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转眼到了周六。
风尚杂志今晚将在海丽酒店举办时尚颁奖晚会，这本杂志的副主编，也是慕染的好闺蜜秦庭是晚会的主要负责人，故而慕染早早就到了现场。
“姐妹，今晚你可得好好给我镇住场子，明年我能不能升主编就看这一回了！”秦庭挽着慕染的手，穿行过忙碌的工作人员，将她一路带到了后台休息室。
这个休息室是今晚几个当红小花共用的试衣间，此时里面林林总总摆满了各式各色的礼服，慕染随手拂过一条黑色礼服的罩纱，嘴角微挑，念出它的名字，“ng今年秋冬时装周的新款‘乱’？为了这么个晚会，你们还真舍得下血本？”
ng是法国老牌高定牌子，在时尚圈内一向以高冷著称，除了某几位御用名模和几个好莱坞女星能穿到它家超季外，其他演艺圈人士连当季礼服都难以借到。
今晚居然在这里看到这套衣服，慕染还真是有些意外。
秦庭也凑过来，看了一眼说，“当然不是我们借到的啊！你知道孙潇吗？最近正当红的一个女明星，那是她自己带来的。”
“哟，面儿挺大。”慕染笑了一声，说。
话是好话，可秦庭却总觉得她话里没几分真心。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慕染倒也是有这样“不以为然”的资本，毕竟她从小可是在高定大牌堆里长大的。就拿ng这个牌子的礼服来说，那可都是慕染穿剩下的。
在她那种家庭长大，心高气傲在所难免，所以真要她看得上的，不管是人还是东西，当真没有几个。
“姐妹行了啊，可别再酸唧唧讽刺人了，你以为谁都像你啊？钱多抛着玩儿？”
“对了，”她突然想到个事，“我听说你最近看上个男人？还想跟人睡觉？谁啊，居然能入大小姐你的眼？”
慕染踱到窗边，嘴痒难耐，点了一支烟，闻言闷声一笑，说，“谁？一个非常……”
她停顿一瞬，似乎在困扰哪个形容词更为合适，最后，才说，“‘富有正义感’的男人。”
这话已经是美化过的了，实际慕染更想用“十分擅长道德绑架”这个词。
秦庭听了顿时沉默，“……”
大小姐的脑回路果然非常人可理解的。
“额……您高兴就好。”
季原到家时已经快7点了，远远就看到老宅灯火通明，驶近才发现家里客厅坐满了人，而母亲则坐在人群当中，正和一位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女士低声交谈。
“少爷回来了。”
刚进大门，管家就立刻迎了上来，小声嘱咐道，“今晚先生太太在家里招待客人，少爷如果不想见面可以从二号电梯走。”
季原闻言皱了下眉，沉思片刻，还是提步往客厅走去，“不用，我去和爸妈打个招呼。”
季家老宅在城南的静水山庄里，周围人烟稀疏，只零星分布着几栋和季家这栋类似的烟灰色别墅。
由于季妈妈的个人喜好，这栋别墅占地并不宽阔，客厅则略微狭窄，此时一坐满人，便更显得逼仄了。
在这种时候，几乎是季原一进门，所有人便都随声看来。
面对众人或打量或好奇的目光，季原倒是毫无反应，微笑着一一和人打了招呼。
最后，才向季妈妈走去。
季妈妈今年55岁了，由于保养得宜，那张脸看起来最多四十出头。不过由于工作原因，不说话端坐在那里时，身上总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庄重气质。
这种气质总让其他太太们莫名紧张，而不敢随意接近。
不过人多了就总有例外。
比如此时坐在她身边的那位，就完全不介意她的冷淡，依旧满脸笑意地与她侃侃而谈。
于是在一旁尖耳细听二人谈话的太太们便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生意上的事情呢，我这个女人也不太懂，我家老王也不愿意让我管，去年好不容易带我去欧洲谈生意，结果到头却把我送去了米兰时装周……”
“这样，我想王先生也是为您着想吧。”
……
“对了，季太太拿到这两天snake刚发布的新款了吗？唉，我手速慢了一步，只有等下个月的备货了……”
“不好意思，我不太关注这个牌子。”
……
“听说南山那边新开了一家温泉会所，季太太哪天有时间的话我们一起去体验一下他家的疗养套餐呀！”
