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祸患
盛蕴珠天真烂漫、心无城府,完全没注意到盛纾的异样。
她看到那老夫人,随即欢天喜地地原地蹦了几下。
“祖母!”
盛纾这才知道,原来那就是盛蕴珠的祖母,梁国公府的老封君。
老夫人两鬓已斑白,面容却保养得宜,并不大能看出岁月留下的痕迹。
离得近了,盛纾闻到她身上隐约传来的檀香味,又瞥见她手腕处露出的佛珠。
看来这老夫人是常年礼佛的,难怪她身上有那种积年沉淀的宽和,叫人忍不住心生亲近。
老夫人一近前,便嗔怪地训了盛蕴珠几句:“看你蹦蹦跳跳的,哪有个姑娘家的样子?”
话虽是这么说,但她却伸手替盛蕴珠擦了擦额间的汗珠。
疼爱之情,溢于言表。
盛纾在一旁看着,既羡慕又酸涩。
来自家人的疼爱,是她两辈子都没有享受过的。
盛蕴珠和老夫人也甚是亲近。
她挽着老夫人的胳膊,毫无诚意地保证道:“祖母放心,下次不会了。”
这样的保证,老夫人显然是听了无数遍了,压根不信。
盛蕴珠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然后松开老夫人的胳膊,与盛纾站在了一处。
“祖母,这就是我之前和您说过的盛侧妃。盛姐姐,这是我的祖母。”
其实老夫人一来便注意到盛纾了。
她就如同暗夜的明珠,只站在那里,便极为惹人注目。
“问老夫人安。”
老夫人眉眼含笑,和蔼地执了盛纾的手,细细地打量起她来。
见她打扮虽然简单,却仍是出众。
俗话说,人靠衣装。但这话放在这位盛侧妃身上,却不大妥当,她分明是把朴实无华的衣裳穿出了华服之感。
老夫人忍不住暗叹,这着实是世间难得的佳人,难怪太子那般宠她。
老夫人那打量的眼神没有恶意,盛纾并不反感,只是微微垂头,假作羞赧。
可就是这片刻的垂头,却让老夫人心神一震,看向盛纾的眼神也变化了几分。
这盛侧妃方才那低头的瞬间,竟与自己的次子盛黎旸有些许的相似。
而他正好有个丢了十三年的女儿。
这会是巧合吗?
老夫人颤着手,带着几分急切地问盛纾:“好孩子,你是哪里人士?今年多大了?”
盛纾有些莫名,不知道老夫人为何会突然问这些。
她差点将自己的来处、年纪脱口而出,话到嘴边又突然想起自己现在还在“失忆”中呢,又连忙把话咽了回去。
“不瞒老夫人说,我之前受过伤,昏迷了数日,并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也不记得自己年纪几许。连盛纾这个名字,都是太子殿下查出来的。据殿下所言,我应当是个孤女。”
老夫人眼里蕴藏着急切和希冀,盛纾虽然不懂这是为何,但自己骗了她,这心中便有些不安。
老夫人果然有些失望。
她不死心地追问:“那太子殿下没有帮你找家人吗?”
盛纾摇头。
慕容澈怎么可能帮她找什么家人?
“老夫人,您为何会问我这些?”
老夫人动了动嘴唇,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搪塞道:“侧妃别多心,我是见侧妃面善,又与珠儿交好,便多问了两句。”
其实除了盛纾方才垂眸那一瞬,老夫人也并没有在她身上发现任何盛黎旸的影子。
老夫人转了转佛珠,想起了自己那素未谋面的二儿媳程氏。
程氏是蜀地永宁知府的千金,自幼长在永宁,与盛黎旸的结合也是在蜀地。
两人感情甚笃,五年生了三个孩子。
老夫人一直催着盛黎旸把程氏和三个孩子带回京城,却都因战事搁置了。
而他俩的小女儿盛蕴浓,更是三岁时在战乱中走失了。
盛蕴浓丢了,程氏自此一病不起,常年在蜀地养病,并未到过京城。
她嫁入盛家多年,竟是从未与老夫人见过。
老夫人不愿相信盛纾垂头时和盛黎旸那一丝挂像是巧合,便希冀着她是像程氏。
但这些话,老夫人却是不能对盛纾直言,若到时真的只是巧合,那于她、于盛纾而言,都是空欢喜一场。
左右盛黎旸夫妇就快要回京了,她不急在这一时。
盛纾看得出老夫人对她有所隐瞒,却也没有追问,只笑着道:“老夫人能问这些,可见是关心我呢,我又怎么会多心呢?”
