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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27章(1更)


清晨,    姜姮是在一片暖融融的阳光和炊烟饭香中醒过来的。

        她撩开帐子看了看日光,迷蒙困倦地揉搓眼角,猛地反应过来,    忙梳洗穿戴,一路打听着去厨房,看能不能帮着干些什么。

        厨房里只雇了一个厨娘和两个帮厨丫头,    女人们聚在一起话多,    早听说昨日顾县令带回来一个窈窕美貌的娘子。

        顾时安是个孤儿,家中亲戚全无,自打上任便住在县衙里,没日没夜地审案子、理卷宗,年至二十三岁,    仍孑然一身,没妻没妾。

        这是他头一回往县衙带女人,大家伙都在猜,是不是好事将近。

        姜姮掀开厨房的竹篾编帘进去时,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过来,    呆缓滞愣,    半天都没说话。

        她脸颊微红,轻声说:“我想来看看,    有什么是我能做的。”说完,    又想起还没自报家门:“我姓何,闺名朝吟。”

        还是掌灶的厨娘先反应过来,    放下锅铲走上前来,    抚着胸口道:“我的个乖乖,天底下竟有这样的美人!”

        两个帮厨丫头也凑上来搭讪:“姐姐,你皮肤真白,    是如何保养的?”

        姜姮神色略黯,立即浮上友善的笑:“是因为我生了一场病,身体不好才这样的。我正想多晒晒太阳,让自己变得正常一些。”

        两个丫头围着她叽叽喳喳,问她是从哪里来的,问她家里还有什么人,问她和顾县令什么关系。

        姜姮只能胡编乱造,答得额头冒汗。

        厨娘看出她的窘迫,玩笑骂着两个丫头快干活,自己拢着袖子冲姜姮客客气气道:“我姓苗,您以后叫我苗娘子就行。这两个丫头一个叫月桂,一个叫银钱,以后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厨房里油烟重,您待不得,快出去吧。”

        姜姮见她们一个烧灶添柴,一个切菜洗碗,配合得默契绝佳,而自己什么都不会,只早上睡起来一股冲动想着不能白吃白喝等人伺候,却没想自己能干什么。

        她沮丧地退出来,正遇上小厮来寻她,笑道:“县令在前厅等娘子呢。”

        姜姮跟着去了,见顾时安端正坐在膳桌前,神采奕奕,像是昨晚休息得不错。他冲姜姮和善一笑:“先坐,朝食马上就妥。”

        《礼记》曰:男女七岁不同席。

        两人坐的不是同一张桌子,中间隔一丈,面对面,不多时,苗娘子便将朝食端了上来。

        大碗的笋泼肉面,小碟的莲房鱼包、虾肉包子、栗糕,配菜是辣萝卜和脂麻菜。

        苗娘子笑吟吟道:“县令特意嘱咐我,今天朝食要做得丰盛些,也不知和不和娘子口味。”

        姜姮看向顾时安。

        顾时安道:“这是你在襄邑的第一顿饭,总要吃得好些,这样,以后在这里顿顿都能吃得好。”

        姜姮没有看出来,这人还挺迷信。她不禁笑了,冲苗娘子道:“闻着好香,想来味道肯定不会差。”

        苗娘子弯起眉眼,让姜姮和顾时安慢用,自己乐呵地退了出去。

        她一走,姜姮来不及品尝佳肴,忧心忡忡问顾时安:“你给我找的营生是什么?能否给我些时间学?我会的东西不多,我……我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门了。”

        顾时安本已经提起筷箸,闻言抬眸看她,略显诧异:“很久没有出过门?”

        姜姮倏然想起了梁潇,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低垂螓首,黯然道:“家里规矩多,不让出去抛头露面。”

        她看上去快要哭了,顾时安心生怜惜,止住好奇,温声道:“没关系,我给你找的营生不难做,而且那里还有人教你。待我们用完朝食,我就带你去。”