“嗯，谢谢你的邀请，不过我最近会比较多，暂时可能没有时间。”
……
“对了，我家小溪最近准备去英国留学了，听说季原以前在英国的学校交流过，季太太能不能跟他说说，让他帮我们小溪指点一下？为了她这事儿，我们两口子可真是要忙疯了。”
“好的，我会跟他提的。”
……
季原一走近，便听到二人最后这段对话，他脚步一顿，眉头皱紧又松开，然后才开口叫道，“妈。”
他是天生注定倍受瞩目的人，即使是这小小的一声，却也让所有人的注意力不由得落在他身上。反而是季太太目光一转，看到季原，冷了一晚上的脸依旧没有什么笑意，淡淡应道，“嗯，回来了。”
顿了一顿，又说，“你爸爸和几个朋友在书房谈事，待会儿去和他打个招呼。”
还是这样。
十年如一日的语气。
可惜季原现在已经不会再因为她冷淡的态度而起任何波澜了，他看着她，面色如常地说，“好，我先上楼去洗漱，不打扰您了。”
说完他在原地停了一下，随后不再留恋，直接转身上了楼。
这母子二人之间淡漠如水的氛围让其他人看得都是一愣，转过身便忍不住小声嘀咕道，“按理说季太太就季小公子这么一个孩子，血源关系最是浓厚，怎么这两人看起来也并不亲近？”
“谁知道呢？你看这季太太平日里忙事业忙得早出晚归，哪里有时间和家人在一起交流感情啊……反正我是觉得，女人还是要以家庭为重，事业做再大又怎么样？唯一的儿子都和自己不亲。”
“就是，女人干什么事业，相夫教子才是正道……”
说话这两人一个是华一电子的夫人，一个是kj通信中国区执行总裁的太太，然而说出的话却着实让人难以苟同。
二人身旁一位打扮得十分精干的太太听了，忍不住出声打断这二人，“你们话怎么这么多？人各有志，别人的家事劝你们还是少关心吧。再说了，你看不起人家搞事业，若是换成你，你能行吗？”
“你们先生没告诉过你们，在这个圈子里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吗？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合作对象，还敢当面嚼舌头，还真是在家躺吃等喝的日子过惯了连基本礼节都忘了？”
那人略带狠意扫一眼面色乍变的两位富太，“外出交际做不到谨言慎行，那你们以后还是别出来了，免得哪天得罪人连累家里丢了生意，又只知道哭天抢地丢人。”
说话这人是知名服饰品牌的董事长夫人，她本人又是恩赐慈善基金会的创始人，是这圈里仅有的几个在外有事业不靠男人生存的女人之一，平日里她和季妈妈关系就不错，也一直看不惯圈里这群太太作风。
因此找到机会便不由将话说得有些难听。
被她教训了，那两位太太都心中气愤，可碍于不合适的时间地点，又不得不忍了下来。
二人面色难看地瞪了她一眼，憋着一肚子气灰溜溜地转过了头，临走时终是觉得气不过，留下一句小声的，“晦气！”
“真是晦气！”
“为什么没人跟我说过刘岩今晚也要来？！而且你们干什么吃的，居然被她撕到了红毯压轴！你们看到刚刚她一见我就趾高气昂的那副样子了吗？真是气死我了！”
“潇姐，对不起，我们事先是的确打听到她要拍戏不来的，就是不知道怎么……”
“不知道！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那我花钱请你们来是吃干饭的吗？！”
孙潇怒瞪着说话的小助理，见对方一副畏惧的模样，心中更气，一甩手，直接将桌面上摆放的化妆品一股脑扫了出去！
“废物！这点事都做不到！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慕染一进门，便正好撞上了这场发怒辞退的好戏，迎面还差点被一个装着化妆水的瓶子砸个正着。
好在她反应快，身子一偏，轻巧避开了这个“凶器”，只是心中却勾起了一股无名之火，眉尾一挑面色不善倚在门框边停了下来。
她抬手在门上轻扣了三声，冷冷问，“请问，我们可以进来吗？”
那边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孙潇应声看向她，随后黑着脸质问道，“你是谁？没看到我们现在正处理私事吗？什么地方你也敢乱进？！到底懂不懂礼貌！”
