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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打断这个悠闲暑假的,  是段汁桃替母亲去县城医院取的一张体检报告单。

        段汁桃这趟回娘家,颇有衣锦还乡的架势。

        不仅舍得给娘家两位哥哥的侄子侄女全都添置了一遍新衣裳,  还给每个孩子都塞了五十块的零花钱。

        两位嫂子见了她,再也不是从前横着走的模样,仿佛又回到了她们刚进门时,那个眉开眼笑、和和气气的小媳妇样子。

        见了段汁桃大包小包的往娘家拎东西,就搜肠刮肚似的贴她在边上,拣些酸掉牙的恭维话,说起来脸不红心不跳,  一点不害臊。

        “还是汁桃有本事,  这回成了北京人,我听说北京光一个户口就值十万!”

        十万,  对于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妇女来说,已经是天文数字。

        段汁桃:咦,嫂子之前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她们说什么来着……?哦,说她是鸡窝里飞不上枝头的凤凰,  天天北京北京的叫,  这么多年光是雷声大雨点小,  孩子都窜得一米七高,  北京却连个影子都没瞧到。

        段汁桃:“哪是我有本事呢?是星回他爸,  这么多年攒够了钱,  买下了学校里的房子,这才把我们娘俩接过去。真要论本事,还论不到我头上。”

        段汁桃大嫂奉承道:“那也是你当初挑人的眼光好!”

        哦,  当初说她害眼病,  黑子抓瞎,  抓了个王八的人是谁,  好像也是大嫂吧?

        段汁桃的二嫂不甘下风,拍马道:“谁说不是呢,就是不嫁给妹夫,当初要是跟了之前村里董书记的儿子,现在也是省城里头风光的官太太。要我说,汁桃这命啊,左右逃不出富贵二字。”

        她说的是董学成,段汁桃好久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眼皮不被旁人察觉的跳了跳。

        当初在火车上遇见董学成那一幕再次浮上心头,段汁桃沉默了半晌,有意无意的打探:“二嫂你说董学成啊……”

        段二嫂的八卦天赋无人能敌,正愁没话题和她亲近,一下子打开话匣,兴致颇高的说:“你还不知道吧?前年他和省里领导的女儿离婚了,去年冬天又相了个。这回更厉害,直接捅进了军区,把司令的女儿都拿下了。听说这位新的老丈人,原本有一双儿女,儿子在朝鲜为国家捐了躯,只剩这一个独女,宠得更是放在了心尖上。不过听人说起,那女的好像也是离婚的,见了董书记家的儿子一面,被勾了魂,要死要活的和原来的老公离了婚,转头就和董学成扯了证。这回,董家的儿子跟着她,官职自然水涨船高,你说这董学成怎么跟个男版狐媚子似的,富家千金净瞧上他了呢?”

        段汁桃木木然的,心里说不上失落,但听说董学成如今混得很好,总归同学一场,心底也是为他高兴。

        段家大嫂觉得弟妹没眼色,当着段汁桃的面,不夸妹夫,一个劲的夸一个外人,于是搭腔:“那还是咱们妹夫真刀真枪,凭的是自己的真本事。董学成既然吃得下这碗软饭,那自然也不怕咱们背后戳。”

        段二嫂被说得悻悻的,也觉得自己刚刚那段话说错了,把一个外人说得那么好,这不是打自家妹子的脸么?

        “我去瞧瞧妈回来了没有,她和爸去买菜,怎么去那么久呢。”段二嫂借机遁走。

        不多会,段家二老拎着满手的菜,回到了家,见着了已经快时隔一年没见到的闺女和外孙。

        段汁桃被母亲暴瘦的身躯吓了一跳。

        记忆里,去年走的时候,天气刚转凉,母亲穿着一件长袖花衬衫,墩墩的身材,挽起袖口,手臂上的肉都会被袖子勒出一道印子来。

        而如今见到母亲,不知是因为夏天,她穿的少,又或者确实是瘦的多了,身上套了件酱色短袖衫,那藕节一样的手臂,瘦的脱相,皮肉居然能贴着骨头,被人瞧出骨节的形状。

        段汁桃心疼的说:“妈,你怎么瘦的跟只落了水的猫儿似的?”

        段汁桃的父亲放下手里满当当的菜,说:“你妈胃口不好,总觉得肠子里、胃里、心口堵得慌。我寻思着她也没啥不如意啊,我们合计了半天,实在找不出原因,她就非说是想你想的。”

        晕倒,这吃不下饭,咋还能整成害相思病了?

