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姜殊余仿佛被困在一个窒闷的茧房中。

        四周昏昏暗暗的,没有风,气流停滞,闷热不堪,就连吸入肺腑的空气都带着滚烫的热气,直蒸的人喘不过气来。

        恍恍惚惚间,姜殊余眼前似乎又烧起了铺天盖地的阳火,入目间尽是刺眼艳丽的橙红。

        火焰灼上指尖,一股尖锐的刺痛从左手手指上传来,姜殊余瞬间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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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殊余望着眼前陌生的一切,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入目之处是一个狭小昏暗的小房间,低矮压抑,仅能放下一张窄窄的小床,除此之外,连个落脚地儿都没有,人躺在床上,伸手就能摸到头顶的墙。

        房间里没有窗户,屋里的空气流通全靠对面的一扇木门。

        木门没有刷漆,现在正被外面的人踹的砰砰作响,连带着边上的墙都跟着晃动,落了一床的白灰。

        除了一阵儿比一阵儿急的踹门声以外,一墙之隔,还有两个人在说话。

        一男一女,男人声音粗嘎,女人声音尖细。

        这时,男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女人的声音瞬间拔高了两个度,听着十分尖锐刺耳。

        “她敢不认我们!”

        “没我们冯家,她早就饿死了。”

        男人又说了什么,女人气呼呼地骂道:“不让她上学怎么了?她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我就是拿石头砸水里还能听个响呢,钱花她身上连个影都看不见,她要是跟隔壁二丫那样天天考第一,我会不供她上学?”

        女人继续道:“反正现在姜家找过来了,就该让他们把这些年的钱拿出来,白给他们养女儿养这么大,这账他们赖不掉!”

        男人有些犹豫:“可他们姜家也帮我们养了思语……”

        见他提到姜思语,女人瞬间来了气,音量比刚才更高了:“他们帮我们养思语怎么了?思语学习好,天天在学校里考第一,还拿各种奖,我们老冯家的种,有哪个跟冯栀那死丫头一样笨的?要不是他们抱了思语,现在思语就是给我们冯家争光,怎么会像冯栀一样丢人丢到外面。”

        冯达强和刘凤兰在屋里说着话,外面的冯子越还在踹门,边踹边叫嚷,声音又大又吵:“冯栀,冯栀,开门,奶奶说了,我是家里的嫡孙,以后家里的东西都是我的,你往后挣的钱也都得给我,都是我的,开门,我要吃巧克力,你去给我买。”

        细细碎碎的说话声伴着一声比一声大的踹门声,嘈杂的声响直搅得姜殊余头痛欲裂。

        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片段如同一个个纠缠牵扯的毛线团,琐碎凌乱,揪在一起怎么都掰扯不开。

        姜殊余只粗略地记得,这具身体的主人叫冯栀,是冯家的大女儿,她底下应该还有个比她小两岁的妹妹,但在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小姨家养了。

        外面踹门的是冯子越,八岁,男孩,当时刘凤兰为了给冯家生个男丁没少折腾,又赶上计划生育严打,她怀着孩子在亲戚家东躲西藏的,好不容易生了个小子,一生出来就被全家当眼珠子一样疼着,被冯家人惯得无法无天,在家里跟个小霸王似的,横冲直撞的,对原身从来没有喊过姐姐,还天天抢她东西。

        姜殊余按了按眉心,正想拉开门,突然发现了左手的异样。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

        昏暗的房间里,仅从门缝里透出些许光亮,左手静静地搭在床上,手指纤长白皙,仿佛毫无杂志的冷玉,裹挟着淡淡的冷意,仅有指尖泛着细嫩的粉。

        姜殊余蹙了蹙眉,试着抬了抬手,可是左手仍然静静地搭在那儿,一动不动。

        姜殊余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以为是左手麻了,就用右手按着左手的手背轻轻揉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碰到了哪儿,右手刚离开,左手就突然颤了一下,之后食指慢吞吞地抬起,停了一下,又慢吞吞地落下,然后是中指,无名指,小指,依次抬起,放下,最后整个左手完全伸展开来,每一个指节都抻了抻,就像是刚睡醒的人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懒洋洋地缩了回去。

        姜殊余定定地看着这一幕,等左手半蜷着挨在床上的时候,再次试着抬了抬左手。

        这次倒是能抬起来了,就是有些不大灵活,像是左手有了自己的意识似的,不太想听她使唤,但又碍于什么原因,必须得动,于是就这么不怎么情愿地动弹了两下,敷衍的不行。

        姜殊余眼睫轻轻垂了垂,改用右手拉开了面前的木门。

        冯子越踹门正踹的开心呢,门突然开了,他一时没收住脚,脚下骤然一空,身子控制不住地往后一仰,瞬间摔到了地上。

        冯子越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

        以前的时候他不是没有这样踹过门,但那时候只要门开了,冯子越就故意往冯栀身上踹,每次都能在她衣服上留下个大大的脚印。

        这次也是,冯子越看见门把手动了动,眼珠子咕噜噜地一转,还想和之前那样瞅准地方专门往冯栀身上踹,谁知这次不知道她是怎么躲得,居然在那么狭窄的地方躲开了,冯子越那一脚比前面踹门的时候用力多了,这下突然少了借力点,就没站稳,狠狠地摔到了地上,半边屁/股都麻了。

