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第74章
——你分得清我和她吗?
霍余当场愣在原地,这一句话,如遭雷劈,让他脑海一阵空白。
梅林中拂来轻风,从冰雪中渗透而来,似夹杂着刺骨的寒意,女子语气太过平静,霍余心尖传来丝丝拉拉的刺疼,很清晰,让霍余逃无可逃,不得不正视公主的问题。
可是,什么叫分得清?
她们本就是一个人,让他如何分得清?
他很清楚,前世的公主就是眼前小姑娘,只前世她经历多种折难后,心思越难让人猜透,可除此之外,她仍旧是这个怕苦怕疼嗜甜的小姑娘,难道少一份记忆,她就可以是另外一个人了吗?
霍余喉间堵得生疼:
“可公主和她分明是同一个人。”
陈媛倏然攥紧手指,稍顿,又不着痕迹地松开。
果然,她就知道是这样。
陈媛不爱听这话,怎么就是同一个人了?
她没有霍余口中的那份记忆,没有那种经历,同一件事情,那个人和她可能做出两种选择,这怎么能算同一个人?
陈媛厌烦地冷下了脸。
但往日一见她冷脸就会认错的霍余,这次格外固执。
让陈媛想骂他,但又堪堪止口,她摆手,让一旁云里雾里的盼秋带着婢女先退下,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陈媛本就没打算让旁人知晓。
陈媛心中堵的那口气一直泄不出去,她冷飕飕地剜向霍余:
“你就这么肯定,我日后会变得和你记忆中的那个人一样?”
这根本不可能。
她眸色晦暗不明地盯着霍余,似是想知晓答案,又似想要告诉霍余某件事。
霍余半晌不说话,在陈媛快失去耐心时,他才堪声说:
“不会。”
陈媛眸中神情一顿,很快,她拧了拧眉。
霍余抬眸,一字一句很清晰地传进陈媛耳中:“公主不会变成那样。”
因为公主不会经历玉清山之痛,不会再眼睁睁地看着盼秋徐蚙一等人枉死,她会一路顺风顺水,最终得偿所愿,自不会变的像前世那般。
陈媛思绪断了一截,她眸中似一闪而过茫然,但很快消失不见,以至于她没有察觉到,只剩余纳闷:
“既然你明知我和她不同,作何还将我当成她?”
霍余抬眸,他似察觉到了什么,但离真相却还隔着一层迷雾,不待他细想,陈媛这句话就打断了他的思路,他如同困兽只能不断重复:
“公主是她!”
陈媛烦躁,既说了不同,还如此固执。
有那么一刹那,陈媛当真升起个念头,让人将霍余拖下去打几棍子,让他好生清醒清醒,认清站在他眼前的究竟是谁!
霍余不懂:
“公主为何执意要将你和她分个不同出来?”
“如同公主和年幼时,处事性格亦会不同,难道公主和年幼时的自己就不是同一个人了吗?”
“不论公主是何模样,我爱慕公主一点自不会变。”
陈媛哑声半晌,险些被他说服了。
但回神后,她就拧紧细眉:
“自然不同!”
“你不要混淆视听!我认同年幼时的我,是因我有年幼时记忆!可她呢?她的记忆,我有吗?”
让陈媛承认自己就是霍余口中的公主,很简单,等有一日,她能有拥有那个公主记忆,她就认。
但如今不行。
甚至霍余将她当成那个人,都让陈媛觉得些许恶心。
陈媛甚至不知,她为何还会在这里和霍余废话,她压住出口伤人的冲动,一字一句清晰地告诉霍余:
“你所谓的情感和经历,我都不知道!我没有参与感,也没有成就感,你让我觉得我仿佛是个小偷,将本不该属于我的东西,凭一张相似的音容相貌,唾手可得!”
字字句句如刺骨,霍余控制不住失声打断她:
“公主!”
她冷声骂他千句,不如一句对自己的诋毁。
那脱口而出的“小偷”二字,如同密密麻麻的银针扎在霍余心上,让他浑身颤抖。
霍余被她逼得双眼殷红,陈媛眼睫轻颤了下。
她不愿霍余将她当成那个人,而背负那段记忆的霍余会承受多少痛苦,陈媛不知,也不想知道。
可谁让霍余倒霉?
拥有记忆的那个人偏偏是他。
偏偏他又接受了那段记忆,明知她有多恶劣,仍旧不愿放弃。
可难道要委屈自己,而成全霍余吗?
陈媛做不到。
感情这种事,往日陈媛不知,如今尝到点滋味,也只觉得各凭手段,既无法让她低头,那就只能霍余节节败退。
陈媛不否认自己对霍余有好感,否则只需要享受霍余待她的好就是了,何必纠结霍余动心的究竟是谁。
可她在意了,霍余就必须分得清。
陈媛将霍余独自扔在了梅林中,心中有些闷闷地不舒服。
她抿紧了唇瓣,盼秋一头雾水地拥上来,偷偷看了公主几眼,有点云里雾里地试探:
“公主是恼霍夫人吗?”