        不靠谱的老两口,有了毛病也去不瞧,哥哥和嫂子们平时本来就头疼家里不够开销,哪还舍得主动开口带二老去县里的医院正经瞧病。

        这么一说,段汁桃彻底慌了,心底升腾起来的不好预感,令她毛骨悚然的恐惧起来。

        “上医院瞧瞧啊!人好好的怎么会吃不下饭?”段汁桃瞪眼。

        “有什么好瞧的,人老了,克化不动,很正常。”段母说。

        一个庄稼人,哪那么娇贵,吃不下饭就上医院瞧毛病?医院的人八成觉得你神经病才是!

        段汁桃被气的跳脚:“你们真是越老越糊涂,人都吃不下饭了,这毛病还不大?!”

        单星回领着几个小屁孩从河边漂石子回来,撞上段汁桃和外祖们争嘴,大致听了个轮廓,也觉得姥姥很有必要上一趟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因为他听沈岁进说,她的妈妈,就是在三四个月里暴瘦二十几斤,才去医院被查出了癌症。

        “妈,沈岁进她妈,当时好像也是这样,短时间里瘦了好多,去检查,说是肺癌。”

        段汁桃被吓得一下腿软,站不住脚,急的午饭也不吃了,拉着母亲就往县里的医院跑。

        段汁桃的两个嫂子也被吓得不轻,面面相觑,却谁也没开腔,心里各有主意。

        去了县里的人民医院,两个嫂子不主事儿,全靠着段汁桃跑上跑下的挂号交费。

        医院的大夫让段母往诊室里桌子上一躺,找准腹部的位置摁了两下,问:“这疼吗?”

        段母一下被摁出了冷汗,颤抖着点头:“有点儿……”

        医生又在肚皮上换了地方,继续摁:“这里,疼吗?”

        疼的段母倒吸一口凉气,龇着牙叫:“疼、疼!轻点!”

        大夫皱起了眉,面色不是很好。

        段汁桃焦急的问:“医生,我妈咋样?”

        医生拉开椅子坐下,低头给她开胃肠镜检查的单子,语气冰冷道:“先去把检查做了再说。胃肠镜要空腹做,你这属于紧急情况,我给你插队,检查安排在明天上午,今天回去晚八点以后禁食禁水,再按照我开的单子喝泻药。”

        段汁桃的心跟着医生冷冰冰的话语,一起沉到了冰湖的水底。

        医生不肯当着病人的面说,这多半是不妙的意思了……

        刚刚从村子来县里的路上,她的心里七上八下的,这种恐慌让她根本听不进去周围的人在说什么,只一心在肚子里念阿弥陀佛,保佑妈妈没事。

        她送走了公公婆婆,经历过生死,眼下事到临头,反倒镇定冷静了,颇有些越挫越勇的意味,面对冷漠的医生,逐渐开始冷静思考。

        “检查做了,什么时候能拿报告?拿报告不要本人亲自跑吧?我们住乡下,来一趟县里不是那么方便。”

        段汁桃想好了,到时候取报告就她一人来取,免得她妈多心。

        真要是宣判了,那就让她一个人独自接受审判。

        医生大约也瞧出来段汁桃的话术,报告是当天立等可取的,但他不戳破,换了个说法:“三天后来取吧,到时候等病理报告出来了,再一起拿。”

        这三天,段家人默契的不谈病,全家人满怀热情的迎接从北京回来的大姑娘和外孙。

        三天后,是段汁桃一个人上县城里拿报告的。

        段汁桃去取报告的窗口拿报告,窗口里两个小护士在谈论着早饭吃了什么,一个在说婆婆新包的干萝卜馅包子好吃,另一个在说她妈昨晚蒸的红糖发糕松甜。

        段汁桃接过窗口里递出来的报告,心底在感慨说:无论是哪个妈,婆婆又或者亲妈,有妈真好啊!

        段汁桃把报告拿给医生看,望着医生越来越紧促的眉头,段汁桃知道没戏了。

        出了诊室,浑浑噩噩地下楼,走到医院一楼大厅。

        烈日伏天,医院天花板上的电风扇飞快的转着,卷起的风都是热烫的。

        热风打在段汁桃的皮肤上,她却觉察出了透骨的寒意。

        医生说:“肠癌,可能扩散了,县里的医疗卫生条件有限,家里经济好的话,就上省城去看看。要是经济条件不好,后面会痛,就在这打打针。”

        段汁桃觉得天塌了,世界再也照射不进任何阳光了。

        即将没有妈妈的世界,被灰暗笼罩着。

        段汁桃叫了个三轮车,报上了单琮玉的单位,约摸十五分钟后,三轮车夫把她拉到了县电网大楼的门前。

        门卫大爷问她找谁,让她在门口登记。

        段汁桃不知道琮玉的具体科室和职位,只说自己找他们单位的单琮玉。

        大爷觑了面无血色的段汁桃一眼,娴熟地拨通座机号,电话接通,单琮玉很快就从楼上下来了。

        “嫂子,不是说后天才来县里住一阵么,星回呢?”

