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番外姜荔
姜荔的生辰刚过完, 就发现外面的桂花开了。
桂花的味道好闻，但宫里并没有种的，还是她进宫之后, 因为喜欢桂花的味道，所以让人在她的宫里面移植了几株。
齐礼每回来, 都道：“呛人的很。”
姜荔：“哪里呛人，好闻的紧。”
然后拿出一封信给他, “阿霜来的信，这是单独给你的。”
一年里面, 折霜总会写一封信给齐礼。因为是一年一封, 也没有什么要及时看的东西, 齐礼一般挑个不忙的时候看。
姜荔其实挺好奇齐礼跟折霜的关系。因着她就算是跟自己的庶姐庶妹们合不来，但却也不代表她跟自己的兄长关系那么好。
她跟兄长两个人都和和气气的，见了面顶多客客气气的说几句话, 但是像折霜跟姜荔这般的人，还能互相写信，确实不常见。
她好奇的问, “真的会有牵挂吗？”
齐礼其实觉得皇后是个怪人, 虽他是帝王, 对其他的兄弟谈不上喜欢，毕竟也没有相处过，还有天然的利益关系, 怎么可能喜欢，可是对于阿霜，他是真做亲妹妹看的。
“我们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自然有感情。”
他闲来无事的时候，也会跟皇后说说闲话, 便问，“难道你不牵挂着你大兄吗？”
对于齐礼，姜荔没有什么隐瞒的。她想了想，道：“其实，我跟我大兄之间，还是存在着利益关系的。”
怎么可能没有呢？
因为父亲过分宠爱妾室，庶子庶女，导致她跟母亲，姐姐，兄长在后宅里面步履维艰。
“可是无论我怎么关心母亲，她总是第一个想的是兄长，即便是我做太子妃的时候，她除了关心我之外，想的最多的，便是从你这里拿点什么，让我的兄长升官发财。”
姜荔向来没心没肺，齐礼还是第一回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伤感，她道：“这满天下的人都以为我去跟阿霜一起玩是为了我自己的地位，是为了讨你的欢喜，但我知道，我不是。”
“阿霜是唯一一个，说出过为什么兄长有的东西，她没有的话。”
姜荔道：“你知道吗？我自小也是这般想的。”
齐礼点头，“你跟阿霜，确实是有些像。”
姜荔给自己倒一杯茶，道：“你知晓吧，几乎没人会想这个问题，即便是出身书香世家，我家阿娘也总是说，等我兄长好了，出息了，便没人能够欺负她，姐姐和我。”
她站起来，认真的问齐礼，“陛下，你说，她为什么不说，要是我出息了，以后兄长就好过了？”
齐礼：“天下以男子为尊，女子总是被说一句柔弱，也以娇柔为美，自然不会期待你建功立业，只要没有建功立业，便也谈不上保护这两个字。”
姜荔点头，“所以陛下，这也是我欢喜阿霜的一个缘由。当她知道是没有机会建功立业之后，她迅速的转换了角度，开始去救助更多没有机会做这样那样事情的人。”
姜荔深吸一口气，“我很羡慕她。她很有勇气，很果断，不过分纠结于自己办不到的事情，不那么痛苦于自己为什么做不到，而是去做那些她可以做到的事情。”
“可我不行，我这个人，其实仔细说起来，自私凉薄，一点儿也没有想过别人，我只是一个劲的逼着自己上进，逼着自己去可以做到。”
“而我跟她最大的不同是，她想要兼济天下，而我做了你的太子妃，进了宫，做皇后，我只想自己有权力。”
她跟阿霜是不同的。
她跟齐礼道：“所以有一段时间，我在阿霜的面前是很惭愧，不敢去跟她对视。因为每次她说道将来要做什么的时候，我觉得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怎么样，能不能发号施令，而不是他们怎么样了，不是女院的姑娘们是不是还想着守节，不是女婴堂里面，又多了很多女婴，需要更多的东西。”
“所以，我不敢跟她对视，我问心有愧，却还要装作跟她是一路人，跟着她一起做这个，做那个，享受着天下的虚名。”
齐礼其实比起理解折霜去做那些事情，更能理解姜荔。他给姜荔倒了一杯茶，“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姜荔接过来喝了。其实，齐礼抛开对弯弯做下的事情外，在姜荔看来，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好的同道之人。
