如同默契一般站在了她的身后,与白马子啻形成了势均力敌的局势。

  她没有回答他,只挑选着一些不太刺激的词道:“白马子啻,人与人之间讲求一个缘法,缘聚缘散,缘幻缘灭,这皆有定数,强求不得,你与我之间起因于恶因,结亦是恶果,如今便缘尽于此吧。倘若你非要在今日闹事,那我也只能奉陪到底了。”

  她想劝他就此罢手离开,不想伤他,不想当着巫族的面与他闹成你死我活的局面。

  可她的心思,他不懂。

  哪怕她已经足够温和地拒绝了,但仍旧扎心。

  “恶果?你就是这样看待你与我之间的?”白马子啻清涟不妖的面容带着不解的疑惑,但他的眼神却像会吞噬一般阴暗,不见寸光。

  对于他听话不听重点,陈白起也是无奈了。

  难不成他以为他们这样的身份还能结出善果?

  她摆脱不了这具身体带来的附加条件,就如同他生来便是白马氏,生来便注定要继承祖辈们留下的血债仇恨,这是无解的。

  他真的生气了,她清晰地感知到这一点。

  她移开视线,用最平静的语气道:“今日你出现得如此恰到时候,若说不是有人通风报信,我还真的难以相信。”

  她转移了话题,同时也是想他冷静一些。

  “有人通风报信又如何?”白马子啻扫了一眼般若弥生,将她被抛在人后那失魂落魄的模样收尽眼底,他又看回陈白起,却半点不按她的套路走,固执着旧事重提:“子芮,孤若不放手,你便离去不得。”

  看来,他非要带她不可了。

  陈白起抬眼,变回黑色的瞳仁掩在一双风情又清冷的桃花眸中,她一点一点收敛起情绪,像石塑的神像,既可以慈悲悯人也可以铁石心肠。

  “若时间能够倒朔,我宁愿你不曾救过我。”

  这样一来,她与他便不用变成现在这样的情况。

  而她这冷酷无情的话一落,白马子啻脸遽然一白,感觉心脏处传来一阵刺痛。

  “你……后悔了。”

  他以为他这一生只为南昭国的仇恨而生,他无心,亦无情,但如今却因为一个视他为仇敌的人而心痛。

  可笑啊……

  白马子啻嘴角颤了一下,然后慢慢勾起了嘴角。

  “呵呵……”他抬起了下颌,脸上的笑死寂成灰,两眼漠漠地望着她:“你在选择成为巫妖王时,便没打算给我们之间留下任何余地了吧。”

  只要她不成为巫妖王,他都可以说服自己忘记她是巫族的人,他做了那么多,想让她彻底背弃巫族,让她对巫族绝望,但最后……她还是选择了他们。

  陈白起没出声。

  而一直安静观望的巫族见圣主当真与那白马子啻当众划清界线,那一颗高高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十二族老挥臂一振:“白马子啻,今日便让你有来无回!”

  白马子啻已被彻底激怒,他瞳仁放大,眼角瞿红:“闭嘴!”

  他身后的暗萨仰天啸叫一声,如弹丸一样射出四处,他们手上攥着雷光丸,分散的位置从各个角度朝地上猛地一掷,顿时“嘭”一声的轰炸巨响,石板炸裂,尘飞土扬,并且四周弥散开来各种颜色的烟雾。

  咳咳——

  万没想到他们手中有这种东西,受到雷光丸爆炸影响的巫族及时展开了一道大型屏障,而巫武受了重伤的则暂避锋头,其它一涌而上与暗萨交手。

  ——

  山风吹着烟雾将整个祭坛都笼罩了起来,伸手不见五指,白马子啻朝着陈白起所在的位置走去。

  这时,一道熟悉又依恋清恬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兄长……”

  “阿兄……”

  他脚步一顿,便看到一身白裙笼金纱衣裙的少女朝着他这边跑了过来,她似乎受了伤,捂着一条染着血迹的胳膊,踉踉跄跄地走近了他,然后一头扑进了他怀中。

  “阿兄……你终于来接我了。”

  带着哽咽的委屈声音在他胸前闷闷传来。

  “阿、阿芮?”他些回不过来神。

  “阿兄,方才那些话都是我骗他们的,我一直在等你,一直在等你,可你来得太晚了,我都怕你不会来了。”

  白马子啻愣住了,慢了半拍脑子才开始转动,他垂下眼,难以置信。

  “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啊,阿兄,阿芮不想当巫妖王,只想与你永远在一起,你可信我?”