        嫂子段汁桃手里没行李,手里只拎了个印着人民医院字样的塑料袋,侄子单星回更是不见踪影,单琮玉疑惑的盯着嫂子苍白的面庞。

        段汁桃失魂的说:“琮玉,嫂子的妈得了肠癌,来和你说一声,我和星回明天就回北京,带我妈去看病,就不上你家叙旧了。”

        单琮玉“啊”了一声,安慰她道:“嫂子你别急,是在咱们县医院做的检查么?我让谢宣给他爸打电话,问问医院,亲家婶子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

        段汁桃搭住她的手说:“这病错不了,我心里有数,别麻烦你公爹了。我也想好了,真有病就带我妈去北京治,要是查出来是乌龙,权当领着老人去北京玩一趟。”

        见她心意已决,单琮玉也不继续客套了,便说:“明天就走,也太急了,眼下都快吃晌午饭了,嫂子你留我单位一道把午饭吃了,我去和单位请一天假,等会让谢宣开车送你回乡下,明天一早再去接你们,送你们去车站。”

        丈夫开上汽车也快有一年的时间了,眼下车技已经很是娴熟,乡下到县里一来一回顶多三个小时的功夫。

        段汁桃原本想推辞,不想给他们小两口添麻烦。

        但转念一想,自己从北京给他们小两口、小外甥,还有亲家二老,带了许多吃的穿的用的。

        眼下自己急着回北京,这些东西怕是没时间给他们了,这样正好,他们送她回乡下,她就把这些东西,都给他们装在车里带回去。

        段汁桃晕了头,上了省城发往北京的火车,才想起来,没给单琮容的办公室打个电话过去。

        丈母娘要上北京治病,这么大的事都没和他提前知会一声。

        这回段汁桃咬咬牙,给母亲、自己、儿子都买了躺着的卧铺。

        坐长途汽车是能省些,但母亲年纪大了,禁不住在服务区上上下下的折腾。

        更何况母亲本来得的就是肠子的毛病,服务区的茅坑简直臭的,把人都要变成蛆。

        段汁桃想:那臭气沼气一熏,再瞧见粪坑里蠕动的蛆,妈妈坏了的肠子别说拉不出来了,就是吃不吃得下饭,到时候都得成问题。

        段汁桃也知道自己揽下的这个活并不轻松。

        她是嫁出去的女儿,在农村,按理说,母亲病了,轮不着她出头给娘家妈看病。

        可家里的哥哥和嫂子们,基本把母亲的病情猜测得八九不离十,可是谁也没开口要带老人去治病。

        老人不在家时,他们几个子女在屋里商量,也是互相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多说一句,生怕老人的病就赖在了自己的头上。

        两个嫂子毕竟不是妈肚子里生出来的,段汁桃不好说什么,但两个哥哥确实也让她伤心了。

        妈对他们明明那么好,省吃俭用的存了私房钱,也是紧着给他们当零花,怕他们作为男人,出去的时候,兜里没有余钱,会被人看笑话。

        大哥结婚那年,赶上干旱,家里收成不好,妈领着她,走了三十里地,去外婆和几个姨妈家借钱。路上她说渴,妈都不舍得花一角钱给她买根冰棍,只是哄着她说:“你姨家快到了,咱喝水。你哥马上要结婚,家里用钱的地方太多,咱们能省一点是一点。”

        到了二哥结婚的时候,其实和大哥结婚也没隔几年。

        大哥结婚欠下的债才刚要还清,二哥又马不停蹄的说好媳妇,家里就又欠下了一笔债。

        她是家中老小,又是唯一的女孩,父母也总说她在家中最得宠。

        但其实段汁桃知道,真到要真刀真枪上阵的时候,自己绝对是被父母抛下的那个。

        她结婚的时候,父母给她备了一千块的嫁妆。

        那个数目,段汁桃是满意的。哥哥们结婚也差不多用了这个数,她只比哥哥们少了一点,心理还是平衡的。

        但偏偏二哥那时候不争气,去镇上打麻将,被人做局,赌输了三千块。

        妈和她说:“桃儿,这一千块嫁妆妈不能给你了,你二哥混账,但妈不能眼见着他为了三千块的赌债去死。”

        妈舍不得二哥为了三千块要死要活,却舍得她没有任何嫁妆出嫁,被婆家人一世看不起、在婆家面前一世抬不起头。

        段汁桃是恨的,恨二哥,也恨父母。

        甚至结婚后,很长时间,都不愿意和娘家来往。

        直到她怀上了星回,母亲拎着一篮子平时辛苦攒好的鸡蛋,捉了四五只家里养的土鸡,大夏天的走了五六十里路去镇上给她买鱼胶,鞋底都快热化了,大汗淋漓的出现在单家的门口,段汁桃在那一刻,才选择了原谅与释怀。