        顾时安把姜姮带去了一间民舍。

        襄邑县衙外有一条热闹繁华的街衢,顺着走,拐过两条巷子,眼见人烟越来越稀少,周围越来越荒凉,才见到一座篱笆围起来的小院子。

        里头一间青砖垒就的正屋,竹苇做门,以廊屋相通着几间耳房,院中还养着鸡鸭。

        走得再近些,会听见里面传出孩子的诵书声。

        顾时安把姜姮带进去,隔一扇直棂窗看向正屋里,见里面摆放着几张破旧的桌椅,三四个孩子共用本书,跟着一个耄耋之年的夫子摇头晃耳地背书。

        两人看了一阵儿,自旁边耳房出来一个中年妇人。

        妇人穿粗布衫裙,袖子高挽,手上沾了些炭灰,见到顾时安很高兴,笑得露出两排亮白贝齿:“县令来了,孩子们都挺好的,书念得也好,您就放心吧。”

        顾时安点了点头,关切地问:“你身体好些了吗?药有按时煎服吗?”

        妇人道:“吃了,吃了,您就放心吧。”

        顾时安欠身向姜姮介绍:“这位是吴娘子,以后你就跟着她,照顾院里的孩子,帮着做饭洗衣,若孩子生病了,你要带他们去看病。”

        他又向吴娘子简略介绍了姜姮。

        吴娘子上下打量姜姮,苍白病容上浮掠起几分顾虑:“这娘子看上去像是大家贵妇,能吃得这份苦吗?”

        未等顾时安开口,姜姮便抢先道:“能,我能。”

        顾时安看了姜姮一眼,目光甚是柔和,“先让她试一试吧,这里实在缺人,你的身体又不好,不能再像从前那么操劳了。”

        三人进了耳房,顾时安从袖中拿出一张用工契书,推给姜姮,“你若没有异议,现下签了,就可以搬到这里来住。院子后头有一间小屋,与前院相通连的廊子上有一道小门,我让人换一把结实耐用的锁,以后每过戌时就让吴娘子上锁。院子里有几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儿,我也会提前嘱咐,不会让他们吵到你。”

        他面面俱到,耐心细致,姜姮很是感动,提起笔就要签。

        顾时安拦她:“你看一下工钱。”

        姜姮飞快扫过那遒劲立骨的墨字,看到工钱:每月纹银一两。

        她略有些懵懂,虽说她会使钱,但对工钱却没有细致的认识。一两银子,放在从前还不够逛一趟瓦舍买点蜜饯果子,可如今情况迥于从前,不能一概而论。

        可看顾时安的样子,好像一两是很少的。

        她犹豫着问:“你们管饭吗?”

        顾时安点头:“管。”

        姜姮长舒了口气,别的没什么,她就是不想挨饿,那滋味实在太难受。既然管饭,钱多钱少也就无所谓了。

        她痛快地提笔签下。

        吴娘子瞧她这憨样,不禁笑了,问顾时安:“县令从哪里寻来的娘子?忒得有趣。”

        顾时安也笑:“别光觉得有趣,先说好,她可是什么都不会做的,你得耐心些教,待把她教会了,你就可以歇歇了,你这身子骨是经不得劳累了。这些日子若我得闲,我也会来帮你们。”

        他又交代了些事,说县衙还有案子要审,便急匆匆地走了。

        吴娘子先带姜姮安顿下,那给姜姮做卧房的小屋里放着一个大楠木衣柜,一副桌凳,一张木床,姜姮的衣物很少,也省事,放好后便跟着吴娘子去厨房。

        她要先从烧火开始学,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总算稀里糊涂能用火石点着火,至于控火……吴娘子已开始擦汗:“以后再慢慢学吧。”

        姜姮给吴娘子打下手、递锅铲、切菜,到午时,一顿成样的饭菜就做出来了。

        膳桌是设在院子里的,两大张条凳,孩子们早整齐坐成两排,姜姮帮着添饭摆碗筷,做完这些,才有空仔细观察这些孩子。

        有男有女,小的三四岁,大的也就十二三岁,虽粗衣荆服,但浆洗得很干净,熨烫平整,人也规矩守礼,大孩子会在用膳时主动照顾小孩子。

        “这些孩子都是孤儿。”吴娘子的声音从姜姮身后飘过来,她用帕子捂嘴咳嗽了几声,叹道:“世道乱,连年征战,大人死了就剩孩子流落街头。顾县令好心把他们养起来,顾人教他们念书。”

