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密室
崔钰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这趟云仙泽的差事,谢曲肯定是要去。
因为谢曲直觉范昱正盼着他想起来。
其实说起范昱对他失忆这事的态度,谢曲心里也有点打鼓。因为通过这几日的相处,谢曲发现范昱这人好像挺矛盾。
矛盾的具体表现在:范昱总是持续性希望他记起,偶尔又不想让他记起。
但不管怎么说,那些都是他谢曲从前的记忆,为免夜长梦多,还是尽快找回来,比较省心。
但去归去,谢曲还是很担心范昱身体的。
临行前,谢曲再三确认范昱是真的没事了,还从崔钰手里搜刮了好些能暂且压制范昱病魇的药,才将信将疑地和范昱一块赶去鬼门关。
按照崔钰的安排,牛头马面会在鬼门关等着他们。
判官殿离鬼门关不算近,路上要经过好多有意思的地儿。谢曲自回到地府后,还是头回像今天这样大大方方的四处走动,一时间看什么都新奇,一会去左边转两圈,一会又去右边扒拉两下,可把范昱给烦得够呛。
此时正值凡间的深夜,是最适合鬼差往来拘魂的时候。谢曲落在范昱身后几步,看见自己身旁经过的许多鬼差穿着不一,有些着白袍,有些却着青衫,心里很好奇,遂随口问道:“小昱儿,为什么他们穿的不一样?”
范昱朝天翻白眼。
真是说累了,也不知道谢曲这人的脸皮究竟是怎么长的,一边不要脸,一边二皮脸,回回认错都比兔子快,但就是坚持不改。
就比如说谢曲总爱喊他小昱儿这点,他早就不记得已经提过多少回。
唉,罢了,只当是苍蝇嗡嗡。
话说回来,虽然嫌如今的谢曲变聒噪了,但为了日后好搭伙,范昱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了。
“穿白衣的,是咱们地府原本就有的鬼差。”谢曲朝前方仰一仰下巴,思索片刻方继续道:“青衣是活人差,你知道活人差么?”
谢曲点头:“知道,先前在凡间的话本上看到过,据说地府偶尔会选些各方面都很合适的活人,让他们在夜里帮忙走几趟阴差,拘魂引灵。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是了,凡间每天死去的人太多,咱们原本的人忙不过来。再说又不是人人死后都会化煞,寻常魂魄只要有个引路人就行了。”顿了顿,眼底漾出一点笑意来,指指来往差吏中个子最高那个,弯眸道:“有了他们这些活人差,既能为地府减轻负担,又能为他们自己添福德,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你看见那个长得最高的没有?他叫程齐,是个很会办事的活人差,引魂渡灵从不出错。”
谢曲顺着范昱手指方向偏头看,见着了一位笑容谦和,气质清淡的青衫公子向他点头。
谢曲:“……”
“瘦的像猴,一看就短命,估摸没两天就能从活人差转成死人差了,有啥可看的。”谢曲冷哼一声,颠颠往前走了两步,把范昱看向程齐的视线挡住了,指着左边一面贴满匿名告示的白砖墙问,“那又是什么?”
“那个啊,那是咱们地府的解惑墙,百鬼若遇到了什么想不开的事,就写张纸条偷偷贴上去,不必署名,来往见到的都会看两眼,答两句。”被谢曲这么一打扰,范昱也不在意,只是把笑意敛了。
谢曲:“……”
没想到地府玩的还挺花,还能帮着解惑哪?
又过了些时候,再往前走就是鬼门关了。谢曲稍作犹豫,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勾了勾,一张十分显眼的大红告示就出现在解惑墙正中央。
临走前提问,回来时就能验收了,美得很。
牛头马面就在前面不远处等着。
从阳间通往地府的鬼门关,乃是瘴气笼罩之地,其间无日无月,无昼无夜,头顶天色一直都是半亮不亮的挂着,平日既不刮风也不下雨,浓白瘴气凝如实质,又多鸦雀悲鸣,寻常新魂一旦误入其中,没有鬼差带领,绝对是极容易迷失方向的。
不提旁人,谢曲先前随范昱返回凡间时,在这里都有点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但这回好歹是第二次来了,找的能比第一次利索点。
再走几步,迎面看见总是笑呵呵的马面。
因为要去凡间办事,马面这时也做了凡人打扮,他把一张人脸仔细黏好,马耳隐去藏了,再把原本一人来高的金叉变成小金簪,歪歪插在发间。
马面身后站着牛头。
牛头个子高得像小山一样,皮肤黝黑,穿一身窄袖劲装,一身腱子肉几乎快把衣衫撑破了,刚蓄到肩膀的头发松松散着,细碎卷曲,额头上缠戴一条镶嵌引灵石的抹额。
谢曲还是第一次见牛头,见他比自己还高大半头,就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见谢曲在打量自己,牛头也很有礼貌的低下头,对着谢曲微微笑了一下。
牛头这一笑,谢曲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牛头没有眼珠。
倒也不是说真没眼珠,而是牛头的眼珠颜色极浅,就连眼珠中央的瞳孔颜色也浅,只比眼白稍暗一些,平时被身旁亮光稍微一晃,看着就很像没眼珠。
但谢曲不得不承认,这牛头虽然眼睛样子奇怪,审美却不错。
都是画假脸,马面那脸画的就很孩子气,配上他平时咋咋呼呼的性格,几乎让人只要一看见他张嘴,就想捂耳朵。
但牛头不是,牛头画的这张脸,细看其实很有几分像凡间的西域人,山根很高,眼窝深陷,反正不是只纯正的中原“牛”,也不知他是在哪学来的,在地府那堆个个浑身阴气缭绕的鬼差里掺合着,冷不防瞧上一眼,还挺有趣儿。
最令人感到舒服的是,牛头好像不大爱说话。
不爱说话好,不爱说话太好了,总比又来一个唢呐好。毕竟虽然之前没见过,但在来这的路上,谢曲心里已经做好要听牛头马面唢呐二重奏的准备了。
结果居然意外的清净。
清净得甚至都有点过头了。
凑齐了人就出发。在去云仙泽的路上,谢曲全程只听到马面在说话,他则见缝插针哄哄孩子,范昱偶尔也会附和两句,至于牛头?牛头从始至终都一言未发,安静得像个哑巴。
具体安静到什么地步呢?