所以迁怒了霍大人?
陈媛撇了撇唇,霍夫人的话的确让她不喜,但还不至于占据她那么多心神。
盼秋看得出公主心情不佳,左思右想也只能和霍大人联系在一起,不由得道:
“公主就算想让霍大人搬出去,也不必说那种伤人的话。”
陈媛烦躁,她用一种旁人听不见的小声:“可我真的很在意……”
小姑娘瘪了瘪唇,似有些情绪上涌,她眨了眨眼睛,很快将这抹情绪藏起来。
盼秋没有听清,疑惑地追问了句,陈媛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可盼秋些许担忧,公主往年这时皆情绪高涨,如今抿紧唇瓣,似所有情绪都憋闷在心中,仿佛那年娘娘追随先帝而去时,她将自己关在殿中数日的车沉闷,让人止不住的心慌。
她现在这种状态不适合出现在皇兄面前,所以,陈媛在回廊尽头径直转弯,回了印雅宫。
盼秋抓心挠肝,生怕公主憋出个什么来。
太医一直交代切莫让公主心有郁结,往日公主有什么皆会同她说,这种情况,盼秋很少会在公主身上看见,不由得,盼秋在心中怨了霍余一声。
她端了碗热羊奶进来,递给公主:“奴婢让御膳房的人多加了些糖。”
太医不让公主吃甜食,可现在这种情况,盼秋只想让公主心情好些。
陈媛恹恹地接过。
盼秋试探地小声问:“可是霍大人叫公主不高兴了?”
她想起她离开前,公主和霍大人的对话,脸色沉了沉,只能凭借自己的一知半解猜测:
“公主当时和霍大人说的那番是何意?他将公主当成旁人的替身了?”
陈媛瞥了义愤填膺的盼秋一眼,有点不解她怎么这么敢想:
“他敢将我当成旁人,我非将他皮扒了不可,还容得他现在这般?”
话落,陈媛狠狠一怔。
她内心深处其实根本不觉得霍余有将她当成旁人吗?
盼秋猜错了,一时呐呐的:“那公主和奴婢说说,为何如此不开心,许是奴婢可以为公主开解一番呢?”
宫殿中寂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盼秋才听见公主的低声:
“父皇在时,世人皆道我是当朝唯一的公主,父皇宠我甚过皇子。”
这一点,世人皆知,盼秋不知为何公主会说起这个,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公主此时的情绪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恍惚,她不禁呼吸轻了些。
陈媛耷拉着眸眼:“可我知道,这份宠爱不过是我偷来的罢了。”
“皇姐是父皇的第一个孩子,在皇姐诞生,足足三年,父皇膝下并无旁的子嗣,待皇姐,父皇才是如平常百姓家的父亲,谆谆父爱皆数给了她。”
“后来,为了两国之交,父皇不得不派皇姐去和亲,皇姐惨死消息传来时,父皇身为帝王,竟当场落泪。”
“那时我是父皇膝下唯一的公主,我知道,他是将对皇姐的宠爱和愧疚尽数转移到了我身上,他有时在看我,又似乎不是在看我。”
盼秋噤声。
而陈媛的话还在继续:
“母妃同样如此,她自年少就心悦父皇,见父皇待我宠爱,就不断对我好,将原本对皇兄的重视全部放在我身上,我年幼时在寒冬中身披薄纱,曾站在雪中数个时辰,只为替母妃争宠。”
陈媛抬眸,视线飘乎地落在窗外,她很平静地重复了那句话:
“那时,世人皆说我是当朝唯一的公主,受尽宠爱,人人不可攀。”
盼秋适才不察,如今方觉这句话对于公主来说不过是讽刺,如今由她亲自道出越添了分自嘲。
“唯有皇兄,他因我是他的皇妹,待我甚好,皇兄曾立志游遍九山万河,可因我救他,他甚至为我放弃他的理想,我知晓,他最初只不过怕旁人登基后,会使我落得和皇姐同样的下场,才会奋力相争。”
盼秋不知说什么,她一直知道公主待圣上很好,甚至肯为其生为其死。
往日盼秋不知为何,可如今方才似乎明白了些许。
但盼秋依旧不解,这和霍大人有何关系?
然后她就听见公主淡淡地说:“我原以为霍余也是如此。”
公主似乎很在意这件事,因为她又说了一遍:
“我以为他和皇兄是一样的。”
在盼秋无措不安的心疼中,陈媛只不过淡淡地轻扯了扯唇角:
“可惜,并不是。”
“他只是另一个父皇罢了。”
那个人肯定结果惨烈,所以,霍余日日如作噩梦,在最初时,只能时刻盯着她才觉得安心。
许是霍余本没有那么欢喜她,只是悔恨和遗憾不断加注。
最后得见她,就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将一切情感都倾斜在她身上。
作者有话说:
亲戚来访,疼得难受,夜里又失眠,我感觉我要凉凉了
今天来晚了半个小时,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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