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So late
德知中学校庆两天后, 唐沅和江现拍的照片洗出来寄到了家里,竟然意外地好看。同一面背景墙,都是在校长办公室, 他们俩人的合照比起和其他人的留影,莫名像是艺术人像。
照片上江现和唐沅肩并肩, 身高差得不多也不少,看着格外和谐, 不知是不是光线太好,两个人都多了几分青涩的感觉。
在家休息的江蔓蔓拿着照片瞧了半天, 不住地夸:“这也太好看了吧?你看你看, 特别般配!”
“……”唐沅坐在沙发上无言,自从和江蔓蔓分享过“少女心事”,这姑娘似乎就格外想把她和江现凑作堆, 说的话经常让她不知道怎么接。
江蔓蔓欣赏半天, 看了看客厅四周:“我们去买个相框把照片装起来吧?”
唐沅皱眉:“有必要吗?随便找本书一夹不就行了。”
“那怎么行?太随便了。”江蔓蔓说干就干, 把照片小心地收好,拉着唐沅起身,让她回房换衣服, 非闹着要出门。
唐沅拿她没办法,被她推进房里, 慢吞吞选了一身衣服换上。
开车到附近的商场,江蔓蔓挑了几家店, 看中的相框不是太花哨就是太幼稚,好不容易才选定一个两人都觉得还不错的。
她们俩没怎么单独出来玩过,买完相框, 两人顺便逛起了街。
逛到商场内的大型超市, 江蔓蔓被零食吸引, 唐沅耐着性子陪她挑,正选着哪种口味的薯片好吃,忽地被人喊了一声:“唐沅?”
货柜前的两人闻声抬头,唐沅视线一顿:“……程巧兰?”
程巧兰穿着一身素雅的裙装,和那天在德知校园里一样的风格,她走近几步,脸上露出笑意:“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对于她这副要寒暄的架势,唐沅有点意外,没等接话,一旁的江蔓蔓忽地道:“你是我嫂子的同学吗?”
程巧兰愣了下:“这位是?”
“我是江现的妹妹。”江蔓蔓自己回答,伸手拉住唐沅的衣襟,直勾勾地盯着程巧兰,挑眉,“唐沅姐就是我嫂子。你是他们的同学应该听说了吧,他们要结婚了,我哥和我嫂子感情特别好……”
唐沅脸上尴尬,忍不住伸手捂她的嘴:“不好意思,小孩子话多。”
程巧兰笑了笑:“挺可爱的。”她顿了下,看着唐沅问,“我能不能,请你吃个饭?”
唐沅被这句弄懵了:“吃饭?”
为什么要请她吃饭?他们之间好像并不是很熟。
“那天在德知我其实看到你了,但是没来得及打招呼。难得今天又遇到,一起吃个饭聊一聊,不知道可不可以?”程巧兰话说得诚恳。
她要和自己聊什么?唐沅沉默两秒,想了想,应下:“……行。”
大不了就aa。
在江蔓蔓警惕盯着程巧兰的眼神中,唐沅揪着她到结账台买单。三个人乘电梯去到吃饭的楼层,找了个火锅店坐下。
店里环境不错,人不是很多,她们挑了角落位置,更方便说话。
程巧兰很认真地点起了菜,说要请吃饭似乎并不是借口,细细地问她们喜欢什么,忌口什么。客随主便,唐沅不是很饿,让江蔓蔓加了几个菜,便说够了。
一直到锅底上来,程巧兰给她们冲洗碗筷,拿湿巾,照顾得面面俱到,言语态度丝毫没有一点针对的意思。
锅慢慢地热着,唐沅不由问:“你想跟我聊什么?”
她们不太熟,程巧兰也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略微奇怪,解释道:“今天确实有点冒昧,还希望你别介意。其实是我前阵子听说你和江现要结婚了,一直很想有机会能祝福一下。”
她轻笑:“高中的时候你帮我说话,那会我没能跟你表达过感谢,现在也算是个机会。”
唐沅顿了一下:“我?”
她不太想得起来了。
程巧兰点头:“你可能不记得了,高二那时候,因为江现的事很多人笑话我。有天下午,我在做校内打扫,有群同年级的女生在花圃边议论我,说得很难听。”
程巧兰家里条件不好,那个时候她喜欢江现的事传开,班上几个跟她关系很差的同学借此笑话她,慢慢地带动了一种气氛。
花圃边的人她不认识,但聊着和她有关的八卦,言辞间丝毫没留情,说她穷,家里卖凉皮,一身都是调料味,没脸没皮,还敢喜欢江现。
十几岁的年纪,正是因为各种事情自卑的时候,她当时就在现场,听她们嘲笑奚落自己,不敢出去反驳,躲在角落里难过。
是唐沅,她在凉亭休息,听见那些人难听的言语后,走出来呵斥。
“你们叨叨叨的,有完没完?卖凉皮怎么了,卖凉皮吃你们家大米了吗?你们有什么好瞧不起人家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家钱都是你们自己挣的呢,高高在上个什么劲儿啊?”