这种被人呵斥的场景还真是有些久违了，慕染听得心里又好笑又生气，抬手在手表上点了点，不客气道，“我是今晚的造型师，你们自己约好7点过来的，现在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对方或许是没料到她会这么硬气直接将她怼回来，一时更是恼羞成怒，骂道，“滚！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跟我顶嘴！”
“还有，今晚我不需要造型师，你哪儿来的给我滚回哪儿去！”
两句话，两个刺耳的滚字，直接将慕染的脸色骂得沉了下来。
她缓缓站直身子，双眼微眯看着孙潇，声音骤低，冷声道，“你再说一遍那个字试试。”
明明她看起来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弱女子，充其量，是那张脸过于好看了些。
但那一瞬间，所有人却都莫名感受到了一股阴凉的危险气息。
而站在慕染身后的林楠，更是后背顿时冒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她双眼瞪圆，看着那一刻慕染的背影，脑海中某个记忆片段突然浮现：
十年前。
林楠15岁，还在念初中。
那时她和她妈妈住在学校附近的职工宿舍里，那时候每天放学回家，都要路过一条幽深的小巷子。那条小巷坐落在学校旁边的一个老小区外，时常有一波小混混混迹于此。
那是一个平平无奇，却又冥冥中注定不平常的一天。
往日里从来都倨傲叛逆看不起任何人的同桌，突然求她帮他做那天的卫生。
林楠那时候是个任何人都能欺负的包子，面对他的要求，她根本说不出拒绝两个字。
于是那天她整整晚了半小时回家。
冬天下午，天色昏沉又压抑，她出校门时不过下午6点，天色便几乎全降了下来。
四处昏昏沉沉，让她心中突然感到一阵慌张和不安。
等走到那条小巷旁时，那种不安几乎达到了顶点，可那一天，她也想不通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像是身不由己似的，怀着那满心的惶惶不安拐进了那条小巷。
然而就是这一瞬间的抉择，却让她见到了她此生都难以忘怀的画面。
那是一个非常单薄的少女背影，头发披散在肩头，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裤腿挽到膝弯，露出一截莲藕般白皙的小腿。
小腿旁，倒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
而在少女面前，则是三个穿着无袖衫露着青红花臂的男人。
有一个正抓着少女纤细的手臂，凑在她跟前，笑得一脸猥琐，说，“小妹妹，听哥哥一句劝，只要你把哥哥们伺候舒坦了，我们今天就放你走，怎么样？”
那龌龊的表情，丑陋的笑脸，看得林楠几乎作呕，可那少女却毫无反应，甚至微微偏头，单纯而又懵懂地问，“伺候？怎么伺候？”
少女的声音很轻，没有想象中清脆，可却像是一根羽毛似的，勾得人心痒难耐。
那几个男人听了更是绷不住表情，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发出一阵恶心至极的笑声，随后那个抓着少女的男人凑到她耳边，对她小声说了几个字。
“哦，这样啊。”听完，少女缓缓点了点头。
轻声说，“可以啊。”
这三个字，让林楠和几个男人同时一愣。
但很快，男人的表情便由惊讶转为狂喜，二话不说，朝地上吐了一滩口水，随后急切伸出另一只手径直往她胸前探去，“小妹妹果真识相，那我……”
林楠下意识捂住眼睛，不忍看下去。
可下一秒，意料之中的衣物摩挲声却并未响起，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声凄厉的哀嚎。
林楠猛地睁开眼。
眼前猝不及防被一片红色笼罩。
血，好多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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