        她是妈妈,是她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人,是这世界上除了儿子之外,与自己淌着一样血脉的人。

        最亲的妈妈,把她带到了世上,纵使伤害过她,不那么爱她,她却依然在心底渴望着她的爱。

        哪怕只要那么一点点的爱,就能证明她是被妈妈爱着的,不是被抛弃的可怜虫。

        段汁桃为自己悲哀,对待母亲,又爱又恨,这份纠结,彻底把她拧巴成一根胡乱纠缠着的麻绳。

        有时候她想,母亲既然那么疼两个哥哥,那就再也不管娘家父母的死活,他们造的孽,他们自己受!他们出了事,那就让他们的好儿子和好儿媳给他们擦屁股。

        她倒是要瞧瞧,他们那几个好儿子好儿媳,能让他们过上怎样安享天福的晚年!

        可事情真发生了,段汁桃才绝望的发现自己,根本逃不过自己的良心。

        几乎没有犹豫,她就决定带母亲北上看病,哪怕哥嫂们没有开口一句看病的费用他们到底出不出。

        段汁桃逃避的想:管了妈,要是爸再出什么事,她就袖子一甩再也不管了。

        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呢?好处让哥哥嫂子们都占尽了,等到要出钱出力侍奉老人的时候,他们就全都摘的干干净净了。

        她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他们装聋作哑,凭什么就非得是她一个人当冤大头?

        况且这活吃力不讨好,妈要是在北京看病出了什么事,左右人是她带去的,到时候保不齐哥哥嫂子们倒打一耙,还把屎盆子扣在她头上,她就是一头碰死,也没处说理了。

        饶是把这些厉害关系想的清清楚楚,段汁桃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过不去,决定她尽她的孝,至于做到什么份儿上,那也得看看哥哥嫂子们的态度。毕竟父母百年之后,轮不到她发送,真要拿什么主意,还是得先打电话回老家,问问哥哥嫂子们的意思。

        猫狗耗子似的一路从兴州赶火车回了北京,段汁桃回老家待了不到一星期,又重新出现在家属院里。

        北京比离开时更热了,树上的蝉鸣在烈日下爆破了一阵又一阵。

        段汁桃前脚把一堆行李扛进了屋,梅姐和吾翠芝听见声响,还以为隔壁院子遭贼了,后脚就不由悬着心的出来瞧瞧。

        吾翠芝跨进门槛,见到是段汁桃,愣眼说:“汁桃,你不是回老家了吗?”

        梅姐隔着矮墙,也在院子里搭腔:“你家单老师和我们家沈老师,都在实验室待了快三宿没回来了,我寻思着这会回来,也不能呀?你们家这么大声响,我还以为进贼了。”

        这时,屋里的单姥姥解完手出来,嘴里嚷着:“桃儿,你家的厕所怎么长的这么奇怪,也没坑啊?星回喊我坐上去解手,那椅子一样的东西,底座还像个大脸盆,里头还盛着水呢!城里人的金贵毛病可真多,拉个屎都能变出花儿来,这屎尿用再好的盆子装,那也不能变香啊?”

        梅姐闻言,可笑坏了,捧着肚子说:“这是星回他姥姥吧?他姥姥,这是我们城里的抽水马桶!

        你这话说的,和我妈当初进城说的一模一样,老太太们呀,你们得跟上时代,城里的马桶可比茅坑卫生!”

        段汁桃倒也不见羞,大大方方的说:“我妈村里,到现在还用公共茅厕呢,就三五年前,还有孕妇把孩子生在了粪坑里,孩子差点叫粪水给捂死了。啥时候连村里家家户户都换上抽水马桶,这日子才真叫好!”

        段汁桃的心愿有时候很简单,一个抽水马桶,都能让她觉得那是赶上好时代的标志。

        毕竟小时候上村里的公共茅厕,她总会想起顽皮的男生们吓唬她,茅厕里不仅有鬼,还有变态。

        就是到现在,成年已久的段汁桃,再去娘家村子的公共厕所蹲坑,心里仍旧留有阴影。她总觉得茅坑底下蠕动的不是蛆,而是千百双看不见的鬼手,自己要是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拉进无尽深渊。

        院子里热闹了一阵,但外面的日头实在太毒,段汁桃手上又有活,和邻居们扯几句闲,众人也就散了。

        第二日一早,北京,协和医院。

        “你这是巨型息肉,没事儿,虚惊一场,平时喝酒喝多了吧?注意按时吃饭,倒也不棘手,等入秋天气转凉了,选个日子把息肉切了,利于刀口恢复。”协和医院的主任医生拿着新出的检查报告,眉眼轻松的说。

        段汁桃愣住了,死死再问一遍:“主任,你说,我妈不是肠癌,是息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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