“家里没钱有罪吗?穷就不能活吗?人家是学校特招来的,读书还挣钱呢,你们这么有本事,怎么不见你们学的比人家好,考得比人家前?”
“人家喜欢谁关你们什么事,配不配喜欢谁也不是你们说了算,再叽叽歪歪,我带你们去见校董,到校董面前说个够。”
唐沅虽然不是老师们喜欢的学生,但她的小舅是校董会成员,真要收拾她们,也不是很难。
几个女生被她骂得愣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面上挂不住,有个人没底气地还了句嘴,最后一群人还是灰溜溜地赶紧走了。
“你回亭子里坐了一会,你朋友来找你,你们就走了。我在角落里犹豫了一会,没来得及出去跟你说谢谢,后来也不敢单独去找你。”程巧兰眸色淡下来,“这么多年,想起来总觉得很后悔。”
程巧兰不提,唐沅几乎都要忘了这件事。似乎是有这样的场景,她当时觉得那些人说得太过分,听不下去,所以站了出去让她们闭嘴,没想到竟然被程巧兰碰见。
“我那时候就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当然,江现也是。”程巧兰道,“我那会跟江现在同一个奥数组,分小组的时候分在一起,课后接触的多了,不知怎么想的跟他表了个白。现在想想也是昏了头,江现当时就拒绝了我,还好那个时候我就清醒了。”
她表白当场被拒,后来也没想过要怎么样,但是没想到被那群讨厌她的人看到了她在纸上写的江现的名字,她喜欢江现的事就那么传开。
唐沅听见她这一句,顿了下:“那你给江现写的情书……?”
江现拒绝了她,为什么又收她情书?
程巧兰似是无奈:“你也听说了?那封情书其实不是我写的。那天你帮我解围之后,我扫完地去大教室听课,我们参加奥数组的每周都有两节课,几个班的人合并在一起上。”
“当时四个班,二十多个人参加的人都在,讨厌我的那几个人故意写了封情书,落款写上我的名字,说是我写给江现的,在那念着玩,取笑我。”
她自卑,被嘲弄调侃,在座位上涨红了脸,不敢反驳。
他们问她:“这是你写给江现的情书啊,要不要我们帮你给他?还挺真挚呢写的,来来来我给你读这段……”
那几个人男的女的都有,他们把那封情书折起,打开,扔来扔去,最后掉到了地上。
闹得正欢的时候,江现走进来。
那些人看见他愣了,随后他提步,过去把那封“情书”捡了起来。
他什么都没说,坐到位置后,将“情书”放进了抽屉。
耍弄她的那几个人,因江现这带点解围含义的举动,霎时安静下来,谁都不敢说话,各自消停。
而她坐在座位上,脸红到耳根,直到老师进来上课,才忍不住掉了眼泪。
“那天放学江现把情书还给了我,他说他已经说过了,对我没意思,让我不要喜欢他。我也解释了那封信不是我写的。”程巧兰叹了口气,说着,像是怕唐沅介意,又补充,“我曾经有一段时间对他有过好感,后来对他真的没有什么想法。提这个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说他人挺好的。”
唐沅不知道原来“情书”这一出还有这些弯弯绕绕,一旁的江蔓蔓也听愣了。
程巧兰往杯子里倒了点茶水,再看向她,语气温软:“对我来说,你们都是很好的人。听到你们要结婚,我真的还蛮高兴的。希望你们能幸福。”
江蔓蔓回过神,抢着接话,连连点头:“会的会的。”
唐沅嗔她一眼,回应程巧兰的语气多了几分真挚:“谢谢。”
菜陆续上来,服务员把碟子整齐摆好,程巧兰拿起公筷,下了不少东西在锅里。
锅还要重新烧开,三个人继续话题。
唐沅喝了口茶,听她说了这么久,礼貌地问她的近况。
程巧兰说挺好:“我大学的专业还不错,现在工作稳定,照顾我自己和家里人都绰绰有余。”
唐沅想起那天在德知看见她:“之前校庆,你身边那个小朋友是你家人吗?”