老夫人闻言,眉眼舒朗起来,慈爱地看着盛纾,说道:“我和珠儿一样,看到你便觉喜欢,你若是不嫌弃我这老婆子,以后啊,就把我当长辈就是。”
老夫人虽然还不能确定盛纾是不是他们盛家的血脉,但对她也着实是喜欢。
“我如今连自己的亲人是谁都不知道,老夫人愿意做我的长辈,我欢喜还来不及呢。”
老夫人听她如此说,怜意顿生,“好孩子,往后啊,你就有长辈了。”
盛蕴珠被冷落了半晌,听了半天后,眉开眼笑地靠着盛纾,道:“祖母,我就说盛姐姐极招人喜欢嘛。”
老夫人失笑。
游湖那日,盛蕴珠一回去就在老夫人面前叽叽喳喳的,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她和盛纾一见如故、两人甚是投契。
老夫人一开始自然是不以为然的。
盛蕴珠出身显贵、天真良善,哪能看清人心?那位盛侧妃保不齐就是看中了她的身份,故意和她套近乎呢。
可今日一见,老夫人便打消了先前的偏见。
盛纾模样虽甚是娇媚,但眼神纯澈。老夫人阅人无数,自然能看出盛纾不是那等心思叵测之人。
更何况,盛纾还可能是盛家的骨血。
老夫人看她,当然是越看越喜欢了。
老夫人点了点盛蕴珠的鼻尖,假意教训道:“确实是招人喜欢。依我看,你也得好好和你盛姐姐学学,多些端庄稳重才是。”
盛纾连忙道:“妹妹这性子我看挺好的,要那么多束缚做什么?”
盛蕴珠一听便嘚瑟起来了。
老夫人当然也不是真的嫌弃盛蕴珠跳脱的性子,反而因为她这性子,在一众孙女中对她最为宠爱。
比起月色江声,如意洲精致不少。
有亭榭楼阁、秋千画舫,举目四望,到处都是命妇、贵女们的说笑声。
盛纾与盛蕴珠、老夫人一道回到饮宴之地,比起方才,这里又多了不少人。
那些人见盛老夫人对盛纾很是亲近,心里都有些犯嘀咕。
梁国公府盛家,那是什么人家?屹立近三百年而不倒的世家,不知出了多少为官为宰之人。
远的不说,就说盛老夫人的三个亲生儿子。
长子盛黎暄袭国公爵,如今官至正二品吏部尚书。
次子盛黎旸,官至正二品都指挥使,据传言他此番回京,皇帝有意升任他为从一品都督同知,授其爵位,以慰他多年驻守边关、抗击外敌的功绩。
三子盛黎曜,不如他两个兄长那般出众,但也官至都察院正四品左佥都御史。
除这三个嫡子外,另还有两个庶子,也都有官职在身。
盛家,说声满门煊赫丝毫不为过。
这盛老夫人何故要对一个毫无根基的东宫侧妃如此亲热?
好奇的目光不时地落在盛纾和老夫人身上。
老夫人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自是不惧旁人的眼光。
盛纾也不在意,神情自若地与老夫人、盛蕴珠说话。
日头西沉之际,如意洲上悬挂的灯笼被陆续点亮,渡口星火点点,慕容漾身披晚霞姗姗来迟。
与她一道的,还有乐康长公主和赵嘉惠。
有乐康长公主在身侧,赵嘉惠底气十足,比那日更为倨傲。
众人相互见过礼,赵嘉惠那群手帕交相继围在她身边,七嘴八舌地恭维起她今日的装扮来。
盛纾听她们说得热闹,也抬头看了一眼。
赵嘉惠身着撒花烟罗衫并缕金挑线蝴蝶裙,裙摆上的蝴蝶栩栩如生,远了看去,好似在翩翩起舞一般。
赵嘉惠傲然地听着众人的奉承,还不忘挑衅地看着盛纾。
盛纾:……
这赵嘉惠非得和她杠上是吧?
她移开了目光,没再往那边看。
赵嘉惠见盛纾毫无羡慕、嫉妒之色,不屑地撇了撇嘴。
“县主,你今日的头面也好看,是在锦钗坊做的吧?”
工部尚书家的嫡女柳湘若一脸的艳羡。
赵嘉惠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娇笑了下,不无得意地说道:“锦钗坊可做不了我这副头面。这是我皇舅舅赏给我的,这上面镶着的珍珠都是顶好的南海珍珠,一斛便价值千金呢。”
“陛下可真疼爱县主。”
“那可不,县主可是陛下的亲外甥女呢。”
“……”
在众人的恭维声中,赵嘉惠飘飘然地走向了乐康长公主,挨着她坐下。
乐康长公主有四个儿子,就赵嘉惠这么一个女儿,对她可谓是疼爱到了心尖上,要星星不敢给月亮的。
赵嘉惠坐下后,下意识地往对面的盛纾看去,随后对乐康长公主撒娇道:“娘,方才那小贱人给您请安,您干嘛给她好脸色?”
乐康长公主不悦地瞪了赵嘉惠一眼,轻斥道:“你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姑娘家家的,不准说那等污秽之词。”
赵嘉惠吐了吐舌头,没敢说她这都是学舌乐康长公主。
乐康长公主不忍苛责赵嘉惠,随意说了她两句也就揭过了。
“娘~”
赵嘉惠摇了摇乐康长公主的手臂,非得让她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为何要对盛纾有好脸色。
“你这孩子,就是这么没心眼儿。她是太子宠妃,我明面上为难她,那岂不是和太子过不去?太子若真恼了,你这辈子都别想嫁进东宫了。”
赵嘉惠面色赧然,却还是有些不服气地问道:“那我那日受的委屈,就那么算了?”
乐康长公主安抚般地拍了拍赵嘉惠的手背,宽慰道:“你放心,娘一会儿就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言罢,她暗自冷笑一声,她今日不仅要给女儿讨回公道,还要让盛纾再无可能入东宫。
她要永除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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