        姜姮回头搀扶她,默不作声地听着。

        “顾县令俸禄也不多,养这些孩子供他们念书已是捉襟见肘,根本拿不出多少钱再雇人。先前雇过一个帮着做饭洗衣的娘子,人家嫌工钱太少,做了几个月就不做了。也雇过几个姑娘,都是冲着顾县令来的,见顾县令没那意思,最后也都不干了。”

        “世道艰难,都不容易,也怪不得她们。”

        姜姮听得心里不是滋味,问:“难道官衙就不管吗?”问完这句话,她才意识到这问题问得有多蠢。

        顾时安就是此地县令,他就代表官衙。若真的有办法,他也不必把俸禄全搭进来,辛苦维持。

        吴娘子道:“县令是好人,坏的是帝都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天天只知争权夺利,不管民间疾苦。”

        姜姮垂敛眉目,缄默不语。

        顾时安回到县衙,审了几桩案子,暮色轻合时,挂念保育院,正想去看看姜姮做得怎么样,还未换下官服,帝都的诏令就来了。

        来宣旨的是皇城司干当官,着令帝都周围各州县统计近来新增的流民户,十日内上报户部。

        顾时安跪地称喏,接旨的时候手略微抖了一下,状若平常地问:“敢问大夫,可是京城出了什么事?”

        干当官也是半知半解:“听闻是靖穆王府的侍女出逃,卷走了一件御赐的宝物,殿下震怒,代行蓝批颁下谕旨,全力捉拿此女,非要把这胆大包天的丫头逮回去不可。”

        顾时安呢喃:“侍女……”

        “可不。”干当官皱眉:“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若是被抓回去,只怕能痛快地死都是奢望,依照殿下的手段性子,非把这贱人剥皮抽骨不可。”

        顾时安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嘴唇磕绊:“大夫放心,襄邑县必会尽快如实上报。”

        干当官笑说:“顾县令办事,本官是放心的。朝野上下谁不知你顾县令深受靖穆王赏识,只怕做不了几天县令,待大考结束你就要去京中任职了,到时别忘了在殿下面前替我美言。”

        顾时安谦卑道:“下官不敢有此奢望,只求能做好本分。”

        既是京中来人,总得备下酒席招待,顾时安陪饮到半夜,总算将喝得醉醺醺的干当官劝下去安睡。

        席间剩下鸡鸭鱼肉,几乎没怎么动,顾时安不舍得扔,让人包好,自己拿着去保育院给孩子吃。

        他去时院子已关门落锁,想敲门,又怕惊扰病中的吴娘子,在门前徘徊许久,忽听身后传来娇声:“顾县令?”

        顾时安回头,见是姜姮,不由得蹙眉:“你怎么这么晚还出去?”他以为姜姮不甘过清贫乏味的日子,趁夜偷溜出去玩,谁知她抬起手,手上两个油纸包和一沓封好的幡纸,“吴娘子的药快喝完了,我去给她再抓些,孩子们的纸也用完了,我再去买些。”

        “你怎得不白天出去买?”

        顾时安问完这句,突得就反应过来了。她的模样太招眼,白天出去必会引来众多瞩目。若是晚上,戴上帷帽,穿得厚实些,混迹在人群里,悄悄去悄悄回,总不会惹事。

        姜姮正将帷帽轻纱敛进帽檐绑好,故作轻松道:“白天忙啊,我太笨了,做事慢。”

        顾时安顺着她说:“刚开始是这样的。”

        姜姮摸出钥匙开锁,皎皎月光正泼洒到她的面上,勾勒出姣美昳丽的面部轮廓,粉黛不施,略显憔悴,可是能看出来,比初见时多了几分生气,开始像个活人了。

        顾时安默默看着她,想起今日刚收到的那张诏书,心底很是复杂,没忍住,轻声问:“你很爱钱吗?”

        姜姮开锁的手一滞,听顾时安朗朗的嗓音飘荡在寂静阒黑的夜里。

        “你会为了钱而铤而走险吗?哪怕会丢掉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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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女主的工钱要科普一下。

        根据《宋人生活水平及币值考察》

        宋朝普通平民的收入是一月6000文(折合白银6两),然后男女同工不同酬,女子差不多3000文(折合白银3两),按照剧情,顾时安因为拿不出市场价的工钱所以才难招到人,给女主一月1000文(折合白银1两),相当于市场价的三分之一,其实真的很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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