        冯子越在冯家一向是要星星得星星要月亮得月亮的,冯老太太就不说了,就是冯达强和刘凤兰都对这个宝贝儿子宠的没了度,从小到大就没对他动过一根手指头,六岁的时候出去还一直抱着,就没让下过地,只要他一瘪嘴,再贵的东西都买。

        这还是冯子越第一次摔得这么惨,顿时趴在地上撒起泼来,不依不饶地,对边上的冯老太太喊着“奶”,让她打冯栀。

        冯子越觉得自己摔了都是因为刚才冯栀躲了,她要是不躲自己怎么会摔,他之前踹那么多次门都没摔过,偏偏这次摔了,他一定得让奶打冯栀,打的她下次不敢躲,乖乖让自己踹。

        冯老太太今年七十出头,头发盘着,边上别着个齿梳,细碎的头发全都梳到了后面,弄得一丝不苟的。

        刚才她就站在边上看着冯子越踹门,非但没有阻止,还笑眯眯地对冯子越喊着“乖孙”,问他脚累不累,要不要歇歇,等会让他爹过来教训这个赔钱货。

        门开的时候,冯子越抬脚还要踹,冯老太太眼皮子连抬都没抬,根本就没想过地方这么小冯栀躲不开,那冯子越就会踹在她身上。

        八岁的孩子,力气跟只猫一样,踹一脚怎么了,能有多疼。

        于是冯老太太就抽着手在边上看着,连拦的意思都没有。

        谁知冯栀没被踹到,自己的乖孙反而摔了,这下老太太可不依了,整张脸都拉了下来,上来就要打。

        姜殊余扶着门站着。

        五月的天,她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短袖,布料有些发黄,应该是穿了不短的时间,圆领都起了毛边,衣摆下面还沾着几块洗不了的黄渍。

        短袖下面,是一条蓝色的高腰牛仔裤,纤细的腰扣在皱巴巴的裤腰里面,双腿笔直修长,裤腿短了一大截,露出冷白削瘦的脚/踝。

        她站在那儿,长睫微垂,遮住眸底不明的神色,只露出精致惹眼的眉眼,皮肤冷白,宛若无暇的玉石凝脂。

        冯老太太巴掌打过来的时候,姜殊余轻轻抬了抬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眼中多了几分敛不住的戾气,使得她原本无害乖顺的杏眼骤然寒凉了几分。

        不过很快,那几分微微带着血色的戾气就掩了下去,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微微往上挑了几分的杏眼再次恢复了之前的乖顺安静。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冯老太太原本还被她眼中的戾气骇了一下,手怎么也挥不下去,这下姜殊余又恢复了之前低眉顺眼的样子,冯老太太只当自己刚才是眼花,脸往下一拉,手上的力气一点都没收,径直往她的左脸扇了过去。

        “妈!”

        这时,冯达强及时赶了过来拽住了冯老太太的手:“大中午的,你干什么?”

        老太太见自己儿子出来了,顿时来劲了,指着姜殊余骂道:“你还问我干什么,你怎么不问问这个赔钱货刚干了什么,当着我的面都敢欺负越越,等我哪天不在了,你们俩又不管,越越还不知道会被她怎么欺负呢!”

        她又看了眼同样从屋里出来的刘凤兰,冷哼了一声:“有的人真是生了个好女儿,才十几岁就敢欺负小的,说不定以后大了连我这个老婆子都敢打。”

        刘凤兰当然知道她这是把气撒到自己身上了,顿时又气又恨,心里骂了句老不死的。

        她平时没少被这个老婆子刁难,怀冯子越的时候,这老不死的就背着她偷偷相看人,要不是最后生出了个大胖小子,这老东西早就压着自己给新人让路了。

        但冯达强是个大孝子,其他事上刘凤兰可以强势,但只要涉及到这俩老东西的,冯达强就会和自己生气。

        冯达强当然看到了地上撒泼打滚哼哼唧唧的冯子越,虽然心里也恼,但是冯栀中考完就要被姜家人接回去了,回去后,她万一在姜家人那边说了什么,那他们家可是不好找姜家人要钱。

        于是冯达强拉着冯老太太的胳膊,好声好气地劝她:“妈,有什么事好好说,别打孩子,等会我让冯栀给越越道个歉。”

        说着,冯达强就看向姜殊余道:“冯栀,你怎么当姐姐的,怎么弟弟哭了都不知道哄一哄?去给你弟弟道个歉。”

        地上的冯子越见冯达强拦着冯老太太不让她打冯栀,只让冯栀简单地道个歉,顿时不依了,挥胳膊蹬腿的干嚎起来:“我不要她道歉,奶,奶,打她,打这个赔钱货!”

        冯老太太见状,顿时哎呦哎呦地喊起乖孙来,又见边上那死丫头一脸的无所谓,心里顿时憋了一股气,直接挥开拉着她胳膊的冯达强,扬手就要教训教训这个不省心的死丫头。

        冯达强当然是要拦着的,但是冯老太太年轻的时候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力气大的很,冯达强差点没拉住她,就在屋子里乱的一团糟的时候,冯老头从屋里出来了。

        他咳嗽了一声,皱眉道:“大中午的,都闹什么,不怕人看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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