  白马子啻木然着脸,眼底似有抑压不住的汹涌,他垂落的双臂,缓缓举起,想要回抱住她。

  这时,前方似有什么人在靠近,他冷然机质的瞳仁抬眼,却看到一张与怀中一模一样脸的少女正朝他走过来。

  她看到了他,也同时看到了他怀中的人,她顿了一下,然后一言不吭,静静地看着他。

  但白马子啻却是一眼就认出来她了。

  “子芮……”

  “兄长,我才是阿芮,她是假的!”他怀中的少女急急道。

  他猛地低下头,一把掐住她的下颌,将埋在他怀中的小脸抬了起来。

  与前方少女果真是一模一样的脸,并且还是一模一样的打扮。

  她一双染粉桃花眸含泪,却又倔强得不肯滑落,那双稚纯童真的眸子像只能装下他一人那般真挚。

  “阿兄,我是你的阿芮啊,你别被她骗了……”

  比起前方那个寡情淡眸的少女,眼前的少女更像他的“阿芮”。

  可是……

  “你装得很像,只可惜,现在的她不会再用这样的眼神来看孤了。”

  他眼神荒凉却又冷酷,就好像清醒地守着一间不会有人归来的空房子,但又除了那个人,谁都不允许踏足。

  少女闻言一僵。

  她反应极快,见一计不成,便毫不犹豫地出手。

  白马子啻觉得胸前一阵剧痛传来,他嘴角溢出一丝血。

  他一掌将怀中的人拍出去。

  噗——

  般若弥生喷了一口血,捂着胸口退了好几步才站稳,她用袖子擦掉嘴边的血,指着他笑了起来:“哈哈哈……你以为她还会这样对你吗?哈哈哈,可笑……可笑啊,这么简单就上当了,你不是为了利用她吗?你对她,分明用了真感情,哈哈哈,可笑,你竟然爱——”

  噗——

  一根银丝穿透她的心脏刺入地面,般若弥生睁大眼睛仰着朝后倒去,口中不断涌着鲜血。

  收回手的白马子啻面无表情将胸前插着的匕首拔下,哐当一声扔在地上,再抬眼看着前方的少女。

  却见陈白起一跃而至,及时伸手抱住了倒下的般若弥生。

  般若弥生僵硬灰暗的目光看向她,辨认了一会儿,才看清楚人。

  “妹、妹……”

  陈白起愣了一下。

  她最后用力紧紧攥着陈白起一角衣服。

  “你是妹妹……”

  她好似终于卸下了身上一直背着的重负,嘴角迟缓地微微扬起,然后在她怀中闭上了眼睛。

  低不可闻的遗言仿佛还留在陈白起的耳边。

  “我错了……”

  只是她,早已回不了头,只能一条道走到黑,这是她可悲的地方,她不知道她还有其它选择,她眼前一片漆黑,仿佛什么路都没有了。

  她错了,可她死不悔改。

  感觉到怀中人的呼吸脉搏停止,陈白起才道:“人之将死,其鸣亦悲。”

  “你不会是在同情可怜她吧。”白马子啻捂着伤口,脸白如纸,幽幽一双大眼看着她,语气像背书一样细数:“她不止一次想杀了你,还传信于孤来归墟,不过是想让你在巫族人面前当众名誉扫地,方才你若不出现,她便要借你之名来污蔑陷害于你,她所做桩桩件件都是想置你于死地,此人如毒蛇,不除迟早祸及己身。”

  他从不是如此多口舌之人,但看着陈白起那张看不透神色的脸,却不由得一口气解释了这么多,因为他不想她因为这个人而对他心生芥蒂,虽然他觉得若她真是因为血缘关系,便可以原谅般若弥生先前对她做的种种恶事,那么她便当真是蠢得无药可救了。

  “我并无同情、也不可怜她。”陈白起却是摇头。

  只是看在那仅剩的微薄血脉份上,送她这最后一程。

  放下般若弥生,她站起身来。

  “不出一刻,巫族便会脱困而出,你们的雷光丸撑不了多久,你能够离开归墟的时间已所剩不多了。”

  “你可知,若今日你不与孤走,来日你我会怎样?”白马子啻问她。

  “来日事来日愁,现下说什么都有几分意气用事。”

  “你是怎么做到的?”白马子啻好像头一回认识她一样:“你教孤,如何能做到如你一般无动于衷?”

  陈白起盯注着一处许久,然后才回视他。

  “我对你,无情,自可做到。”

  白马子啻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染血的苍白嘴唇抿得死紧,他兀自站在冷风之中,像泥塑木调一般一动不动,方才好似有人拿一根绳子牵在了他的心肠上,走一步,牵扯一下,最后剌得紧了,除了感到窒息之外,还会阵阵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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