嫁给齐礼以来，他没有让她有过任何烦心的时候。他看人的眼光很准，也不会留念后宫后宅，无论是谁在他面前挑拨离间，都会被他狠狠的怼回去。
她不像其他的女人一般温顺，他也不介意，因为折霜更加的于礼教不合。在知道她的性格之后，齐礼就不曾约束过她。
他好像很快就接受了她这个人，接受了她别具一格，无论她做什么，他都是支持的。在齐礼看来，她好像只要不碰到他的底线，一切都是可以的。
这样的丈夫其实跟她很合适。她在成亲一个月后，就开始跟齐礼一起开始有了默契。
当你齐礼还是太子的时候，四皇子妃偶尔会过来挑衅，姜荔有时候还没说话，齐礼就会帮她怼回去。
什么四弟妹最近是不是闲着没事干，又发福了，双下巴都出来了。什么四皇子最近是不是想要争皇储，让四皇子妃先出来探探路？
吓得四皇子妃连连说不是，节节败退，最后仓皇而逃。
姜荔那时候觉得齐礼这个人挺好的，后来发现，只要不是做情人，就真的挺好。
他会尊重你得看法，身为他的皇后，他尤为看重她的提议，后宫的事情从来不插手，有一些不知好歹的美人去告状，不用她出手，齐礼自己就能把她们气死。
于是姜荔认为，齐礼是这个世上最合适她的人。
有时候她也会想，自己这辈子会不会遇见一个喜欢的人，从此奋不顾身，但每当有这个好笑的念头，就觉得自己傻乎乎的。
——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人奋不顾身？除了自己，没有人能让她去奋不顾身。
她叹息一声，也给齐礼到一杯茶，“陛下，你也喝。”
两个人如今也算得上老夫老妻。齐礼有什么话不能说给别人听，也会说给她听一听，有时候骂朝臣，觉得世人皆是蠢蛋这种气话，也会在她面前骂。
姜荔觉得她跟齐礼，应该算是历朝历代之中最为奇怪的皇帝跟皇后了。
两个人坐着喝茶，你一杯我一杯，又觉得痛快，于是干脆让人搬了几坛子酒过来，开始喝酒。
齐礼想要喝醉的时候，还是会让自己喝个痛快的，在姜荔这里，他就可以喝得很痛快。喝醉了就在这里睡下，什么事也不想干。
这是属于一个帝王的偷得浮生半日闲。
而对于姜荔来说也是。她也很忙，打整个后宫，有身为一国之后，朝臣关系也需要她时不时去召他们的夫人进宫说说话——真的挺忙也挺浪费时间的。
于是当太子齐盛从南书房读书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父皇和母后像兄弟一般在喝酒。
齐盛：“……”
他其实很不能理解天下夫妻为什么有向他父皇和母后这样的。他叹气，走过去，好吧，没有被看见，两个人正喝酒在兴头上，根本没有理会他这个儿子。
齐盛只能又走回来，走到外面，叹气，“所以说，我好想去云州看看天下恩爱的夫妻又是怎么样的。”
……
喝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姜荔就觉得自己头很疼。很久没有这样喝过酒了，喝得痛快但是证明痛快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她摇摇晃晃，让阿婵去告诉其他宫殿的人今天不用过来请安。
她想要睡觉。但是，刚睡过去没多久，阿婵就急急忙忙的进来。
姜荔一般睡觉都不会太深，一点点的响动总是能让她醒过来，几乎阿婵打开门进来的时候，她就醒了。
姜荔坐起来，“出了什么大事？”
阿婵一把跪在地上，“皇后娘娘，刚刚陛下让奴婢跟您说，您的父亲，他，他去世了。”
姜荔一阵恍惚，“你说什么？”
阿婵：“娘娘一定要节哀顺变，您的父亲，姜太傅于今天早上去世了。”
姜荔一时间有些发怔。她的父亲并不算年纪很大，甚至前不久听闻还纳了一房小妾。
对于这件事情，姜荔嗯还在十几日前写给折霜的信中吐槽过，说她父亲是老牛嚼牡丹花。
谁知道今日就去世了。姜荔心情复杂，她并不喜欢这个父亲，但到底又是父亲，从前有多怨恨他，只有她一个人能理解，其他人甚至都不能理解她对父亲的恨。
她没有去参加他的丧礼，身为一国皇后，她可以不用去。姜荔也确实不想去。
去做什么呢？还要假惺惺的哭几声。她觉得他不配。
姜荔很小就知道，父亲我更喜欢庶出的兄弟姐妹们。明明能给所有人买的小玩具，他我偏偏不给她买。
姜荔也不稀罕，但到底心中不高兴。从小不知道为什么，后来长大了就明白了。这是父亲在敲打母亲，也在敲打她，因为她自小就顽劣，别的人都会去讨好他，只有自己不会。