程巧兰点头:“对,那是我大姐的孩子,她也是被德知特招进去的。”
她读书时就是特招进的明致,看来她们一家学习基因挺不错。
这一会终于有了闲聊的气氛,程巧兰也问唐沅:“你呢?什么时候结婚,快了吧?”
“具体时间还没定。”唐沅顿了下,“你如果想来,我到时候给你发请柬。”
程巧兰知道她是出于礼貌,委婉拒绝:“不用了,大概也来不及,我这阵子休年假,不然平时到处出差,未必赶得上。”
唐沅闻言便没强求。
程巧兰拌了拌碟里的料,继续先前的话题:“我跟江现不太熟,也不怎么了解他,不过他人蛮好的,你们相处起来应该挺不错。”
唐沅知道她高二后跟江现没有交集,江蔓蔓默不作声听了这么多八卦,忍不住问:“你后来跟我哥没有再来往过啊?”
程巧兰说没有,似乎想到什么,顿了下:“高三有一回,就那一回。第一个学期的时候,我们有次在办公室遇上,我跟他好久没说过话,他突然问我借一本习题书,叫什么例题什么汇编之类的。”
唐沅抬眸,愣了一下。
“我没有那本,我记得那本是之前一届高三用的书,我们那届的时候已经不用那个了。而且那里面的题目都是巩固的,以江现的程度根本用不着。我当时还挺意外。”
程巧兰说着,见锅里飘起白烟,汤底开始沸腾,话头停住,忙道:“可以吃了。”
唐沅听着她的声音,思绪滞顿着,有点回不了神。
她用的那本例题总结汇编,是高二的时候,她小舅在某个节日送她的“礼物”,让她预备预备,升学后把这本高三用的习题册好好做一做。
她想都没想给扔到一边,直到那次月考想要发愤图强,才翻出来和一堆练习册一起做完。
她们那一届读高三的时候,确实已经不用那本书。
在江家叫住江现那晚,她只是当做借口发问。他回答说他没有,在门外站了几秒,她以为那就是结束,没想到他竟然记着,还为此问了别人。
袅袅烟气带着香味袭来,眼前好似出现朦胧的夜色。
唐沅拿起筷子,在薄烟中,眼睫轻轻颤了颤。
原来那天的月亮。
并不是在那一时那一刻,就翻了篇。
……
城郊山顶上的会所。
绵延的高尔夫球场一片青翠,收了球杆的几个人摘掉手套,移步回室内休息。
侍应生端来茶壶茶盏,给每个人倒完一杯,很快离开。
一群人陆续坐下,取来牌,围坐在茶几边打发时间。
江现安静地擦着手,比点数的玩法,牌发到面前,他淡定地掀开牌面,像是在参加又像是压根没在玩。
打了不一会,对面洗牌的那个瞥他一眼,问:“你这段时间怎么都不出来,平时就算忙,也总有忙完的时候吧,都干嘛去了?上次在老周家聚会,我们想叫你,打电话给你,话都没说两句你就给挂了。”
钟恒闻言插话:“你以为人跟你一样,天天不着家,别整天撺掇。”他说着,问江现,“你打算换新房子吗?什么时候我们上你家暖居去欸?”
旁边几个听见,刚想说没事换什么房子,好好的又暖什么居,反应过来,想起唐沅和江现住在了一块,一时都没说话。
江现说不换,后一个问题也答得淡淡:“有空再说吧。”他顿了下,“唐沅不喜欢太吵。”
这话一出,茶几边这群人更是沉默。
钟恒面色如常,笑意不改道:“那行,等下回问过她,哪时候唐沅同意了,我们再去热闹热闹。”
他们这些人对唐沅或多或少有点看法,钟恒却还好,一向不参与这些,以前读书的时候听到聊起唐沅不好,从来不搭腔。
得知江现要和唐沅结婚,他也是反应最自然的一个。
钟恒和江现就着这个话题聊,说起哪个楼盘不错,江现话不多,但都简短地应了。
其它人没吭声,不由朝褚怀看。一向对唐沅意见最大的褚怀难得没说半个字,一句不好的话都没,看得他们有些意外。
边上一个听着,接话:“说到这个,我前两天碰见程巧兰了,她还问起你的事,说是听说你要结婚了。程巧兰你还记得不?”
江现抬眸,语气平平:“不记得。”
“不记得?高二那会我们在一个奥数组,经常有几个班的合并课一起上。你忘了,有天上课,你还捡了她写的情书呢!”