连笑都没声儿!
谢曲闲来无事,在路上特意留神过,发现每当马面讲到有趣之处,他和范昱都会被逗笑,但牛头不会。
就算碰上特别特别有意思的,牛头也只是弯一下眼睛,嘴角往上轻轻勾着,就那么笑不露齿地跟着点点头。
一路上,谢曲花了挺多心思琢磨牛头脸上这笑,总觉得这笑看起来有点诡异,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儿来形容它。
想了很久都没头绪,结果临到云仙泽大门口,谢曲终于挖空心思找到了一个很合适的词儿,可以用来形容牛头脸上这笑。
这词儿叫“温婉娴淑”。
试想,一名身高九尺的异域面孔壮汉,却总是对着别人笑得一脸温婉贤淑,这……这场面岂能不诡异?
尤其这“温婉贤淑”的牛头不止安静,还真的很体贴。
范昱的药,马面爱吃的小零嘴,甚至是他谢曲平常最喜欢的米酒,牛头竟全一样不落的带在身上,随叫随到,绝不懈怠。
甚至还有乘凉的伞,画符的黄纸,上好的狼毫笔和混血朱砂等等等,牛头竟然全带来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牛头简直就像个善解人意的百宝箱。说句不客气的话,和牛头一起出任务,路上都不必刻意提醒,只要一个眼神再把手一伸,牛头就会及时把同伴想要的东西翻出来了。
虽然闷得像只锯嘴葫芦,但胜过千言万语。
闷得谢曲甚至都有种错觉——这牛头要不就是真哑巴,要不就是和马面用了同一张嘴,马面平时用嘴多,牛头自然就得安静。
所以在继马唢呐之后,谢曲又在心里给牛头起了个诨名儿,叫牛葫芦。
但不管牛头是安静是吵闹,身上有什么本事,大家既然是来办正事的,总不能一直站在大门口不进去。
其实离得老远谢曲就感受到了,柳云仙是灵修,死后的煞比李章厉害很多,虽然如今只笼着云仙泽中一座偏殿,没有像李章那样,投机取巧直接建了座鬼城出来,怨气却比李章只多不少,令人极难接近,大白天的就已是阴风阵阵了。
大风吹得冷,范昱嗅着风中熟悉的血煞味儿,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又开始咳嗽。
看来柳云仙这茧,是织在他当初死去的地方了。
云仙泽弟子众多,现下死了掌事主人,内里弟子们乱成一团,各处走动的都有。但灵修再厉害也只是凡人,凡人看不见鬼差,谢曲等人也乐得清净,几乎没多想,手印一结,便神不知鬼不觉混入了云仙泽中的偏殿。
结果刚一进去,谢曲人傻了。
因为想象中和上次一样的小迷宫并没出现,而且范昱、牛头和马面全不见了,就剩他自个被孤零零锁在一个燃着甜香的密室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连用神识和范昱说话都做不到了。
电光火石之间,谢曲忽然就想起范昱曾和他说过,要他别在茧里乱跑,更别乱摸或者乱动,如果可以,在他记忆恢复之前,最好能一直紧跟在范昱身后。
他这回倒是真记着范昱的话了,也很想跟着,可……
范昱之前也没告诉过他,这破东西有时还会随机分配来访者的“出生地”啊!
正精神紧张着,偏巧屋里线香又断了,紧接着有极轻的脚步声响起,来人叩着门问谢曲:“今天也不想见我么?我知道错了。”
听着有点熟悉,但绝不是范昱的声音。
谢曲:“……”这他妈……这人问谁呢?
谢曲头发根都立起来了,他环顾四周,连屋里镜子都照了,再三确认现在这屋里确实只有他一人,并且他也没有像上次一样,忽然附在别人的身上。
结果门外那人偏还很锲而不舍,根本不给谢曲往深里琢磨的机会,自顾自地对谢曲说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原谅我了,我……我现在就进去找你下棋,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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