于是她得不到父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姜荔其实是个别扭的人。
她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她是不是真的大逆不道，竟然去憎恨自己的父亲，但后来她明白了一个道理：这天下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爱孩子，也不是所有的孩子都会爱父母。
她和他，刚好属于这种情况。
姜荔后来慢慢的学会了不用别人来爱她，但是她渐渐的也丧失了一种能力。
她不会爱别人。
姜荔觉得姜太傅带给她的痛苦远远多于快乐。
死了就死了吧，她天生就是个凉薄性子，并不会为他哭。她经历了最开始的迷茫无助之后，还有一些高兴。
她觉得他终于死了，然后还记起了很多这么多年受过的委屈。
比如说小时候，明明她没有偷他的砚台，他非要说她偷了。没有其它的理由。仅仅是因为她去过他的书房。
大家都逼着她承认，姜荔死咬着牙不应，无论他怎么打怎么骂，她都不开口说话。后来母亲求她，“ 你就认下了又怎么样，难道还真的要打死你吗？不过是一块砚台罢了，没什么的。”
“你这般死倔，你阿爹只会更加讨厌我们母子。”
姜荔就气的要死。天下的人都可以说她偷了，唯独母亲不可以。因为母亲是她最喜欢的人。
想到这里，姜荔又有些恍惚起来。因为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渐渐的疏远母亲。是她觉得母亲更偏向大哥？还是发现母亲要她奉献自己去帮助大哥？
她叹口气：所以说自己不受家里人欢喜，毕竟连母亲她都不愿意搭理，别人自然有意见。
但是父亲死去之后，她的母亲姜夫人还是进宫来看她了。
一来，就坐在椅子上面带着责备的语气道：“毕竟是你的父亲，好歹也让太子过去一趟。我知道你不喜欢你父亲，但是做个样子也好，你父亲一死，就是你哥哥当家做主，你这样子做，不是让你的哥哥脸上无光吗？”
姜荔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还让有什么光彩，文不成武不就，也做不了什么大事，不如拿着银子去乡下，做个员外也就得了。”
姜夫人忍不住高声道：“你这个孩子，怎么这般说话，难道我是为了我自己吗？你哥哥好了，就是你和太子也有……人用，难道自家的人你还会害你们吗？”
姜荔就觉得自己可能学到了齐礼的精髓，她叹气，怼道：“阿娘，难道现在不是阿爹死后，全家都借着我的光吗？兄长什么也不会，我和太子是要他做什么？是要他拖后腿吗？”
她笑了笑，“阿娘，你说话也要有依据的，别总是什么话都说出来。”
她实在是有些意兴阑珊，道：“你若是没有什么事，不如就先回去吧。”
姜夫人目瞪口呆，不曾知晓自己的女儿到底怎么了，如今对自己的态度是一年不如一年。
她狐疑道：“你这是怎么了？从前也不见你这般。”
姜荔：“之前对母亲还有耐心，是母亲总是把主意打在我的身上，而不是太子。如今父亲刚刚去世，你想要个稳固的靠山，我能理解，但你总不能觉得自己因为是我的母亲，就对太子指手画脚。”
姜夫人觉得自己实在是冤枉，委屈道：“我哪有对太子指手画脚，只是他小小年纪，虽然贵为太子，但是天下人以孝道为主，难道，太子去拜祭你的父亲，有什么错吗？”
她今天都要被气死了。
姜荔却道：“太子虽然没有亲自到，却也是事出有因早早就跟你说过了。再者说，我确确实实让他不要把姜家看做是亲戚，因为我们的亲戚关系，也只维持在了我这里。”
姜荔把话说得如此明白，姜夫人但脸色越来越铁青，不知道女儿到底经历了什么，竟然变得如此自私凉薄。
她索性道：“皇后娘娘，从今日之后，臣妇就不是您的母亲了，今日你所说的话，臣妇铭记在心。”
姜荔见她阴阳怪气，也不生气，只让人送她出去，然后自己坐着生闷气。
没错，她自己也挺生气的。
不患寡而患不均。
她从来都是得到最少的，却大家都要求她给太多。
姜荔喃喃了一句，“所以说，我还是不愿意再生一个。像我这样的人，只能生一个。”
她永远也不愿意她的孩子们有一天也在背后觉得她成为了像自己母亲的那种人。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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