说话的人也是参加了奥数组的成员。
闻言,江现轻轻皱眉,过了好一会才隐约有点印象。
那天下午,他在图书室待了很久,后来钟恒来找他,一起去上奥数课。
进大教室的时候,一群人拿着一封信声情并茂地念,追着程巧兰问是不是她写给他的情书,说要帮她给他。
那个叫程巧兰的闷不吭声,脸都涨红。几个人把情书扔来扔去,掉在地上。
他看了眼,走过去把信捡起。
那群人一下子噤声。
他什么都没说,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将情书放进了抽屉。
“想起来没?就那会,高二那阵,她是第一个写情书你收了的吧?”先前开口的又道。
“我没收。”江现拧了下眉,打断。
先前说话的人看着他一愣。
他道:“情书那天放学我还给她了,也跟她说了,我对她没有意思。”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在江现面前聊这种八卦。
江现看似性格温和,实则有些冷淡,对什么都好像不是很在意。以前读书时他们听到这些,莫名的不敢当他面提,一向是私下他不在的时候议论议论。
这会听他这么说,几个人猛然间发现认知错误,一下都愣住。
江现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他拿着起身,一秒没停顿:“我出去一会。”
话题才聊到一半,他走得干脆,边上一个没来得及叫住他,看着他出门的背影啧声:“什么电话,他走这么急?”
“他本来就忙,正常。”
江现对面坐的那个咳了声:“我看到来电,好像是唐沅的微信电话。”
“沅不沅”三个字,除了唐沅大概也没别人。
几个人蓦地又沉默下来。
有人问一旁一直没开腔的褚怀:“你怎么不说话,今天这么沉默?以前遇上唐沅的事,你不总要说一说?”
褚怀眉头沉了沉:“有什么好说的。”他也起身,“我去洗手间。”
几个人脸上诧异。
“奇了,他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朝褚怀看了一会,江现对面坐的那个接上之前的话:“说起来我还以为江现真对程巧兰有点什么呢,嗨。”
“想也知道不是,他们后来都没交集,你看程巧兰在江现身边出现过吗。”
“那他还捡那封情书……”
钟恒忽地笑了一下:“你们说的这事,跟唐沅倒是有点关系。”
几个人霎时看向他。
钟恒悠悠道:“那天我去图书室找江现,他在角落的窗边坐着,我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没多久,就听见楼下有人说话。”
窗户开着,窗帘挡住一大半,楼下看不到楼上。
花圃边一群女生在说程巧兰的坏话,言辞难听地取笑她,声音清楚地传进他们的耳朵。
钟恒听得无语,他对面的江现更是表情淡淡,对她们的话,脸上有隐隐的反感。他正想跟江现说点什么,忽然听到楼下响起另一道声音。
侧眸朝下一看,唐沅从凉亭里走出来,呵斥了那几个人。
“卖凉皮怎么了?”
“家里没钱有罪吗?”
“配不配喜欢谁也不是你们说了算……”
那几句话说得掷地有声,听着就教人痛快。
几个女生被她训得哑口无言,又不服气,嘴硬反问:“你干嘛管闲事,我们又没说你,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唐沅白眼一翻:“你们太聒噪,吵到我了,行不行?”
那群女生没敢和她正面冲突,很快就认怂走了。
钟恒看着惊奇,他是高中开始后才来的浒城,跟唐沅交集不多,不像褚怀他们,跟她从小就认识。
自从和褚怀这群人玩在一起,总听他们说唐沅不好,他对她倒是没有什么太差的印象。
楼下唐沅训斥完那些人,回亭子里略坐了坐,便和来找她的朋友离开。
钟恒不由冲江现挑眉:“没想到她为人还挺仗义?”
江现看着窗外她离去的背影,没说话,好一会才收回目光,也没回答他。
“后来我们一起去大教室上合并课,进去的时候有几个人在笑话那个程巧兰,还拿了封情书在那逗来逗去。江现走过去捡起来,别说他们傻了,我都有点惊讶。他一向不管这种事儿,哪怕他是半个主角,他估计也不觉得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钟恒说:“坐下后看他把情书扔课桌里,我没忍住问他,你怎么突然有心情管这些?”
几个朋友听着,纷纷问:“然后呢,他说什么?”
“他都不是很想搭理我,过了会才回话。”钟恒轻轻摇头,像是想到那天的情形,笑了笑。
那个当下,江现还是一副没表情的样子,慢条斯理地把书在桌上摆开,眉头微微蹙了蹙,神色和当时凉亭外的唐沅莫名地有几分相似,连回答都是复刻的她。
“他说——‘他们太聒噪,吵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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